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炎定了定神,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片刻,心脏总算跳得不那么厉害了,大声道:“朱砂,我要……”
哪知话未说完,蓦地有个人从旁撞过来,把他撞得斜地里飞出去,白炎反应敏捷,连忙一个鲤鱼翻身。
他轻功本佳,这一翻原该姿势优雅地轻轻落地,可撞他之人来势甚猛,撞一下依旧不停,朝白炎落下的地方继续撞去,并再次撞中,白炎落下时便不稳了,“砰”的一声,与那人一同摔倒,手足还缠成一团,好不狼狈!
撞入之人是个年纪与白炎差不多大的纤细少年,面容清秀,眉目如画,腰悬一柄镶宝石长剑,身着一袭宝蓝色孔雀羽长袍,煞是华贵!
白炎急道:“你是谁人,因何撞我?”
朱砂在旁却看得清楚,这羽衣少年不是自己撞进来的,更像是被扔进来的,来势如此之劲,居然把白炎连续撞倒两回,看来扔他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眼看羽衣少年和白炎仍缠在一起,爬不起来,朱砂将二人手足解开,问道:“你们没事吧?”
白炎立刻跳起来道:“没事。”
羽衣少年没他那么灵活,良久方站起,定了定神,只道得个:“没……”却在抬头看到朱砂的一刹,整个人呆住了,怔怔看着,后面的“事”字,已忘了说出口。
就在此时,有数十人自门口闯入,手中均拿着兵刃,叉叉丫丫,一进来就把三人团团围住,指住羽衣少年道:“公孙宣,纳命来!”
羽衣少年方始觉醒,神情极为惶恐。
白炎怒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此撒野!”
众闯入者中,有一人喝道:“无关人等让开!”
朱砂双眉一竖,摘下鬓边梳篦,旋即一阵“乒铃乓啷”的脆响,众闯入者手中兵刃纷纷掉地,人人皆握着手臂,嚎叫不断。
原来朱砂一取下梳篦,便以极快的速度绕了一周,并用梳篦闪电般一一击在众闯入者持兵刃的胳膊上,如今众闯入者之所以哀嚎,正是因桡骨碎裂,剧痛难忍。
羽衣少年见她身法如此迅捷,暗呼遇见了高手,忙道:“女侠,这些人是刺客,他们想要杀我,请你帮帮我!”
众闯入者忙用另一只手捡起兵刃,朝三人砍来。
朱砂抓住羽衣少年衣领,向上一抛,将其抛至二楼复道的围栏内,稳稳站住。
白炎自转角的花瓶中,取出两节枯桃枝,一节交给朱砂,一节自持,二人以枝代剑,共同迎敌。
桃花合是名满天下的剑客,武学造诣登峰造极,他更将毕生绝学,尽数传授女儿朱砂,再由朱砂授予徒弟白炎。
朱砂和白炎往日常一处修习切磋,悟到不少精髓,尤其是一套“神英诀”剑法,练得滚瓜烂熟,已臻化境!如今二人一攻一御,一防一袭,配合得天衣无缝,顷刻间,便将众闯入者杀得落花流水。
方平定,又有一拨人仓惶而入,他们同样手持兵刃,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尸体,俱是一怔。
羽衣少年在楼上看见来人,欢声道:“质真,天明,慎先,静安……我在这儿!”
众人抬头一看,大喜过望,叫道:“公孙宣,可曾受伤?”
羽衣少年摇头道:“不曾受伤。”朝朱、白二人一指道:“是这两位侠士帮了我。”
众人大为感激,走到朱砂、白炎跟前,正要致谢。
倒在地上的众闯入尸中,有一尸突然爬起,原来他还没死透,举起剑,朝那叫“质真”的青衫少年背心刺去。
羽衣少年大惊失色道:“小心!”
早在他出声叫唤前,青衫少年便已察觉,举起手中锏,回过身,“当”的一声,挡住了偷袭。
这边厢,朱砂也打出一枚暗器,那暗器呈桃花状,是铁铸而成,名曰:桃花镖,与真桃花一般大小,花瓣异常锋利,就在青衫少年挡住偷袭的同一时刻,桃花镖正钉在偷袭者喉头之上,当场毙命。
羽衣少年慌忙奔下楼,拉住青衫少年,满脸焦急道:“你没事吧?”
