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深,白炎领着祖寂、刁泣、景陵、司轨、山旭、焦毗六人,把刺客的尸首搬到桃林深处,挖坑掩埋。
朱砂将西首阁楼几间较为清静的厢房,收拾整洁,让公孙宣一行入住。
众人道:“太多谢了。”
朱砂微笑道:“你们请自便。”说罢,转身下楼。
公孙宣望着她飘然离去的倩影,有点发痴。
身旁的容青顺着公孙宣眼神看去,又调转回头看着公孙宣。
待朱砂走得无影无踪,公孙宣方才清醒,一转脸,猛见容青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禁唬了一跳,惊道:“干么?”
容青眨巴着双眼道:“默展,你看什么?”
公孙宣道:“没看什么。”
容青道:“真的么?”说着把脸凑到他面前,还咧嘴笑嘻嘻。
公孙宣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滑稽,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掐他双颊道:“你怎么那么好奇?”
容青连忙退开,捂着脸蛋道:“我关心你嘛。”
公孙宣微微一笑,走去复道尽头,那儿是个大露台,视野极开阔,大片桃林尽收眼底。
如今虽近年末,但南方的冬季并不极至严寒,桃树上仍有不少盛开的桃花,葱葱茏茏,适才下过雪,琼苞堆满枝头,夜幕之下,衬托得桃花明艳无双!
卓谨随后走来,看到这般美景,赞道:“真美!”
公孙宣笑道:“咱们这回可到了一个仙境啦。”
赫咸、蔺矩把行李拿进房内,这时,乔璞提着浴桶自楼下上来道:“默展,有热汤,快来浸浸身子。”
这一路走来,公孙宣舟车劳顿,不是住野店,就是睡野地,野店龙蛇混杂,好坏参半,野地更是风餐露宿,难以成眠,一切起居饮食皆得将就,至于身子,早已许久不曾清洗,他生性喜洁,自是难受,也只能忍耐,如今见到热汤,喜出望外。容青、卓谨立刻侍候他更衣,浸在汤中,公孙宣全身舒畅,多日的疲惫似乎一瞬间全然消失了,他笑着朝容青、卓谨、赫咸、蔺矩招手道:“你们也来浸浸。”
容青和卓谨毫不客气,三两下便脱精光,跳入桶中,大呼畅快。
赫咸和蔺矩年纪较大,都道:“你们浸吧。”一个整理行李,一个铺展被褥。
容青抱着公孙宣,蹭啊蹭啊。
公孙宣道:“你干么?”
容青呢喃道:“默展,你暖融融的……”
公孙宣摸他脸,笑道:“浸在热汤里,怎能不暖……唉哟!”
容青怔道:“怎地?”见他捂着胳膊,定睛一看,惊道:“这里紫了一块!”
赫咸和蔺矩忙走过来,果见公孙宣雪白的胳膊上,有一大片淤青,齐问:“怎么回事?”
公孙宣笑道:“没事儿,不慎碰到罢了。”
容青道:“定是质真扔你时,给碰伤的。”
原来适才公孙宣被人扔进桃花楼,并不是被刺客所扔,而是他们一行在桃林中遇上刺客,遭围追堵截,乔璞抱起公孙宣,一路狂奔,眼看即将被追上,突见桃林中有一座楼房,不及细想,一把将公孙宣扔了进去,盼他能在楼里找个隐蔽处藏起来。
而今扔人的乔璞乔质真就坐在一旁吃茶,闻容青言,微微一笑。
蔺矩是位医师,见此情形,取出自制伤药“蒲草玉明胶”,替公孙宣敷上。
此时,楼下传来呼唤声,乔璞走出房往下看,但见楼下的堂中央,放了十三张小食案,案上摆满食物,香气四溢,原是朱砂做了饭菜,叫他们下来吃呢。
乔璞忙道:“不必张罗!”
