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莫约十日,周边绿植肥硕阔叶减少,逐渐被矮小木丛取代,广阔的黄沙土地,一眼望不到头,卷着黄沙宽阔河流静静蜿蜒在这片土地上。
褚玉掀开马车窗户,好奇探头张望,风吹来,卷起细碎的黄沙,远处的城池高山若隐若现。
紧赶慢赶终在四月中旬时抵达望山城。
“快到了。”
赵临川见她忍不住四下张望,连续几日在马车上,想必是闷坏了。
闻声转头,他对上亮晶晶的眸子,眸子的主人很是欣喜,他默默将视线挪到她的身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要喝水么?”
说罢他打开水壶塞子给褚玉递过去。
手中的水壶被接走,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瞬间暗了下来,细密的风也隔绝在外,静得只能听见对方喝水下咽的声音。
行至城门前,宋川平带着赤霄军归营,褚玉和赵临川坐着马车跟送亲的队伍一块回了将军府。
当初封将时,赵临川的宅子没有建在盛京,而是选择落在望山城。
他的宅院除了几名忠心老仆之外,别无他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院子打扫得很是干净。
府中管家卞祥听见门口有动静,忙放下手里从街上刚买回来装着春笋的簸箕,一路小跑去厨房喊田丁兰。
“老婆子,你快随我出来看看,是不是郎君回来了?”
田丁兰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朝门口张望,迟迟不见人影。
“老头子,是不是你听错了?”
卞祥闻言朝门口张望,半晌不见人影,顿时不确定起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手里还提着装满新鲜蔬菜的菜篮子,脚步急匆匆踏进门槛。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老卞,田嫂子!”
一个模样生得极好的姑娘和郎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二人往那里一站,郎才女貌,甚是惹眼。
他们两口子哎哟一声,上前迎接。
将军府的院子中央种着一棵海棠树,本来海棠喜欢待在潮湿的环境中,不知怎的在边关竟也生长得极好,如今四月正值海棠花季,枝丫上红艳艳一片,簇拥在绿叶上,风一吹很是好看。
两旁摆放几个水框,里面养了金鱼和莲花,青瓦白墙,门槛也高高的,旁边是一道封顶的长廊,顶上爬满绿萝,藤萝垂条。
赵临川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笑得满眼宠溺。
见褚玉还愣在原地,他轻轻咳嗽一声唤她回神。
先前在车上,他已介绍了自己府中情况,只有三名老仆。
方才下马车瞧见刚要跨进门槛手里提着菜篮子的是老李,老李是土生土长的望山人,名字也叫李望山。
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一男一女,是赵临川府上的人管家卞祥跟厨房大娘田丁兰,是两口子。
卞祥就是当年随他一起从盛京城来的老仆,等他们安定后田丁兰才从盛京搬了过来。
他们夫妻二人走上前来,望着眼前样貌姣好的姑娘,有些拿不准这姑娘是何身份。
褚玉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我新婚夫人,名唤褚玉,这二位一位是府里的管家卞祥,卞叔,还有负责吃食的婶婶,田丁兰田嫂。”
他们听是少夫人,而不是未来的少夫人,表明此时这位姑娘和郎君已然是成了亲的。
但没想到郎君回了趟盛京城,短短一个半月,竟连亲都结了。
“我们二人是皇上赐的婚,岳父官拜太傅,是太子的老师,朝中事务繁忙,随我回来又是远行,故而抽不开身去拜访我爹娘。”褚玉伸手轻轻搭在赵临川交握在腹前的手上。
赵临川冲他们二人微微颔首表示歉意,微微垂下的眸子落在那双手上,炽热的温度从皮肤表面传来,灼得他脸有些发烫。
他可从未跟女子这样接触过,哪怕对方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老仆三人面面相觑,从前他们担忧的就是郎君自己的婚事,现在倒好,郎君的婚事解决了,还是赐婚,门当户对的。
田丁兰看褚玉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少夫人跟我们家郎君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老李符合道:“是啊,少夫人不用客气,以后咋们都是一家人!”
褚玉将目光转向卞祥。
“卞叔现在外面还候着一些人,你辛苦瞧瞧带来的东西该放在何处,另外给他们在府中寻个落脚的住处,这些仆人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不比外头买来的下人,该嘱咐的你嘱咐一下,若是出了问题不习惯的,放他们离开就行。”
卞祥应了一声就朝着门外走去。
郎君平日里很少养这么多仆人,常年混在军营里,也就晚上回来住一趟,或者连续好几日都住在军营里,偌大将军府平常都只有三个人住。
虽说他是个管家,日子也清闲,现在多了这么些下人使唤,他不由拿出了管家的气势,瞧了一圈物品心里对它们去处有了规划,指挥得可是火热朝天。
李望山恍然回神,将手里的菜递给田丁兰。
“哎呀,我得去张婶家买只鸡去!”
田丁兰提着菜篮子对褚玉道:“我也赶紧去厨房做几个接风洗尘的拿手好菜!”
