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曾非飞的突然降临导致关心一夜没睡好，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写作业心不在焉，神游多次。

一旁的蒋诵很难不留意：“累了就出去走走。”

明妍老师允许同学在运动会期间去操场逛逛什么的，只要时间不久，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心满脑子都是运动会期间学校大门的保安管得松，外校人很容易进来。

她怕曾非飞找过来，她宁愿躲在班里写作业。

毕竟她昨晚一回家把他又拉黑了。

她对蒋诵摇头。

“昨晚熬夜看书了？”

关心没反驳他，正好把脸埋胳膊里准备休息，算是默认。

蒋诵不打扰她，把窗户关严。

周六晚上。

每周大概也只有今晚能跟夏婵约着出来。

关心：“明年四月份你出国之后就只剩我了……”

夏婵：“不还有蒋诵？”

关心：“那不一样。”

“那肯定不一样。”夏婵揽着她肩膀笃定地说，“等我把该学的都学了，该拍的都拍了，自然就回来安心啃老了。”

“等你变成享誉国际的大摄影师，根本不用啃老。”关心说。

夏婵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行：“那必须，完了你再变成大作家，给我写篇文章！”

“说不定——”关心很爱跟夏婵幻想以后，正要分析另一种可能，话没说完便迎面碰上曾非飞和杨光几人。

目光交汇间，她心惊胆战，只期望这群人别在公众场合耍流氓。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夏婵解释，曾非飞显然已经朝她走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她拉着夏婵调头离开：“我们走。”

“走什么，我看前面几个人认识你吧。”夏婵嘴上说着，腿跟着关心一块走。

关心：“他们是四中的混混，很不好惹，我不想跟他们有交集。”

“有什么好怕的，能有多混？跟吕成尧一样背几个处分就老实了。”

夏婵极度不屑，对关心避之不及的行为没做深想。

吕成尧至少只是做事不着调，而曾非飞是真的疯子，关心没时间多做解释，出了商场发现曾非飞没追过来才松了口气。

已经九点半，梁晨曦跑过来催夏婵去上课。

“快迟到了！还磨磨蹭蹭要喝奶茶，我看你像奶茶！”梁晨曦连拖带拽把夏婵带到车旁边。

“你急个屁啊！你爸回来检查你成绩跟我有什么关系。”夏婵完全不想给他面子。

梁晨曦眼神不善：“你爸骂你的时候我帮你少了？！”

说完他跟关心点点头，按着夏婵上车：“我们先走了啊，关心。”

这段时间梁晨曦英文没什么长进，过雅思难于登天，但审核材料必须提前准备好，根本不剩多少时间供梁晨曦挥霍了，他爸不打死他已经算心慈手软。

夏婵在的话，梁父至少能收敛一二。

关心笑笑：“好。”

这里离一中不远，她一路走回去。

最后一个路口。

只要转弯再走一截路就能到小区，她根本不会想到，曾非飞连她现在住哪里都知道。

并且提前在路口等着她。

曾非飞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对她很有耐心，第一句话没提她把他拉黑的事，反而是嘲讽。

“你高一就这样，路上遇到我就跑，跑哪儿去呢？只会往家跑。”

曾非飞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轻松，眼里是荒诞的纵容宠溺，仿佛对关心的行为司空见惯：“你真的很好找。”

只要他想，找到关心轻而易举。

“你真是很会玩啊，还想我怎么追你？不过你确实有这个资本。”曾非飞极度满意地开口，“听说你在一中也很受欢迎。”

曾非飞说话恶心人不是一天两天，他为什么揪着她不放！这个疯子！关心痛苦得要疯了，出声喊道：

“我都转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曾非飞置若罔闻，淡淡说：“你觉得我想怎么样？关心，你总得跟我交往，我还不够给你脸？”

他自认给足了关心脸面，没强迫关心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到今天也不清楚自己对关心这么念念不忘的原因在哪，只知道她怎么看都漂亮，忍不住想找她，最好拿捏住她，最后再征服她。

这个过程十分有意思，关心跑不掉的。

“去别的地方聊，我再送你个礼物？”

曾非飞作势要拉她。

“别过来！”关心左右观察，一边说话一边倒退。

几秒沉寂。

她听见曾非飞恐怖的声音。

“关心，你爸律所这几年越来越好，他身体好像还行。”

他终于还是拿父母威胁她，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否则不会忍到今天。

关远作为律师，打官司偶尔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严重时也不是没产生过冲突。

曾非飞话里话外都在拿爸爸的工作和安全警告她。

曾非飞父亲生意做得很大，完全有能力搞垮一家律所，包括她妈妈的工作。

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告诉自己曾非飞不敢的，犯法的事做出来他会受到惩罚。

可是，她打从心里不希望家人受伤，即便曾非飞被惩罚，亲人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

进退两难，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冷得人打颤，关心的指尖到躯干全部僵滞，不能动弹。

她绝望地哭出来，抿唇打量周围无路可退的环境，她完蛋了，她该怎么办？

“关心。”

