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独留下岁穗一个人,她无意环顾这间与她家布局相差不大的房屋,除了必要的大件家具,没有多余的软装。
应当是刚搬进来的缘故,视线之内能瞧见的个人物件也并不多。
整套房屋是一种缺少生活气的超乎意外的“干净”。
家是一个人的私人领域,往往是最能透露人**的地方,家中的种种痕迹都会暴露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性情。
和方秩臣少数的几次接触,岁穗明显能感觉到方秩臣外表热情却处世圆滑的性格特点。而不知怎的,她莫名觉得这个家不大像方秩臣的住处。
只是岁穗没有继续深想下去,她走到茶几旁,垂眼扫视近乎空荡的茶几桌面,桌上仅有一个纸巾盒和一个小盒子。
司叙说手链他放在了茶几上,岁穗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浅灰色的丝绒盒子上,心想难道司叙是将手链放在了盒子里么。
一条断了的手链,有必要装在精致的礼品盒里吗。
岁穗犹疑了片刻拿起了茶几上那个浅灰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装的是她遗落在他车上的手链。手指捏起躺在盒子里的手链,手链在接口处附近断裂,卡扣还扣在圈环里。
盯着手链瞧了一会儿的岁穗眼底不□□露出几分遗憾与伤感。
这时,背后传来方秩臣爽朗的声音。
“岁小姐怎么还站着,不用客气随便坐。”
手上抓着玻璃杯的方秩臣走近到岁穗身边,看到她手上拿着手链,注意到卡扣处因为手链断裂而异样垂下的两条细链。
他好心说:“这手链断了?我认识一个首饰设计师,你要是需要修手链,我可以帮你问问。”
这是一条有设计的手链,手链上还镌刻了她和万易的名字字母,断口处不是普通的圈环,自己是修补不好的。
岁穗将断了的手链随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将丝绒盒子盖好放回茶几上。
她朝方秩臣友好笑了笑,摇头:“不用了,就是一条普通的手链而已,谢谢。”
岁穗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接过方秩臣放在她面前的水杯浅浅喝了一口。
“听说岁小姐是老师,是教什么科目的。”
等待饭菜出锅的时间,方秩臣同岁穗在客厅闲聊。
饶是身为教师的岁穗也不得不承认,方秩臣的口才很好,是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外向。
“我和司叙是发小,他小时候头脑就好。后来他离开了粤城,我和他也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偶尔能见上一两面。”
“不好意思啊岁小姐,我先去趟卫生间。”
二人的话题提及司叙,岁穗坐着的位置偏过头就能看见在厨房里忙碌的司叙。
她侧过头,男人宽厚的背影映入眼帘。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耳畔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司叙诧异地扭头看向走进厨房的岁穗。
他怔住片刻,开口问:“方秩臣他……”
回头一望,客厅里根本没有方秩臣的身影。
“方先生在洗手间。”岁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客厅,猜到他内心的疑惑。
方才一人忙碌的司叙压根没觉得厨房空间狭小,他微微颔首垂眼与岁穗对视,耳边是吸油烟机轰隆隆的工作声响,天然气的热气和锅里冒出的热气熏烤着他的皮肤,脸上蒸腾一股难以忽视的热气。
他撇开视线,错开她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睛,垂下眼帘不寻常地眨动,不动声色地干咽干燥的唇舌。
“就快要做好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岁穗左顾右盼地逡巡过厨房,司叙做饭时顺手就将用过的厨具清洗了,灶台也擦得干干净净,还真没有岁穗下手的地方。
目光再回到司叙身上的时候,岁穗意外地微怔,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
岁穗同万易交往,最清楚不过律师的工作忙碌,万易在家基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唯一会的料理,只有泡方便面。
其实也不只是万易,当代年轻人为生计奔波劳碌,城市里九九六的生活节奏让人很难真正地慢下来。即使是会做饭的人,一个人生活,为自己做一顿饭花费时间精力的性价比远远比不上点一份外卖来得高。
厨房里的空气中飘散着锅里漏出来的饭菜香气,只闻着香气扑鼻的气味,岁穗也觉得这顿饭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安静下来的环境,司叙微微侧头去看她,正对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愣住一瞬,像是被辣椒辛辣气味呛到,轻轻咳嗽两声。
他轻声问她:“饿了吗。”
“嗯?”岁穗发出疑惑的声音,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问题,频频摇头,“我还好。”
