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了。

第二天早上，江旺用爪子连扇了甘棠好几个巴掌，都没能把甘棠叫醒。

甘棠像是昏迷了一样，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一动也不动。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江旺的心中很冰冷。

早知道，昨晚他说什么也不该让甘棠接着睡觉的。

——要是甘棠以后都醒不过来了该怎么办？

江旺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

他叼住被子，就要像他前几天叫甘棠起床时做的那样，也把被子拖走，把甘棠给冷清醒。

但这次他慌了神，却是用力过猛，直接连被子带人都全拽到了地上。

“咚——！”

甘棠脖子上的玉铃铛吊坠猛地从睡衣领口中滑了出来。

江旺正慌张害怕着，甘棠会不会原本没事，但被他这一下给摔得有事了时，就看见甘棠表情不太安详地皱了皱眉，随即一脸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汪！”江旺高兴地大叫一声，用力摇起了狗尾巴，并差点落下两滴热泪。

“汪酱……？”甘棠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嘶……我怎么摔到地板上了？”

江旺心虚地蹲坐下，不再摇狗尾巴了。

甘棠面色茫然地从被子中挣脱出来，又抱着被子坐回床上。

忽然，甘棠伸手摸了摸鼻子下方，两股暗红色的鼻血从他的鼻孔中淌了出来。

江旺赶紧从一旁把抽纸盒叼给他。

甘棠先是摸了摸汪酱的狗头，称赞到“好狗，好狗”，然后才接过抽纸，把两边鼻孔给堵上。

甘棠瓮声瓮气地叹气，“北方的空气好干燥啊，我都流鼻血了。汪酱，你在这边也得多喝热水，知道了吗。”

江旺一边暗自担心甘棠的情况，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甘棠拿出手机看了看。

“都早上十点过了，汪酱你居然现在才叫我起床。果然，晚上不熬狗，早上狗烦人。”

甘棠放下手机，左右扭动着伸了个懒腰。

“今天也依旧没在头条上看见江旺哥被绑架的新闻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上新闻。”

江旺更加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走，汪酱，我带你去撒早晨的第一泡尿。”

甘棠站至门口，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没能拧动。

甘棠一愣，这才发现，门是锁着的。

“谁锁的门？好像是……昨天晚上我锁的？”

甘棠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

他转回身，回看向屋中。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甘棠迷茫的眼神渐渐地聚焦在了床头柜上，那本摊开的梦日记上。

“我忘了写这个了……”

甘棠走回到床边，却没有拿起日记本上的圆珠笔。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空白的纸页。

“昨晚……我梦见什么了？”

“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不可能啊……”他抚摸着笔记本，喃喃自语着，“在我坚持记梦这么多年后，已经没可能再出现这种完全记不得的情况了……”

“除非……”

甘棠缓缓合上了笔记本。

“我昨天晚上根本没做梦，我睡得很好。”

江旺从甘棠自信的阳光微笑中看出了几分清澈的愚蠢。他只能说，不愧是你，小棠！

江旺绝对不相信甘棠昨晚没梦见什么怪东西，不然，为什么他今早上糊了甘棠那么多个巴掌，都硬是没能把甘棠给糊醒呢。

在洗漱完毕后，甘棠牵着汪酱下了楼。

他在出门溜达去给甘梨买当地土特产之前，先是和江旺的父母热烈交流了一会儿情报。

“小棠，你不如等明天上集市买东西去。明天刚好是俺们镇赶集的日子，可热闹呢。”

甘棠笑着咧出两枚小酒窝，“哈哈，我起不来。”

吕蕙兰豪迈地挥了挥手，“没事！俺明早叫你！保准起得来！”

江旺心说，小棠你千万别答应，你答应了那我妈明早鸡都没叫就要来叫你起床了，你可千万别连累到我。

但小年轻终究是脸皮薄，没能抵御过大妈的热情。

再加上城里孩子甘棠也确实没赶过集，他对这种传统活动还挺好奇的。

在相说好此事后，吕蕙兰又对甘棠说到。

“小棠你还没吃早饭吧，今早俺来叫你吃早饭，你没应声，俺寻思是你还没睡醒，就没来叫你。你现在要吃吗，俺去给你热热。”

甘棠挠了挠头，“我都完全没听见……那就谢谢伯母了，我正打算出门吃呢。”