自己的姓名再度被喊，关心一震，近乎崩溃。

但这一声并不是从曾非飞嘴里喊出来，音色更不相同，她分辨出声音的主人，确认这是能让她安心的声音。

温暖，干净。

她回头望见熟悉身影，顿时鼻尖发酸。

可无论如何她迈不出脚步，她如果走到蒋诵身边，只会给他惹麻烦。

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什么都不管，先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蒋诵看清她的眼泪，比关心利落干脆，几步跨过来站在她身边，关心犹豫的想法完全没有落实的机会。

“怎么回事？”蒋诵问。

关心苍白的脸色包括无措的神情无一不刺激着他的感官。

蒋诵发现前面的人不陌生，打过一架很难陌生。

曾非飞看着来人，眉头皱紧，他出国可不就是拜这个人所赐。

去年那一架结束，他顶着伤回家，本以为让人查到是谁就能把伤还回去，结果查到沈氏集团上，他爸反而让他自觉点随后把他送出国，只因为忌惮蒋家的背景。

确实是个惹不起的。

他只当晦气，避着就好，想不到关心够有本事的。

蒋诵不是废话的人，他第一次遇见关心，前面这个傻逼也在场，不用问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你往回走，去那边等我。”

她下意识拒绝，手忙脚乱地握住蒋诵的手，抹掉泪水：“我不想一个人走。”

曾非飞注视着十几米远的场景，迟迟没有反应，他把蒋诵两个字记得无比清楚，头一次吃瘪就栽在这人手里。

等亲眼看见关心被带走，曾非飞内心的不甘和嫉恨抵达最高峰，怎么就这么巧。

杨光说的原来不是假话，她还真找了个靠山，打不过惹不起的靠山。

两人当着曾非飞的面离开，关心仍怕曾非飞追过来。

“受欺负了？”蒋诵把她外套拢紧，等她回答。

关心仅仅是摇头，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不说，她甚至带他绕路从小区另一个入口回家，只为了避开那个人。

蒋诵不明白她就这么怕？

“你不说，我现在打回去。”

听蒋诵道，关心果然被镇住，她焦虑万分扯住他卫衣衣摆，面色纠结，咬唇忍泪：“我怕他……”

蒋诵吸口气：“怕什么，我在。”

他声音极有力量，第一时间抚慰了关心惊悸胆寒的心，她脱了力般把前额靠在蒋诵胸口。

“你刚刚不在。”她小幅度颤抖着诉苦，要求蒋诵，“蒋诵，你下次和我一起走。”

蒋诵心脏一紧，手轻轻抚在她脑后，她一直没放开自己的衣摆，捏得死死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事情没有他想的简单，蒋诵只好先安抚她，“我巴不得陪你一起走，下次出门跟我说一声。”

“你这样我绝对要打回去，他怎么你了？”

她一个女孩，力气小得可怜，真被欺负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今天到得晚，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没碰我，我就是不想一个人走，我害怕。”她眼泪全部蹭在蒋诵的衣服上，沾湿一片。

“说真话。”蒋诵不信。

“他是混混，会打人，我在四中的时候就怕，我不想遇到他！”

关心没有说真话，心里更愧疚，愈发难过。

“关心，你不说实话我会担心，别跟我撒谎。”

他没蠢到会信她这种破理由。

可关心不愿意说，哭得厉害。

关心在四中待过一年，只要他想问，很轻易能知道，所以他不勉强。

只是还没等到找人问清楚，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周四，正值第二节晚自习，关心正琢磨一道数学题，倘若不是越来越多的视线聚焦在关心身上，关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茫然地看回去，转而低头继续写作业。

放学铃响没多久，她还在收书包，就见夏婵气喘吁吁地冲过来。

十一月初的夜晚，夏婵跑得额角都是汗。

“你怎么来了？”夏婵梁晨曦前段时间就已经请假不上第二节晚自习，这个时间点，她恐怕才下课。

夏婵冷飕飕扫了班里一圈人，面色不善，随后焦急地问关心：“你还不知道？！”

一中校园墙，论坛，铺天盖地全是辱骂关心的帖子。

【高三十班的关心，转学来的绿茶，在四中跟曾非飞不清不楚还不够，到处勾搭其它人，被骂到在四中待不下去了，知道转学装小白花了。】

【跟曾非飞开房的照片都能被拍到，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

两个帖子都配了几张图片，有在校园里关心被曾非飞堵在走廊的，有她被曾非飞拽着胳膊往教室外拖的。

至于那张可以佐证开房的照片，则是她有次被女同学欺骗，犯傻来到酒店要给同学送衣服，傻傻地着了曾非飞的套。

她当时在酒店大堂意识到不对劲便开始跑，曾非飞在门口追上她，假惺惺地道歉。

照片就是在那时被拍下，无需质疑，照片一定是曾非飞让人拍的，他在四中用舆论控制她的名声，同时又虚伪地帮她教训那些背后议论她的人。

曾非飞掌控了她在四中所有的人际交往。

帖子底下的评论火速增长。

〔不是吧，没听说她在一中跟谁不清不楚啊〕

〔除了蒋诵，几乎没见她跟其他男生走过〕

〔楼上的，蒋诵还不够啊，勾搭上这么一个大神还需要care其它虾米？〕

〔谁知道呢，照片都有，总不能是假的〕

〔怪不得转学，她一个四中的，能转到一中肯定也是花了不少钱〕

〔我去，真的吗，真看不出来〕

〔长得那个样，还有这种本事，活该她这么爽〕

……

源源不断冒出的新发言看也看不完，刺耳难听，偶有几个不跟风的愿意为关心辩白的被其余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把手机还给夏婵，长舒口气：“假的。”

