大婚三个月的某天,公叔纥来书房找白炎,询问绾王后近日的情况。
绾王后就是绾绾,公叔纥的外甥女,白炎答道:“她挺好的。”
公叔纥道:“没有甚让大王不满意之处吧?”
白炎道:“没有。”
公叔纥笑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问:“那婖王后……如何?
婖王后就是太宰塙之女伯婖,白炎道:“你问来作甚?”
公叔纥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此时太宰塙来了,对公叔纥笑道:“你可真关心王后的事啊。”
公叔纥有些尴尬。
太宰塙嘿嘿笑道:“后宫的事,两位王后自会处理,你虽是大王的叔叔,问这些,还是不大妥吧。”
公叔纥一脸愤怒,拂袖而去。
白炎道:“婖王后也很好,她没有怀孕,绾王后也没怀孕,若没甚事,你也回去吧。”
他说话时常语带讽刺,即使太宰塙已成了他老丈人,也丝毫不客气。
太宰塙早就习惯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笑道:“大王,属下来此,是想跟大王商量,出兵敬国一事。”
白炎微微皱眉道:“出兵敬国?”
太宰塙道:“正是。”
白炎道:“我们与敬国相邻,一向交好,为何要出兵?”
太宰塙道:“要扩大舟国国土,成为一方霸主,需征服周边国家,岱国、夜国、鱼国、留国……敬国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白炎对霸道不感兴趣,道:“这种事,你平时不都自作主张么,今日怎地想到来问我?”
太宰塙虽习惯他冷言冷语,但被如此当面说破,还是有些吃不住,讪笑道:“公叔纥不同意出兵……”
公叔纥位高权重,朝中有一半以上大夫都听他的,他不同意起兵,太宰塙也不能擅自行动,但若大王站在自己这边,那就另当别论了。因此,他来的目的,是希望白炎出面跟公叔纥交涉。
白炎道:“你自己跟他说。”
太宰塙道:“我说不动他……”
白炎道:“说得动你就打,说不动就别打,少来烦我!”
太宰塙急道:“大王……”
白炎懒得听他废话,出了房间,刚拐了个弯,忽然想道:“朱砂现下是敬国的王后,太宰塙若出兵,敬国疲于应战,朱砂肯定也过不得安生。”调转回头,要对太宰塙说,自己不同意出兵。
哪知才回头两步,却见适才离去了的公叔纥居然也返回来了,原来他根本没走远,只是站在房间另外一侧的拐弯处偷听,如今他与太宰塙争执不休,说自己绝对不同意出兵敬国!
太宰塙急道:“只有把敬国、岱国、夜国都拿下,我们舟国才会变得更强大!”
公叔纥怒道:“我们现下不强大么?何况如今是太平盛世,你发动战争,只会弄得民不聊生!
白炎心想:“这二人一见面总吵架,哪天不吵了,正是稀罕事。”此刻若给他们见到,多半要捉住了,一通分析天下局势,烦不胜烦,还是等他们先吵够了再说。
然而这回二人争吵却不止歇止。
朝也吵、晚也吵、上朝吵、下朝吵……连白炎在寝宫睡觉他们也边吵边进来请大王定夺。
实在忍无可忍了!白炎一怒之下,干脆溜出王宫。
回到国都已好几年了,他一直待在宫中,从未逛过丹洛城,如今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看见情侣手挽着手,嬉笑亲昵、互赠物品,回忆当初和朱砂在天岁城,也是这般嬉戏亲昵、互赠物品,心道:“不知朱砂现下如何?”
这些年他唯恐自己发疯,从没敢去看朱砂,如今见到街上爱侣双双对对,心中泛起的思念再难遏制,暗道:“我偷偷去敬国,暗中看她一眼就走,绝不靠近,便不会伤到她了。”
这样想着,就出了丹洛城,朝天岁城方向去。
敬国与舟国相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骑上马匹,七、八日便到了。
街道还是旧日的街道,楼房还是昔日的楼房,天岁城的繁华与丹洛城不相上下,只是天岁城的街道曾经有朱砂走过,只这一点,便让白炎觉得比丹洛城更亲切。
走着走着,来到王宫门前,心中一沉道:“朱砂现住进了王宫,我又怎能轻易见得到她……看来只有等到夜深人静时,我再悄悄翻|墙而入……”
蓦地宫门开启,一辆玉辇从宫内驶将出来。
白炎正低着头谋划晚上如何行事,并未瞧见,却听一人叫道:“王后出行!”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玉辇正巧从他跟前驶过,纱帘微微扬起,他看到坐在辇中的女子,虽只一眼,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正是他日思夜念,魂牵梦萦的人儿——朱砂!
没想到立刻便见到了她,白炎心情激动,张口就想叫唤。
岂料宫门附近人多,大伙听说王后出行,都来瞧热闹,不知谁人自后推了白炎一下,把他推得一个踉跄,那一声“朱砂”就没叫出口。
眼看玉辇驶出甚远,白炎连忙跟上。
街上行人很多,众侍卫生怕王后被冲撞,全程只顾护住玉辇,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玉辇向南行驶良久,在一座庙前停下,庙宇名曰:饮翠观,周围翠绿环绕,清幽宁静。
几名道姑从庙中走出,朝玉辇行礼道:“参见王后。”
朱砂道:“不必多礼。”
左右侍女是红烟和红府,她们一人掀纱帘,一人搀王后。
白炎已跟到了饮翠观,正躲在观前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后,偷偷看着,看见朱砂从玉辇中下来,头戴金凤钗环,身披锦绣霞裳,手执翠色孔雀羽扇,挽着一缕粉色玫瑰披帛,颈佩明珠,腕绕珠玉,直若天宫神女驾临般,雍容华贵!
