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想趁早离开盛京城,需要从边关做突破口。
褚玉按照昨夜赵临川教的,去了赤霄军现在驻扎的军营。
出来迎接的人是宋川平。
褚玉目睹他从恭王府进出,加上现在朝中局势,她心里自然对他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赵临川再三叮嘱要她切莫因小失大,需得沉心静气。
“将军,今日怎么亲自来军营了?”宋川平傻乐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撞了正着。
将他打量一番,宋川平脸有些宽,留有络腮胡,身材看上去壮实,五官加在一起望去很是敦厚,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却做两面三刀的事。
褚玉稳住心绪,模仿着赵临川的语气:“前几日的布衣兵呢,我这两日思来想去,觉其中甚是不妥,故来问问。”
“还在呢,我这就领将军您去看。”
褚玉睨了他一眼:“宋副将这股子殷切劲儿,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吧?”
他想也不想回答:“自是没有。”
谎撒眼皮子都不带眨。
褚玉没再搭理他,跟在宋川平身后去了营帐,见到主将孙有道说明来意,很快那名布衣兵就被传唤上来。
孙有道他家是世代为将,跟赵临川这半道出家的情况有所不同,况且他的哥哥就是赤霄军前任将军。
他哥哥死后,赵临川接替了他的位置,孙有道驻守在盛京,官居一品,跟赵临川平起平坐。
昭文帝这么做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为的是将军权从孙家分出一半,赤霄军原先就是为守住边关而组建起来的军队,得尚未离世的皇太祖赐名为赤霄,孙家嫡长子为将帅。
孙将军生前勇猛正义,驻守边关这么些年,未出过纰漏。
若是堂而皇之收回赤霄军的兵权,怕引将士口舌,但赵临川的出现,却解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这些事是昨晚跟赵显义下棋的时候说的。
就连当初赵显义不再踏足朝堂,其中也有缘由,褚玉问及时,赵显义却是笑着摇摇头。
不可说。
她思索之际,布衣兵已走到跟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见过赵将军,孙将军,宋副将!”
孙有道很是好奇:“赵老弟,这布衣兵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赵临川跟她说过,就算在军中,也会出现凭借第一印象看人的事情发生。
况且他年纪轻轻就封了将,自然有人盯着言行举止。
军营里表现要大方,甚至没有底气也要装作有底气。
在盛京驻守军的地盘,他若是过于谦让,军中有些将士会认为是好欺负的软骨头,连带整个赤霄军,两军相交,无非比较一个气场。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赵临川的语气动作,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原本坐的板正的身子一歪,颇为豪迈地一条腿往凳子一踩,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指一下没一下敲在桌面。
“孙大将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布衣兵一般不会轻易上盛京城来,就算小爷我离开了望山城,那里还有个洛青,千里迢迢来寻我就说明望山城中出了连洛青都解决不了的事。”
孙有道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宋川平也一脸认真,兴致勃勃跟着自家将军思路走,不忘附和点头。
但宋川平转念一想,布衣兵虽说如此,但他依稀记得在起兵回朝的头晚上,他家将军好像说过,北蛮那边若是有别的什么情况,一定要上京告诉他,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
如今怎么从将军口中说出来,感觉像是变了味儿一样。
孙有道点头称是:“我确实记得当初赵老弟你建立布衣兵是为了掌握敌人动向,洛青替你留守边关,应当跟他禀告,不会千里迢迢回盛京找你,想必是边关出了什么岔子。”
褚玉双手一拍:“对啊,你,你且说给孙大将军听听,你带来的消息。”
布衣兵:“蛮子那边似有异动,在将军您走后,议和使者也进了盛京,他们非但没有撤兵的意思,反而拔营去了望山脚下驻扎。”
望山是望山河的发源地,山生两季,面朝大齐是绿树丛生,面朝北蛮则是四季覆雪。
边关百姓一出门就能望见那座山,故而取名望山。
“孙大将军想必你也去过望山城,望山是界,望山河便是界线,他们如今驻扎在望山脚下其心可诛。”
褚玉添油加醋。
宋川平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将军您这说得有这么严重么?
“可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人远在盛京,暂时回不去啊。”褚玉话音一转,吊孙有道的胃口。
“为何回不去?”
褚玉哭丧着脸哀叹连连。
“还不是那沈家哟,想必你也知晓,我未来夫人是褚家小姐,褚小姐什么人?太傅之女,沈贵妃的外甥女,也算半个沈家的人,褚小姐从小在盛京城锦衣玉食,好生养着,现在把褚玉嫁给我,我不在盛京城待个一年半载,岂能立刻随我去边关受苦去,你想想沈家人能答应么?”