吃饭的空当间，甘棠问了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值得去逛的地方。

但这乡下小镇子上，着实是没什么景点的，也就集市上有点逛头。

如果非要找点地方逛，那就南面有条小河沟，西面有座废工厂，北面有座和尚庙。

江勇斌对甘棠说。

“阿旺给俺买得有套钓鱼工具，小棠你如果有兴趣，你可以拿着去河滩边钓鱼玩。”

甘棠欣然接受，“谢谢伯父，我还从来没钓过鱼呢，正好试试。”

吃完早饭后，甘棠背上一整套钓鱼工具，就高高兴兴地提桶出门了。桶里还装着些野炊用品，和一些新鲜蔬菜。

江旺跟在甘棠身后，被拽着走得不情不愿的。

他在心里咒骂，钓鱼有什么好玩的，在那守着根破竿干坐一整天，坐麻了屁股，喂饱了蚊子。

江旺有心回屋里去，宁可把自己卧室里翻烂了的几本小说再看一遍，也不想陪甘棠去钓鱼。

但又担心甘棠人生地不熟的，脑瓜子也不太聪明，要是甘棠一会儿在河边走迷路钻进树林子里了那可就遭了。

江旺在心底感叹一声：哎，罢了，小棠，我就跟你走这一遭吧。我这个人啊，还是太过心善、太过为朋友着想了啊。

在去河边的路上，一人一狗都边走边向四周张望。

甘棠是在张望着寻路，江旺是在张望着追忆自己的童年。

今年，江旺已是三十二岁，他脑海中的许多童年记忆都早已模糊不清。

而他现在能回想起来的仅剩的童年记忆里，都偏偏全与那个该死的男人有关。

小时候，江旺跟林天韵、不，是跟林伟，他们俩总爱在一块儿玩。

他俩爱在一块儿玩的原因很简单——他俩都是中二病，病友之间惺惺相惜。

江旺从小就在计划着赚大钱、当大亨巨鳄集团总裁；林伟也梦想出人头地、成为高高在上云端里的存在。

他们总在一起交流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共商不切实际的计划。

他们总是笑着对彼此说：哥们，等我的计划成功了，我就来捞你一把。

万幸的是，在他们的二十年后，他们都得到了他们童年时代里想要得到的；

不幸的事，在他们的二十年后，他们童年记忆中最深的一切，都物是人非。

不。

江旺望着远处，那片荒废的被写上“拆”字的砖瓦房。

那片破败的爬满青苔的房子，是他跟林伟小时候住的地方。

原来他跟林伟之间，竟连物也不是了。

江旺低垂下狗头，继续跟甘棠往前走。

甘棠气喘吁吁地嘟囔了一声，“好重啊，背包好重啊，桶也好重啊，早知道我就开车出来了……”

又往前走了两分钟后，甘棠把塑料小红桶往地上一放，手往汪酱的大黑鼻头上一指。

“汪酱！把桶叼上，你来帮我提桶！”

江旺偏过头去，“汪！”

——我才不提！这桶这么重，一会儿给我狗牙崩掉了！

而对于汪酱的这种怠惰态度，甘棠对它进行了严厉批评、严厉指责。

“汪酱，你每天吃这么多，拉这么多，却还这么懒惰，一点小活儿都不愿意干。要知道你祖上可是雪橇犬，连雪橇都拉得，这么小小的一只桶更是不在话下。”

“而你！汪酱！你却是一头只会吃白饭的小白脸！”

江旺压着飞机耳——我脸上的毛就是白色的，我就是狗界小白脸，肿么，你不服气？

“我告诉你，汪酱，你不要以为你仗着你有几分姿色，你就总能吃到白饭。你今天中午没有白饭吃了！因为今天中午我们吃大饼，运气好或许还有鱼吃。”

甘棠信心满满地重新提起桶，“我觉得我能钓到鱼，我看网上都说钓鱼是有新手保护期的。”

江旺心头不屑：幸存者偏差罢了。你连怎么甩竿收竿绑浮漂都要千度现搜，你今天必不可能钓到鱼。

一个上午过去，甘棠确实只钓到了寂寞。

“汪酱，我觉得我一上午没钓到鱼，是因为我打窝用的压缩饼干没买对。这条河里的鱼可能不太喜欢红枣味的，它们也许更喜欢葱香味的，这才更符合北方鱼的口味。”