“厨房里油烟味重,你先出去吧,很快就能开饭了。”
“餐具放在哪儿,我帮忙先把餐具摆好吧。”
岁穗等他的回答,观察司叙的神色似乎是想说不用,她随手拉开了手边的一处柜子,里面装的是米缸。
“在你左手边那个柜子里。”
岁穗伸手拉开左边的柜门,从里面拿出碗筷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等方秩臣从卫生间出来,瞧见空无一人的客厅,疑惑地朝厨房走去。
岁穗正将碗筷摆在餐桌上,看到方秩臣过来,朝他微微一笑。
恰巧此时,司叙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二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眼前恍惚出现父母在家等他吃饭的画面。
“准备开饭了。”司叙对他说。
方秩臣眨了眨眼,很快回神,反应慢半拍地呆呆地应了声哦。
“过来帮忙端菜。”司叙毫不客气地使唤方秩臣。
察觉到岁穗跟随的脚步,他停顿脚步回头,语气是同方秩臣说话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你坐着就好。”
他进厨房,将锅里煮好的酸菜鱼盛出来,垫着隔热垫递到方秩臣手上时不忘仔细叮嘱。
“托底下,碗沿烫,小心点,别撒了。”
“知道了知道了。”
方秩臣嘴上敷衍,但手上端盆的动作却是十分的小心谨慎。
这可是司叙难得做一回的酸菜鱼,他可不想还没吃进嘴里就给全撒了。
菜齐上桌,方秩臣急忙忙地坐下。
餐桌是四人位置的方桌,方秩臣在岁穗的斜角处坐下。
留下的空位,一个在岁穗的正对面,另一个则是她的邻座。
司叙只迟疑一瞬,就拉开了方秩臣身边的椅子坐下。
方秩臣手里拿着筷子,此时盯着盆里的水煮鱼的眼神堪称“深情”。
“都动筷子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谁知,方秩臣的筷子还没有伸进装着酸菜鱼的盆里,他拿着筷子的手就被司叙轻拍劝退。
“咋了。”方秩臣不满地皱起眉头。
司叙斜睨了他一眼,叹气提醒:“用公勺。”
如果在场只是他和方秩臣,倒也不必拘泥这些细节。
司叙一只手拿起架在碗沿的汤勺,方秩臣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打,主动将碗递了过去。
然而,司叙的另一只手却朝着岁穗伸了过去。
岁穗余光瞥见方秩臣僵住的动作和表情,又瞄见司叙悬空朝她伸手的掌心。
“谢谢。”她缓慢地将自己的碗递到他手上。
坐在司叙旁边的方秩臣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忍住了没有对司叙翻白眼。
司叙舀了几片鱼肉到碗中,将碗放回到岁穗面前。
他侧过头,又朝方秩臣伸手。
方秩臣将碗放进他手里,嘴里小声喃喃:“算你有点良心。”
就在这个时候,岁穗低头尝了一口碗中的酸菜鱼。
垂着的头让对面的两个人无法看见她的表情,细腻软滑的鱼肉片在嘴里瞬间软化,汤汁是酸爽的酸汤带着提鲜的一点点辣味,恰到好处。
霎时放大的眼睛,是吃到美食时不可自抑的自然反应。
她抬起头,刚好与司叙的目光相接,他轻声询问。
“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她浅笑时眼角微弯,点头使夸赞更显真实。
“特别好吃。”语气诚恳,不是客套。
“你厨艺这么好,是自己学的吗。”她问。
说实话,在楼下听到方秩臣称赞司叙的厨艺好的时候,岁穗多少有觉得夸耀的成分在。
但真的吃到司叙做的食物时,她意识到,方秩臣说的是真话。
“小时候跟我母亲学过一些,后来出国留学做得比较多。你也知道,国外的饭菜实在是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价格又不便宜。”
“做多了也就熟练了。”
正忙着吃鱼肉的方秩臣也跟着应和:“是啊,我那时候就靠着去他出租屋开小灶支撑我继续留学的。”
岁穗忍俊不禁地翘起嘴角,复述说:“是真的很好吃。”
对做饭的厨子来说,得到用餐的人的称赞还有看见他们吃得香的模样,远比做饭本身更来得有成就感。
司叙的脸上溢出几分淡淡的笑意,笑容犹如冰雪化水般时,寒冬迎春那升温时的一点点暖意。
“好吃就多吃些。”
猛地,方秩臣想起什么似的,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坐着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目光聚焦在身上。
“对了,不是带了酒吗,开来喝一下。”
“那就开岁穗送你那瓶葡萄酒吧。”
两束目光的焦点又转移到出声的司叙身上。
司叙笑得纯善,看向岁穗,问:“可以吗?”
岁穗自然不能说不好,抿了抿唇说:“可以是可以,但不是什么名贵的酒。”
方秩臣凝视司叙的眼神愈发有深意。
他还客气地称呼岁穗为岁小姐,而司叙却已经熟稔地直呼岁穗的名字了。
并且,他这是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开岁穗送他的那瓶红酒了吧。
心眼子真是比漏勺还多。
“我去拿起子,你去拿酒吧。”
司叙起身去厨房拿起子,不给方秩臣任何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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