朱砂笑道:“饭菜已做好了,我和权令可吃不完这许多。”
乔璞笑道:“太感谢你们了。”回房招呼公孙宣三人赶紧洗完,大伙一起下楼,又说了好些客气话,正巧白炎带着祖寂、景陵等人回来了,众人便各自就坐。
今日白炎刚去集市采购,蔬菜果肉都很新鲜、丰富。
众人吃了多日的糙粮,突然吃到这般细食,很是受用,赞道:“味道好极了!”
朱砂笑道:“随便做的。”见他们之中少了两人,问道:“还有两位呢?”
祖寂道:“截雨和理丞在外头守着,以防刺客偷袭。”截雨、理丞是刁泣、焦毗的字。
朱砂道:“他们也该饿了。”说着便要去送饭。
公孙宣忙道:“不必劳烦夏侯……”
司轨站起道:“我去送。”
公孙宣忙道:“且住!”
司轨道:“怎么?”
公孙宣笑道:“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也饿了,先把饭吃完,待会和朝东一起去把截雨、理丞换回进来便是。”
司轨道:“是。”捧起碗,大口大口吞咽。
山旭山朝东也迅速把饭吃完。
公孙宣道:“外头冷,你们多穿件衣衫。”
司轨和山旭道:“好。”果然回房添衣,随即去把刁泣和焦毗换了进来。
公孙宣道:“截雨、理丞,赶紧吃些热羹暖暖身子吧。”
刁泣和焦毗笑道:“好。”
少时,茶足饭饱,众人笑道:“多谢夏侯、权令款待。”
朱砂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长途跋涉,想必已累了,早点回房歇息吧。”
上楼时,公孙宣不见容青在旁,左顾右盼道:“天明呢?”回首见他仍在楼下,帮着朱砂、白炎收拾桌碗,公孙宣方始醒悟,这里不是客店,如此多人的桌、碗、碟、盘……若只朱白二人清洗,那得忙到何时?于是道:“慎先,你也去帮忙。”
慎先是卓谨的字,他闻言惊讶道:“我去?”
公孙宣笑道:“你洗过澡了,反正没事,去帮忙收拾一下。”
卓谨小嘴一扁,不甘不愿回到大堂,边收拾边小声抱怨容青道:“都是你害的!”
余人回到楼上,坐在房中说了会儿话,准备就寝。
乔璞道:“咱们仍如平常般,轮着睡。”对祖寂道:“静安,再过一个时辰,我与你去换冲之、朝东进来。”
祖寂道:“好。”
众人离开后,屋内只剩下公孙宣和乔璞二人。
公孙宣倚在榻上,伸了个懒腰道:“质真,快来睡觉。”
乔璞道:“你先睡吧。”
公孙宣道:“待会你还要出去,赶紧睡觉。”
乔璞当即脱衣上榻。
方躺下,公孙宣立刻抱住他,笑嘻嘻道:“好暖!”说着便蹭啊蹭啊。
乔璞道:“你怎地跟天明一样。”
公孙宣道:“什么一样?”
乔璞笑道:“像个小孩儿。”
公孙宣笑道:“我就是小孩儿!”扑到他怀里一通撒娇,果然像极了小孩儿。
乔璞轻抚他头发道:“快睡吧。”
公孙宣道:“待会你守完夜,赶紧回来。”
乔璞道:“怎么,你还是不敢一个人睡?”
公孙宣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在我旁边,我睡得安心。”
乔璞道:“将来你总要娶妻,难道要一直跟我睡不成?”
公孙宣闻言,顿时沉默了。
乔璞自幼侍奉公孙宣,二人是一同长大的,感情极为深厚,同进同出,几乎是形影不离,公孙宣对乔璞是很依赖的,看不见乔璞,他都要不开心老半天,旁人常逗他道:“将来你的妻子,可要吃质真的醋了。”
公孙宣总笑道:“不用管她。”但今日乔璞这般说话,他却沉默了。
乔璞自然察觉到异常,之前吃饭时,他发现默展边吃饭边偷瞧夏侯,现下又这般模样,于是笑道:“怎么,有心上人了?”