江旺叮铃哐啷地敲着食盆，“汪——！”

“汪酱，你饿了吗？好吧，咱们先吃午饭吧。”

甘棠放下鱼竿，颇感新鲜地搓了搓手，“这个野炊炉该怎么用啊？让我千度搜一搜。”

花了十几分钟，甘棠终于支好了炉子，点燃了火。

甘棠将平底锅放上去，“锅热，倒油！先煎四个鸡蛋！我跟汪酱各吃两个！”

甘棠完美地将每一个荷包蛋都煎糊了，并精准地将煎得最糊的两个荷包蛋分配给了汪酱。同时，他还大言不惭地说。

“汪酱，这两个黑黑的荷包蛋跟你的毛色很配啊，一看就很适合你。你拿去吃吧，不用客气！”

“汪！”江旺愤怒地怒了一下。

甘棠又拿出一只大矿泉水瓶，倒出里面预先调制好的面糊，烙起了大饼。

瓶里的面糊自然是由江旺的母亲吕蕙兰预制的，甘棠自己可不会调。

而且他不仅不会调，这饼也不怎么会烙。

江旺在一旁看他烙饼，被气得都快说人话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小棠！你搁这儿烙饼还是炒菜呢！面糊没凝固前你别去豁楞它！

你起开！他妈的，让我来给你做四菜一汤！

甘棠满头大汗，“汪酱你别急！饼马上就烙好了，咱们马上就能吃上午饭了！”

“这样吧，这个烙失败的饼，汪酱你先吃着填填肚子，你等我千度一下再研究研究，下一个一定给你烙一个完美的。”

但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烙得好看的饼子全进了甘棠的饭盆里，汪酱只配吃他挑剩下的。

甘棠又切了个西红柿，和煎蛋、生菜、青椒圈一起夹进大饼里，做了个像模像样的中式三明治。

在甘棠对着他的作品咔咔拍照的时候，江旺低头看着自己食盆里的一堆“厨余垃圾”无语凝噎。

——给猪猪都不吃，像南方蟑螂爱吃的。本董事长已经很久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了，小棠啊小棠，你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甘棠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中式三明治，一边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奶茶。

他望着滚滚向东流的河水，欣赏着河边风景，感叹到。

“这就是那条，在二十年前，差点淹死了十二岁的江旺哥的河流吗，啊，它的模样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

江旺：“？”

“如果江旺哥当初真的淹死在了这里，那我现在钓鱼，是不是就有机会搜集到江旺哥的身体碎片呢。”

江旺：“?”

甘棠兴奋地一拍大腿，“我的灵感上来了！我要为这条河写一段音乐loop！”

江旺：*脏话*

吃饱喝足后，江旺腹中便意上涌，遂去一旁草丛里拉了坨大的。

正撅着腚回来要叫小棠给他擦屎时，就听见甘棠在手舞足蹈地大喊。

“上钩了上钩了！鱼上钩了！”

甘棠狠狠地一收竿，喜提牙签大小的幼儿园级鱼宝宝一条。

后面接连收竿几次，钓到的都全是这样的小卡拉米，把甘棠给郁闷得不行。

“说好的新手保护期呢？这钓到的所有鱼加起来，都还没我扔下去打窝的那块儿压缩饼干大呢。这条河里是不是就没有大鱼啊。”

江旺笑嘻了。

——小棠，猜你想搜：拍鱼神器/微缩塑料模型/小鱼放大器

甘棠扭头看了一眼笑得把舌头都吐了出来的汪酱，他总感觉这条狗在嘲笑他，但他没有证据。

甘棠对着手心里的小鱼大声训诫。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童男童女献祭换粮食那套！去，把你家长给我叫上来！让我好好批评一下你家长！”

说罢，甘棠把小鱼给丢了回去。

也许是小鱼听懂了甘棠的话，之后甘棠便没再钓到过小鱼了。

但也没钓上来大鱼。

甘棠感觉自己不像是来钓鱼的，他更像是来给蚯蚓上水刑的。

“哎，罢了，时也命也……”甘棠安慰自己，“我今天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还写出了段不错的loop。”

甘棠收拾东西，牵着汪酱打道回府了。

回家的路上他差点就走了狗屎运——指踩到汪酱拉在草甸子里的狗屎。

（*loop：音乐术语，循环，通常指一段可循环重复的音乐段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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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河边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