他们在宁盛风二哥的电玩城坐下，梁晨曦瞥见蒋诵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这踏马肯定是假的！图一看就是P的！哪个傻逼干的我肯定把他揪出来！”

夏婵对图片的研究很深，能看出照片不是假的，没有P图痕迹。

关心实话实说：“我知道是谁发的。”

夏婵心中了然，把她带去里面的休息室，锁门。

“你现在跟我说，照片里这男的是不是那天商场遇到的？”

“是。”她供认不讳，瞒也瞒不住。

夏婵瞬间火冒三丈：“当时你怎么跟我说的！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你喜欢过他？”夏婵真想不明白关心怎么可以忍受一个畜牲这么对自己，除非她喜欢那个人，不然没法解释。

关心梗着脖子回：“不喜欢！他就是个人渣！”

“那你怎么解释两年前的照片保存到今天，你当时知不知道自己被拍！你被骚扰不会告老师！？不会举报？！”

“我……”她无言以对，像犯了错的孩子，慌张无助。

“说话啊。”夏婵看不惯她闷不吭声没出息的样子急地站起来，“你不说是吧，我弄死他。”

“别去！”关心制止道，她怕的就是夏婵带着怒气跑去跟曾非飞起冲突。

曾非飞的家世真的惹不起，夏婵正值出国前夕，万一被曾非飞阴了，得不偿失会后悔一辈子。

夏婵：“我不去你自己去吗！”

关心：“他不好惹！”

“我管他好不好惹！”夏婵说着要出门。

“真的别去，我自己来。”关心劝她。

“你怎么来？你告诉我你怎么来？那畜牲不澄清你就一直要被骂！”

“真的别去，夏婵……”关心辩驳不了一个字。

她只剩恳求：“过几天就好了……”

一秒沉寂，夏婵忍无可忍地爆发，大骂关心：“你有没有脑子？”

“几天就好了，你怎么不说那畜牲过几天就死了！”

“你少管，我肯定给你解决了。”

换作是其他事情，关心早已经感动，笑嘻嘻让夏婵帮她，但这件事不行。

关心不同意：“不要去。”

夏婵：“我不去谁去，蒋诵也行，打死那个傻逼！”

“都不要去！”她大着声音否定道，语气决绝。

声音越来越大，夏婵本就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她从不爱跟人废话，绕来绕去说这么多结果关心不领她的好，反过来训她。

“你什么意思？”夏婵不懂她，“我帮你还是错了！”

关心手指颤抖，喘气说：“你去了我就是害你！”

说半天就是不让她去，夏婵是懂了，关心就是不需要她插手，嫌她多管闲事。

“屁话！算我贱！上赶着要害你行了吧！”

夏婵一把扯住门把手出门，门板被带的撞到墙壁，发出好大一声响，回弹好几下。

关心追出去：“夏婵……”

“别叫我！”

梁晨曦慌不择路，急得翻沙发朝夏婵的方向跑。

蒋诵刚联系人把帖子删掉，正好走到关心身边，对着梁晨曦说：“你送夏婵回去。”

“行。”梁晨曦又安慰关心，“放心啊关心，蒋诵铁定帮你解决得妥妥的。”

灯火通明的空旷房间，寂静无声。

蒋诵才挂电话不久，电话里听到的每一个字深刻印在脑海，宁盛风段啸尤泽霖三个人恰好在一块，朋友多查东西快，没多久就把关心在四中的经历问了个底儿朝天。

一开始，宁盛风还想，这怎么好查，上哪儿找人专门了解一个女孩在高中的经历。

谁料关心的名字在四中知名度高得离谱，过往在学校论坛有关她的帖子截图到处都有，随便找几个人问关心是谁，那一届没有不知道的。

“这个叫曾非飞的纯畜牲，高一就搞骚扰，大张旗鼓地送东西，全校都知道，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八卦精到处黑关心。”

其实他们问出来的消息依然和关心勾引男人有关，四中学生到今天对她的评价一成不变。

连她周末出门穿得衣服牌子都要被议论一番，说她买衣服的钱搞不准是从哪个男人身上抠出来的，还有更多不堪入耳不堪入目的话，他们几个男生都说不出口。

“关心在四中过的什么日子！靠！关心怎么不说！”

“听人说关心在四中被孤立，常有人把她骗去找曾非飞，那些照片恐怕就是那时候偷拍的。”

……

三个人找人查出来的细节越来越多，蒋诵听得眼皮直跳，电话那头连不常说脏话的宁盛风都被气得踏马不离口。

他以为关心会哭，可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失了魂儿一般。

她不哭，是因为早见识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