青衫少年微笑摇头,单膝跪在朱砂跟前,抱拳道:“多谢桃花氏救命之恩。”
朱砂忙扶道:“不必多礼!”笑道:“侠士敏锐,我便不出手,你也已自行化解了危机。”又道:“你认得我?”
青衫少年笑道:“桃花君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他的暗器‘桃花镖’,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朱砂的父亲桃花合名闻天下,他复姓夏侯,住在桃花谷,故称“桃花氏”,时人尊称其“桃花君”。
当年晋国国君晋王,暴戾喜功,到处发动战争,侵占别国封地,搞得天下人遭受苦难,流离失所,人人恨不得活剥其皮,生啖其肉!
有一回,晋王攻占了兖国,在兖王宫中,得到了一块绝世好铁,于是他找到全天下最好的铸剑师——干将,命其将铁铸成一口绝世好剑,限时三月,若没铸成,就杀他全家。
干将不能拒绝,只得照办。
可这块铁实在太坚固,在火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始终无法烧融!眼看期限一日日临近,干将想尽各种方法,仍旧一筹莫展。
干将的妻子莫邪见状也很着急,她知道铸造一把绝世好剑,必须用人的精血、灵气献祭,方能成就,于是和丈夫商量,由自己献祭。
但干将怎可能让爱妻以身殉剑?
莫邪不待答应,转身投入炉中,干将救不得矣!
就在那一刹,炉火登时旺了,铁块顷刻融化。
干将强忍胸中悲痛,含泪将铁汁铸成雌雄两口宝剑,原拟雄剑献给晋王,雌剑自己留下,以缅怀亡妻。
哪知晋王一得雄剑,竟拿干将试剑,将其杀之,可怜干将莫邪夫妇,因这绝世好剑,双双殒命。
干将莫邪有个儿子,唤作眉间尺,得知父亲被杀,恨得目眦欲裂,发誓要练好武功,将来刺杀晋王,为父报仇!
然没过多久,晋王得知干将当初铸剑时,是造了两口剑,还有一口雌剑,仍在其子眉间尺手中。晋王一来想得到雌剑,二来也怕日后眉间尺找他复仇,于是命刺客去取剑同时,将眉间尺一并除掉。
眉间尺收到风声,提前带着雌剑逃离晋国。
刺客无功而返,晋王暴怒,下重金悬赏,捉拿眉间尺。
眉间尺为逃避追杀,东躲西藏,最终跑进深山,想到自己没本事为父报仇,还被仇人追得无处容身,悲痛不已,伏地大哭。
桃花合早就想杀晋王,为天下除害,他得知干将、莫邪夫妇的事迹后,找到眉间尺,说道:“我可以替你报仇,但要借你人头与雌剑一用。”
眉间尺当即割下自己头颅,并着雌剑,一并交给桃花合。
桃花合双手接过道:“我定不使君失望。”
眉间尺听罢,尸身这才倒地而亡。
桃花合旋即来到晋国,声称已杀死眉间尺,取得雌剑,特来领赏。
晋王接见了他,看到献上来的雌剑,果然是口好剑,得意的放声大笑,又问:“眉间尺真的死了么?”
桃花合打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让晋王自己看。
只见眉间尺的头颅,仍旧栩栩如生,面目凶恶至极,把个晋王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摔倒。
桃花合道:“大王,眉间尺死时充满怨恨,这股怨气全积聚在头颅之中,将来定会化作厉鬼纠缠你,大王如要把他彻底消灭,需用一口大锅,将头颅放下去,用沸水煮成稀烂。”
晋王立即命人支起一口大铁锅,将眉间尺头颅扔进去煮。
煮得片刻,桃花合走上前看了一眼,说道:“大王,眉间尺怨气太重,沸水煮不烂其头颅,请大王走近前来,借你威风,必可压制住这股怨气。”
晋王听说,依言走到铁锅边,眼见眉间尺头颅被沸水煮过后,竟比适才更加狰狞,活像要从锅中跳出,把他生吞了般,吓得欲往后退。
桃花合怎容他走?迅速取下簪在头上发髻的一枝桃花,那上面镶着的,正是那削铁如泥的“桃花镖”!桃花合双手各扣三枚,两下一错,瞬间把晋王头颅削下,丢进铁锅中。
殿中一众大夫见状,大惊失色,命将侍赶紧拿下桃花合。
桃花合独自一人,纵使再厉害,也无法对抗千军万马,他早知此行有来无回,也不惧怕,将桃花镖反手划在自己脖子上,脑袋掉下,一同落入铁锅之中。
大锅中水烧得正沸,待捞起时,三颗头颅早已煮得稀烂,面目皆非,再分辨不出谁是谁,众大夫无法可想,只好把三颗头颅一并葬了,合曰:三王冢。
晋王死后,公子继位,新晋王实行仁政,不再发动战争,天下自此趋向太平。
桃花合舍生取义的事迹,令无数英雄侠士敬佩无比!青衫少年听过桃花合的事迹,对其亦是尊崇至极,其余人亦是江湖士者,齐问道:“二位是桃花君的亲人么?”