说罢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等人走后赵临川一把抓住褚玉的手腕,将她带着朝后院去。
“走,带你去看看我的大白去。”
他所说的大白,是一只大黄狗,颜色简直跟白色差了十万八千里。
常说动物通灵,大白没有去盯着赵临川皮囊的褚玉跟前,直径跑到了顶着褚玉皮囊的赵临川跟前围着他的脚打转。
褚玉蹲着他身旁,摸了摸狗头,不由笑出了声。
只有走出那座困了她十七年的盛京城,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被一件小事感染笑出来。
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歪着头,笑容浅浅,“赵临川,谢谢你。”
赵临川一怔,侧头目光望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是看着自己的脸,他却像是瞧见褚玉的样子,微微垂着眼帘,满目温柔。
四月的光影从爬满绿藤的长廊缝隙中落下,揉碎落进她的眼眸中。
他第一次听到褚玉喊自己的名字,不像之前守着礼节,喊他赵将军。
虽是男声足以让现在的他慌乱难平。
赵临川抛掉那份不自然,狠狠薅了两下狗头,耳根滚烫。
临近傍晚,府里才算全部收拾好,他们还在后院陪大白玩儿。
府门口突然吵吵嚷嚷一片,褚玉困惑抬头,随着赵临川去到前院。
两位大婶,一人一边手里扣着竹编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母鸡。
才刚见到褚玉,右边的大婶抢先开口,嗓门洪亮。
“赵将军!你家的老李今日来我家买鸡,你说买就买了,但是我家这只老母鸡却飞出鸡圈笼子,跑到她这牛家的围墙里去了,我寻思着是我家的鸡,我就上门找牛家婶子要,谁是她愣是不还我,还说什么在她家围墙里待着的就是她家的鸡,老李,你说是不是这样。”
褚玉望着笼里的母鸡,若真如张婶所说,牛家理应归还张家的鸡。
但牛婶也辩解道:“哎哟,我的赵将军啊,本想这件事不应该惊动你的,但这件事你手底下的人也牵扯进来,他也说这只鸡是张婶家的,我家明明也有这样一只常年下蛋的老母鸡,这张婶不讲道理,上来就说我家的鸡是她家的,让她拿出个证据她也拿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瞧瞧,我家的鸡我都在脚上系了根红绳做记号。”
她说着拉扯着张婶将笼子递到褚玉跟前。
鸡的右脚上确实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牛婶没说谎,但鸡确实是从张婶家的鸡圈飞出去的。
望山城的县令黄卫元为难得看着褚玉:“赵将军,现在二人各执一词,一个有人证,一个有物证,下官着实不知该作何决断,请赵将军帮忙出出主意。”
在褚玉犹豫间,张婶却一把将笼子从牛婶手里抢过来,“这只鸡是我的,老李亲眼看着这只母鸡从鸡圈里飞出来跑牛家去了,再说谁能断定你真的在鸡腿上绑了红绳儿!”
牛婶见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张牙舞爪扑上去抢夺笼子。
“好啊,前几日我就说怎么感觉我家的鸡数量不对,原来是你这个黑心肝儿的干的好事!从你家鸡圈跑出来就是你的鸡么!是我的!”
张婶胖胖的身子一整个死死抱住笼子,牛婶同样健硕的身材跟她打闹在一处,闹到最后甚至动起手来。
一只手死死攥着笼子,另一只手互相扒这对方的脸往外推,身子被互相推得往仰去,双方僵持着死活不肯松手。
院子里人在闹,鸡在叫。
黄卫元上前将二人分开,抢过她们手里的笼子放在地上。
“都别争了,且看赵将军怎么说,赵将军老李是你府上的人,可不会说谎吧?”
褚玉瞧了一眼老李,他长相瘦小,肤色黝黑,穿着朴素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模样,她拿不准将目光投向赵临川,见他点了头才放心。
“老李是我府上的人,自是老实本分。”
杵在一旁的牛婶见张婶双手叉腰气喘吁吁地,注意力在赵将军身上,眼疾手快将笼子抢到自己跟前,张婶见笼子被人抢走,顾不上县令跟赵将军,扯着嗓子大叫去追牛婶。
追上二人又开始争抢不休,笼子的盖子在争夺中掉了出来,关在笼中的母鸡扑腾着翅膀跳出,在院子中左右横跳。
张牛二位婶子更是手忙脚乱去追那只母鸡,受了惊吓的母鸡上蹿下跳,落得一地鸡毛。
黄卫元被她们二人气得差点跺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哎哟我的个天爷嘞!”
那只肥胖的母鸡一个展翅直接站在了黄县令的头顶上,乌纱帽瞬间被踩出一个瞩目的爪印,张牛二人扑上前,将黄卫元摁了个人仰马翻。
黄卫元挣扎着被老李从地上扶起来,他扶正歪了的乌纱帽,瞬间委屈巴巴看着褚玉,“将军,你看她们!”
老李上前道:“将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将鸡抓住才行。”
褚玉点头,发现身旁在使劲憋着笑的赵临川。
“老李说的是,可你们……”
她目光转到在场的黄县令跟老李上,两人都年过半百,就她一个看上去身强力壮,抓鸡这种事,好像只能她来上。
真正做过这种事的人还搁那偷笑呢。
黄县令忙道:“老李说得是,我今日出来也没带衙役,劳烦将军出出手?”
这可把褚玉愁坏了。
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哇。
转念一想,人嘛,总有第一次的时候。
她褚玉,今日跟它拼了!
赵临川:我是有素质的人,能忍住的时候绝对不会笑!
黄县令:将军,你看她!
褚玉:捉鸡……捉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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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纷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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