孙有道拍案怒斥:“岂有此理,虽说沈家现在如日中天,但边关安危也耽误不得,她褚玉既已许配给你,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咋们将士铁血沙场,为国尽心尽力,倘若随你去边关,沈家人拦你,我一定替你讨回个公道!”
褚玉一脸感动望着孙有道,声情并茂:“谢谢孙大将军!”
昨日她本想只是用布衣兵的说辞借此机会离开盛京,但后来赵显义提出恐怕只凭他一人之力恐怕不能堵住沈家的嘴,可借此拉拢孙有道站在他们这一方。
孙有道是盛京驻军将领,加上前来的赤霄军都落脚在他的军营里,边关有消息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只要他肯替他们说话,他在盛京城官员眼中是说一不二的脾气,也从不屑说谎算计,更不屑与人为伍,定能事半功倍。
孙有道的哥哥是前赤霄军将军,最是不愿边关出事。
将士在前线卖命,若因为沈家心疼自己的亲戚耽误边关安稳,因此沈家也会被世人诟病。
所以褚玉此行不光让孙有道知晓边关事急,还得让孙有道对沈家愤然。
褚玉离了军营马不停蹄赶回太师府家寻赵显义回复此事。
谁知刚到太师府门前,刚好撞见沈萝带着一干丫鬟将闹腾的赵临川往轿子里塞。
赵临川又不能真的出手伤人,只能扑腾着嚷嚷,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
“我说了先不回去,暂时还有事,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是不是又像把我抓回去打一顿关禁闭跪祠堂啊!”
沈萝着急忙慌解释,“阿玉,娘亲不为难你,只是今日你爹请人算了日子,婚期在即,出嫁前新娘子是不能和新郎官见面的,否则不吉利。”
赵临川一脚踹在轿子的抬杠上。
“什么破狗屁规矩,让我回家就是这样强绑下手啊。”
他如此不雅的动作,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从跟沈萝撕破脸后,他倒是也懒得装模作样。
但这样子让人看了去,只怕是她在盛京城的名声也没了。
褚玉上前道:“褚小姐,沈夫人。”
听到声音赵临川不闹腾了,他挣脱丫鬟的手小跑到身边,一副你们能奈我何的样子。
褚玉回头惴惴不安地看着赵临川。
“褚小姐遵循一下规矩,再过两日便好。”
她明白赵临川不肯走的原因很大情况是她今日去军营的事,怕节外生枝,才想等褚玉回来再离开。
谁知遇上沈萝一点道理都不讲。
赵临川眨了眨眼睛,因个子矮,扯了扯褚玉的手臂。
她微微侧耳,只听他低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放心吧,你且安心回去,若有事我来寻你。”
赵临川离开的当天晚上他又偷偷送了一封翌日上朝需要说的话和注意的事。
褚玉不敢含糊,根据赵临川的信,想了好几种可能性。
成败在此一举。
早朝上,有些大臣睡眼惺忪,尚未清醒。
近来事物比较清闲,也没什么可上报的事,就连昭文帝都被传染得打了个哈欠。
“诸位爱卿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褚玉瞧见站在自己身边的孙有道使了眼色。
她故作犹豫,却被他一把推了出来。
“赵爱卿有何事要报?”
褚玉背着昨晚背好的台词:“回皇上,臣确有事要报,只因近日边关北蛮有异动,臣不敢掉以轻心,想早些回望山城查明情况。”
她刚说完,沈家手底下的一位武将便站出来阻拦:“赵将军,既回了盛京,不妨在盛京多住一段时日也好,前日刚赐了婚,是褚家小姐,听闻褚家小姐从小养在闺中,况且我们同北蛮尚在议和中,他们那边出不了什么乱子。”
将士话刚说完,就有人附和,“所言极是,若现在随赵将军你去了边关,人家恐怕很难适应,你们夫妻二人在盛京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沈王爷年纪大了,也难免接受不了这般离别苦。”
沈从楼开口佯装拭泪。
“老臣也心疼那丫头去了边关,她从未和父母分离过,再说边关事物,赵将军不是留了洛少将在打理,蛮子议和尚未离去,暂时不会出什么岔子,赵将军何必如此着急,徒增人家儿女分离。”
他说完又拼命挤出几滴眼泪,说白了就是不想他们这么快走。
只要婚没成,他们总有机会的。
“想必褚大人也不忍跟爱女分离。”有大臣将褚闲抬了出来。
朝下顿时议论纷纷,谈及儿女分离,昭文帝也有所动容。
遗憾的是,他们想错了。
褚闲巴不得褚玉赶紧离开盛京,他生怕这些人再说下去皇帝大手一挥给准了。
“家为小,国为大,若北蛮真有趁着议和期间有二心,届时赵将军不在边关,出了事恐晚矣。”
他跪下继续道,“小女虽自幼长在家中,但孩子大了总该放手,赵将军有勇有谋,胆大心细,若去了边关,想必事事帮衬小女,不会让她受苦的。”
沈从楼红着眼眶转身怒指褚闲,“褚闲,我膝下如今陪同在身边的就褚玉一个外孙女儿,你就如此忍心将她送出去?做爹的哪有你这样如此心切女儿离开,我只要想到以后见不到阿玉,倍感伤心,你于心何忍?”
