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时屿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

意识如同散落的拼图,艰难地拼凑回拢。

他猛地弹坐起来,陌生的天花板、冷硬的无主灯、灰白的墙壁……

他颤抖着手摸向胸口……

没有血洞,没有预期中撕裂的剧痛,指尖下只有平滑的皮肤,以及一道横亘在胸骨正中、微微凸起的粉色疤痕,像一条蜈蚣,无声地匍匐在那里。

昨晚的记忆裹挟着冰碴,轰然涌入脑海。

鼠妖狰狞扭曲的脸,贯穿胸膛的利爪,冰冷刺骨的濒死感……以及,那颗被强行塞入他口中,带着奇异甜腥味、仿佛还在搏动的心脏。

“呕……”他猛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干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非但没有不适,反而沉甸甸的,萦绕着一股异常的饱腹感。

更让他心惊的是,四肢百骸间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精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那张脸,苍白病气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异常的健康红润。

唯有胸口那道疤,确凿地告诉他,昨夜的一切并非噩梦。

客厅里传来电视声,时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推开了卧室门。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

电视上,早间新闻的女主播正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报着:下面关注一组本市快讯。昨日夜间,旧城区巷内发现一具疑为外来物种的大型啮齿类动物尸体。官方初步推断死亡原因可能与季节更替导致的动物情绪躁动有关...

那高大男子看着新闻,低声自语:“...手脚还挺利索。”

“你是?”时屿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那人闻声,回过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嘴角一咧,露出尖尖的虎牙。“哟,醒啦?吃了心恢复的就是快!”

那句话像一拳捣在胃上,时屿喉头一紧,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又猛地顶了上来,脸色瞬间褪尽。

对方却毫不在意地扔下遥控器,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先弄点吃的吧,我都饿扁了。”说完,也不等时屿回应,就自顾自地走向开放式厨房,翻出两桶泡面,熟练地烧上水。

时屿按捺下满腹的疑问和不适,等他吃完。

“现在……可以说了吗?”时屿目光紧紧锁住对面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毅久”他用舌尖剔了剔牙,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闲适的姿态。

“跟你一样,都是妖。”他说得轻描淡写,同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时屿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对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黑灰相间的短毛,五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扭曲变形,眨眼间化作了覆盖着厚实肉垫、弹出数道锋利弯钩的豹爪!

寒光在爪尖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又迅速恢复成寻常的人类手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妖……妖?!”时屿的声音猛地拔高,他连着椅子向后踉跄,脊背 ‘咚’ 地撞上冰冷墙壁。

“你怕啥?”刘毅久嗤笑一声,眼神戏谑, “我可是个行侠仗义的妖。况且,”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时屿, “你不也是吗?”

时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昨晚那白色巨兽的身影,那撕碎一切的狂暴力量感,隐约在体内回荡,既陌生又熟悉。

巨大的困惑和灭顶的恐惧压倒了警惕,他抬起头,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那我呢?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长出耳朵尾巴,还能……还能变成那种怪物?”

刘毅久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时屿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审视,混杂着好奇与某种深藏的漠然。

“……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堵死了时屿所有后续追问的可能。

时屿想起自己失控变出的白色巨兽,苦涩自嘲:“至少……你是个猛兽。不像我,只是个……狗妖。”

刘毅久脚步猛地一顿,表情古怪:“你说你是什么妖?”

“狗……狗妖啊?”

刘毅久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哥们儿,谁告诉你的?狗成了精才叫狗妖!你是人,纯种的!至少曾经是!”

时屿脑子乱成一团,下意识接道,声音变调:“那我……是……人妖??!!”

刘毅久笑声戛然而止,翻了个巨大白眼:“你是狐妖!不过你这样怕不是个半妖吧?”

“半妖……”时屿喃喃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就你说的这种情况……”刘毅久收敛了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时屿看不懂的东西。“人妖结合,生下的崽子就叫半妖。多半到了年纪才会显出原形……”

他顿了顿,没继续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总之,你记住了,像我们这样的,得定期食人心。”

时屿还没从人妖结合生下半妖中缓过来,又听到更崩溃:“食……食人心?”