公孙宣吃了一惊,忙道:“我……我今日才认识她,怎么就说是心上人?”
乔璞笑道:“我知道了,是夏侯。”
公孙宣急道:“什么,谁说的?”
乔璞笑道:“咱们今日认识的女子只有夏侯,不是她还有谁?”
公孙宣一怔,大感害羞,将脸埋在乔璞怀中。
乔璞仍旧轻抚他的头发,心中却想:“夏侯跟权令似乎是情侣,默展爱上她,倒是件麻烦事。”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几缕悠悠琵琶声自窗外飘入,公孙宣爬推开窗棂,一阵凉意袭来,他打了个喷嚏,忙将被褥紧紧裹在身上。
清晨的桃林雾气弥漫,娇媚的桃枝被迷雾包藏,若隐若现,两座阁楼间的横桥上,一名少女晨妆未整,依坐在围栏边,怀抱琵琶,轻轻拨弄,烟煴绕过桥梁,笼罩她身周,似有似无,如梦如幻,不可方物。
少女正是朱砂,公孙宣就这么看着她,竟而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背后有人道:“夏侯真美!”
公孙宣喃喃道:“是啊……”
那人道:“你爱上她了吧?”
公孙宣喃喃道:“是啊……”
此时,一女子声音温柔道:“我也爱你,默展。”
公孙宣全身一震,这个声音,居然是夏侯的!他慌忙回过头,却见身后坐着二人,一个是容青,一个是卓谨。
原来卓谨很会模仿人声,简直惟妙惟肖,适才他与容青守夜回来,看见公孙宣伏在窗台,痴痴看着桥上的夏侯,容青便怂恿他模仿夏侯说话,戏弄戏弄公孙宣,今恶作剧得逞,二人趴在榻上,笑得咯咯咯。
公孙宣又羞又急,嗔道:“不许笑!”
二人哪儿理会,笑得更响了。
公孙宣扑上去,朝二人一通乱捶,整个睡榻摇来晃去。
同榻的乔璞被他们闹醒,将被褥往头上一蒙,继续睡。
容青笑道:“夏侯那么美丽的女子,爱上她又不是甚丢人的事,你为什么生气?”
卓谨笑道:“可不是。”
公孙宣嗔道:“你们戏弄我,还问我为什么生气!”打得更加用力。
容青笑道:“哎哟、哎哟,好痛、好痛!”
卓谨笑道:“默展,快住手!”
三人闹个不停,乔璞只作不闻,直到公孙宣一屁股坐到他头上,把他坐得滚下榻,这才不得不爬起来,拎起公孙宣骂道:“真不像话!”
公孙宣这才停下张牙舞爪的手。
容青卓谨拍手道:“挨骂了、挨骂了!”
乔璞怒道:“你们也是!”伸脚各踢二人屁股一下道:“不想睡就去洗脸。”
容青卓谨伸伸舌头,跟着公孙宣一起,随乔璞去盥洗,期间还不断掸水撒欢。
热热闹闹一早上,其余门客也都起来了,收拾妥当,一起去向朱砂、白炎辞行。
朱砂道:“这么早?”
乔璞道:“若不早些,就赶不及在公孙昝前头回城。”
朱砂道:“我这就给你们煮早饭。”
乔璞道:“多谢,但我们还要赶路,不必劳烦了。”
朱砂想他们多半也没功夫等,于是去到厨房,将清水、干粮各装一大包,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众人道:“太多谢了!”又道:“怎么不见权令?”
朱砂笑道:“他爱睡懒觉,早上起不来的。”又道:“桃花林很大,七拐八绕,你们不常走,很容易迷失方向,我送你们出去罢。”
众人拱手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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