白炎的眼睛一瞬也无法离开她!
朱砂进庙,他悄悄跟进去看她;朱砂上香,他躲在柱子后面看她;朱砂听道姑讲道,他看着她;朱砂吃斋饭,他仍看着她……斋饭过后,道姑领朱砂进到一间厢房歇息,白炎依旧跟到了房外头,待旁人都离去,轻轻去拉窗户,只为再看见朱砂。
就在他拉开窗户刹那,忽有暗器自窗的缝隙里射出,白炎一惊,不及细想,伸手将暗器稳稳夹住,定睛一看,那暗器竟然是一朵珠花。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惊呼,那正是朱砂的声音,她颤声道:“是……权令么……”
原来白炎所使的是师父所授的独门绝技“折花指”,这招只有他和朱砂会。
朱砂察觉窗外有人,立刻取下鬓边珠花打出,对方却以“折花指”夹住,她自然便想到莫非窗外之人是白炎?
白炎本不想与她相见,但此刻已被发现,再避也是不可能,何况他内心深处,实是极渴望与朱砂相见的,听到她询问,不由自主答道:“是我。”随即拉开窗户,跃入房中。
朱砂又是一声惊呼,眼前之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正是阔别已久的白炎!她一阵眩晕,感觉两眼都花了,分别数年,乍然见到,宛若在梦中,毫不真切。
白炎自宫门就跟她到此,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再也无法遏制悸动,上前挽住她的手道:“朱砂,我好想你!”将她拥入怀中。
朱砂突然见到他,还以为是作梦,道:“我也想你……”
白炎激动异常,抱得良久,忍不住去吻她双唇。
一刹那,仿佛回到了桃花阁的后院,二人在花间浓情蜜意……那是一个黄昏,夕阳西下,白炎躺在草丛中,朱砂的身子背对着天空,漫天绚烂的晚霞笼罩她身周,光洁的肌肤让霞光映得如火般通红!
白炎笑道:“朱砂,你真美!”
朱砂不住喘息,闻言一笑,俯下身子,与他相拥在一起。
当日情景历历在目,白炎情难自禁,不觉把手伸进了朱砂的衣裳内。
朱砂正如梦如幻,忽感一个手掌摸到肌肤,猛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吃一惊,慌地把白炎推开。
白炎仍沉浸在回忆里,上前一步道:“朱砂……”
朱砂喝道:“站住了!”
白炎给这一声喝斥,也清醒过来了,顿时满面羞愧,低着头道:“对不住!”
朱砂忙转过身,捂住胸口,只觉心脏不停乱跳。
白炎道:“朱砂。”
朱砂定了定神,隔得良久,方才张嘴道:“你……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白炎道:“我回家了。”
朱砂秀眉微蹙道:“什么?”
白炎道:“我爹爹过世,我回去拜祭他,顺道给娘娘扫墓。”
朱砂从没听他提起过家里的事,如今忽然说起,有些惊讶,道:“给父母扫墓,原也应该,那你……怎地不和我说一声?”
白炎无言以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当初为何不向朱砂说明才离开。
许久不闻答应,朱砂回过头来,见他低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他既不说,想必有甚苦衷,只好又道:“那你现下是住在家里么?”
白炎道:“是。”
朱砂道:“那挺好的。”
白炎犹豫了很久,吞吞吐吐道:“我听说……你去年……嫁给了敬王……”
朱砂轻轻点了点头道:“是……”
白炎道:“他待你好吗?”
朱砂道:“挺好的。”
白炎道:“那就好……”
朱砂道:“你也……成亲了吧?”
白炎道:“是的……”又忙道:“不过是家里人给安排的,成亲前,我见都没见过!”
朱砂微微一笑道:“既然已作了夫妻,那就好好过日子罢。”
白炎道:“是……”
二人就这般欲言又止地说了一些话,肚里有千言万语,想过若能再见面,定要好好询问对方,可如今真的见到了,却是一句也问不出来!说到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低着头,相对无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是夕阳西下,红烟红府来敲门,请王后回宫。
朱砂一怔道:“就回宫了……”语气中满是失落。
白炎大为不舍,伸手去拉她的手。
朱砂赶紧缩回道:“不可!”
白炎心中一沉,想她如今的身份是敬国的王后,是敬王的妻子,怎可再与自己如从前般拉拉扯扯。
朱砂道:“我……我走了。”
白炎急道:“朱砂!”
朱砂道:“什么?”
白炎急道:“我还想见……”他想说“我还想见你”,但这句话,以二人此时此刻的身份,实不该再说出口,便改道:“你几时再来饮翠观?”
朱砂当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他是要在饮翠观等自己。
每月逢初一、十五,朱砂都会来饮翠观听道吃斋,白炎要在此等候,她难免心动,但她更知道,自己已是敬王的妻子,不可再与别的男子暧昧不清。今日与白炎这般私下见面,还情难自禁,已属大大不该,万万不能再有下次了!便道:“你若想与我叙旧,可去宫门向侍卫说明来由,待人来通报,我自会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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