朱砂道:“桃花君是我父亲。”指着白炎道:“他是我师弟。”
其时女子称姓不称氏,姓在名后,但女子不便向外人透露闺名。朱砂既是桃花合之女,自然亦姓夏侯,众人便唤她“夏侯”。
而男子则与女子调转,称氏不称姓,氏在名前,且氏可自取,一般多用故乡或现居地名,抑或是身份称谓作氏。白炎当年在白水河畔被桃花合收留,便以“白”为氏,炎是他的名,故称白炎,时人多取表字,称字更示为尊敬,于是众人便以白炎其字“权令”呼之。
朱砂邀众人坐下,烧汤煎茶,询问来历。
羽衣少年道:“二位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敢相瞒,我乃敬国国君长孙,名宣,字默展。”
一国之君亦称“公”,公的儿子是为“公子”,公子的儿子是为“公孙”,这羽衣少年既是国君长孙,即为“公孙宣”。
与之同行的一众人:
叫“质真”的青衫少年面貌俊朗,身高体形皆与公孙宣相差无几,只年纪比他稍大,氏乔名璞,“质真”正是他的表字;
叫“天明”的是个比公孙宣还小一些的少年,清秀可爱,氏容名青,“天明”是他的表字;
叫“慎先”的和容青一般年纪,面如美玉,氏卓名谨,“慎先”是他的表字;
叫“静安”的是名魁梧汉子,年纪不大,满面虬髯,一身灰袍,氏祖名寂,“静安”是他的表字;
另外还有赫咸尽竭、蔺矩正则、刁泣截雨、景陵伏逆、司轨冲之、山旭朝东、焦毗理丞,统共十一人,他们均是公孙宣的门客。
白炎道:“公孙宣,你既是国君的长孙,为何不待在王城,却到了这僻壤之地?”
桃花谷虽属敬国地域,虽是世外桃源,所处位置却极为偏僻,离敬国的王城——天岁城更是山长水远,公孙宣听他询问,摇摇头,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容青忙取巾帕,为其拭泪。
朱、白二人见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乔璞叹了口气,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原来敬国的国君敬王,本育有三子,前两子早夭,只余幼子禺,敬王自然对这唯一的儿子爱惜有加,保护备至,将来国君之位,毫无疑问是要传给他的。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
前些日子,公子禺外出骑马,从马上摔下,不治身亡。
敬王得知爱子身死,悲痛锥心,立时病倒,当夜就不行了,临终前,曾言要把国君之位传与公子禺之子。
朱砂问道:“是传给公孙宣么?”
乔璞摇头道:“还未来得及说传给哪位公孙,大王便薨了……如今国中无君,大夫们请公孙宣赶紧回国都天岁城,如今,公孙宣的弟弟公孙昝,也在回城途中,若给他先到一步……”
朱砂道:“他先到一步,难道就由他继任国君?”
祖寂道:“国君之位,向来由嫡长子继承,公孙昝是嫡次子,本轮不到他,可他手下门客众多,若给他先回到都城,布下势力,到时公孙宣便危险了。”
乔璞道:“何况敬王没来得及说由哪位公孙继任,加之前朝亦有幼子继任的惯例,公孙昝若抓住这些作文章,大夫们也无可奈何。”
朱砂沉吟道:“这么说,公孙昝是为了当敬王,因此派刺客追杀公孙宣?”指着地上一片尸首道:“这些人,是公孙昝的刺客?”
乔璞点头道:“正是。”
公孙宣想到弟弟一路上派人来刺杀,自己在众门客死保下,才勉强逃得性命,但许多门客因此而丧命,思及此,方止的泪水又复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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