“边关为大,岳父大人,若边关真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承受不起。”
褚闲语气冷了下来,“莫不是要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
沈从楼指着他气结。
支持沈家的,觉得褚闲有理的,原本困乏的朝堂,瞬间生机勃勃。
大臣各执一词,吵个不停,吵到最后,齐刷刷跪了一地,把决策的压力抛到了看戏的昭文帝身上,就剩下几名不参合其中的大臣还站着。
昭文帝瞧孙有道站在原地,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人,点名道姓问他:“孙将军,赤霄军回盛京后亦是驻扎在你军营,若他们和边关有传信,你也知道,你来说说,边关如今情况如何?”
孙有道上前两步回话:“回皇上,此事臣略知一二,前几日有人传信道北蛮原驻扎在望山河边的军队在议和时并为撤离,而是转头去了望山脚下,一过望山便能直达望山城下,不如望山河那边蜿蜒曲折,若蛮子真心议和,绝不会做此举动。”
沈从楼头埋在地上,听完这话原本还在想着怎么辩驳,但是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身为将士,理应以家国为大,褚家姑娘既许赵将军迟早要去边关上的,如今边关事态不明,须得主将回去亲自坐镇,北蛮野心家兄在世时同我说起过,想必各位大人也不愿山河天下百姓再经战乱之苦,现如今边关安稳来之不易,不光主将,也需我等细心维护。”
是以,昭文帝让褚赵两家尽快完婚回边关去。
褚玉成亲那日,是三月的最后一日。
盛京城里飞花满天,从太师府去褚家,须得经过芳菲街,春风吹拂,敲锣打鼓震耳欲聋,洋洋洒洒的落花被风吹散在天上落下,铺天盖地。
她着红装,赵临川穿绿服,不过她上马的时候颤颤巍巍好几次才爬上去,外人以为她是成亲太过高兴并未起疑,反而那她一路调侃。
前进的道路两旁敲锣打鼓,褚闲新找来的陪嫁丫鬟丹鱼走在前头给围观百姓发喜糖。
过完繁琐的流程,宴席的时候,赵显义提前跟厨房打过招呼,把给新郎的酒换成白水,帮褚玉遮掩过去。
回房时,不知是谁出的鬼主意,要新郎官喝完过道酒才给进去。
褚玉瞧着站满整条长廊的人手里都端着一只酒杯,不胜酒力的她哪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方式,几乎吓得是连滚带爬得回了房中。
关上房门她背靠门框惊魂未定,眸子对上翘着二郎腿在嗑瓜子的赵临川戏谑的笑脸。
此时房中才有他们两人,守着的丫鬟和喜婆都不见了踪影。
“我将他们打发走了。”赵临川解释道,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不会喝酒了吧,脸这么红?”
褚玉拿袖子当扇子扇风,指着外面的人来来回回在房中转了几个圈。
“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你那个朋友展策吃醉了酒上来抱着我,说要我加油生闺女的,差点连裤子都扒了。”
她忽然话锋一转,“你跟展策平日里都这般?”
赵临川将两颗化身抛在空中又接住,“那是他喝多了,你不知道,两年前我封将那会儿,他还想拉着我一起去上厕。”
褚玉悻悻,“展侍卫待你真与众不同。”
“盛京城中除了太子,我就与他关系最好。”
她对上赵临川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道,“赵将军,别忘记你答应好的。”
赵临川捏住半空中的花生,搭在桌上的胳膊一伸,举起酒杯,眼尾上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届时不管你是走是留,都由你。”
翌日,集结起来的赤霄军早早等候在城门外。
出了城门,褚玉不会骑马,众目睽睽之下找了个借口钻进马车里跟赵临川挤在同一车厢里。
旁人还以是新婚燕尔,笑了起来。
赵临川懒懒抬起眼皮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宋川平带队,在城楼的号角声之下,马车缓缓晃动,踏上了去往边关的路途。
城墙上,褚闲和赵显义登高而望,目送他们远去。
待人走远,褚闲才开口道:“太师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何事?”
褚闲笑而不语,“同样是自家孩子,为人长辈,怎么可能没察觉出来。”他笑着走下城墙。
“莫说盛京好啊。”
赵显义心中明了,看样子以后得去多找找褚闲钓鱼了。
褚玉:这一晚,我经历看到了什么东西?
赵临川:小场面,夫人莫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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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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