“不然呢?”刘毅久斜睨他一眼,“否则就会妖力衰退,血肉枯萎,最后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死得很难看。”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时屿脸色瞬间惨白,那颗心脏的甜腥味仿佛再次萦绕在舌根。

“当然,修成人形的妖心也行,大补。”刘毅久像是随口一提,却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变得严肃,“不过,这可是妖界的红线。谁碰,谁就是所有妖族的公敌,不死不休。”

时屿大惊,猛地想起昨晚:“那你昨晚喂我吃了……”

“心是你吃的,我可没沾。”刘毅久两手一摊,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辜,随即又恶劣地笑起来,“安啦,就算你不碰这红线,就凭你这不人不妖的样子,那帮家伙也不会放过你。”

时屿:“……谢谢你,你真会安慰人。”

他不甘心地模仿刘毅久之前的动作,努力集中精神,想象着手臂变形、利爪弹出的感觉,憋得脸颊通红,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但手掌依旧白皙修长,没有任何变化。

“别白费力气了。”刘毅久打了个长长哈欠,慵懒摆手, “你这属于婴儿还没学会爬就想百米冲刺。妖力控制讲究本能和意念流动,不是靠你这种便秘一样的蛮力。”

时屿沮丧地垂下手臂,下意识摸向口袋想找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发现自己被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他拉开松紧带,内裤也换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厨房方向,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帮我换的衣服?!!”

刘毅久正把开水倒进泡面桶,闻言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你有的我都有,就你那……!”

“不是……我……”时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别开视线。

就在这时,他瞥见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赫然指向下午两点半!

他瞬间慌了神,冷汗涔涔而下:“我手机呢”

刘毅久用下巴指了指茶几。

时屿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上有江澈的几条未读信息,以及……叔叔的十几个未接来电!红色的未接标识像警报一样刺眼。

“完了完了!死定了!”时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和沙发上的背包,“夜不归宿,电话不接,老头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得走了!”

看他抓起背包就要往门口冲,刘毅久挑了挑眉,声音带着点调侃:“哟,这就走了?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没有?”

时屿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那个……久哥,实在对不起!情况紧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下次一定好好请你吃饭!郑重道谢!”

刘毅久耸耸肩,摸出自己的手机:“行吧。正好我也要出门了。”

两人匆匆交换了微信。

时屿几乎是夺门而出,刘毅久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电梯。

电梯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沉默。

时屿不死心,再次凝神,尝试让手指产生变化,依旧失败。焦躁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叮……”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金属门向两侧滑开的瞬间。

“砰!”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伴着一阵短暂的微光闪过。

原地,时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惊人、通体雪白无暇的巨狐,湛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电梯口,毛发蓬松得像一团巨大的云朵。

刘毅久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充满了无奈:“……我说的是控制,收敛!不是让你原地爆炸,现出原形!”

时屿茫然地眨着那双湛蓝色的狐狸眼,试图开口解释,却只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柔软的:“呜……”

他彻底慌了,拼命在脑海里呐喊“变回去”,但庞大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有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地扫动着地面。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花哨运动服的大妈牵着她那只棕色的泰迪溜达过来。

那泰迪一看到堵在电梯口的白色巨狐,瞬间夹紧尾巴,全身毛发炸成一颗栗子,瑟瑟发抖地缩到主人腿后,发出恐惧的呜咽。

大妈胆大,围着时屿转了两圈,眼睛发亮:“哟,小伙子,你这狗养得可真威风!什么品种啊?这毛色,真亮!跟缎子似的!”

刘毅久面不改色:“串串”

大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就结实!不过这么大的狗可得牵绳啊,吓到小朋友多不好。喏,我这儿正好有一条备用的,先借你用吧。”她热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印着粉色小碎花的宠物牵引绳,递了过来。

刘毅久从善如流,顺手接过绳子,动作麻利地套在了白色巨狐修长的脖颈上。

于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体型硕大的白色巨狐,脖子上套着一条极其违和的小碎花牵引绳。被刘毅久牵着,生无可恋地走出了楼栋。

周六午后的小区里人来人往,这一幕立刻收获了大量的惊叹、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哇!这狗真帅!像雪狼一样!”

“天呐,养这么大得吃多少狗粮啊!”

“妈妈快看,大白狗!”

……

刘毅久憋着笑,微微俯身,低声对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巨狐说:“别瞪了,再瞪你那蓝眼珠子真要掉出来了。收敛心神,别管他们,专注想着变回去,感受你平时的人类样子,想象手脚的存在。”

时屿拼命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注意力,强行无视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在脑海中拼命勾勒自己穿着T恤休闲裤的样子。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比之前微弱些的光芒,庞大的狐身终于消失,时屿变回人形,大汗淋漓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一个被妈妈牵着路过的小女孩恰好看到这一幕,指着瘫在地上的时屿和她妈妈喊:“妈妈你看,那个哥哥被狗绳牵着!”

她妈妈赶紧捂住孩子的眼睛,表情尴尬又略带鄙夷地瞥了时屿一眼:“别看!会长针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玩得太花了!世风日下!”说完,几乎是拖着孩子快步离开。

时屿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扯掉还套在脖子上的小碎花绳套,直接社死了,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完了……我的形象,彻底毁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尽量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一旁看好戏的刘毅久说:“我……我往这边走……你呢?”

刘毅久正低头刷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随意地挥了挥手:“再见。”

时屿强作镇定,一边快步离开这个让他无比尴尬的地方,一边给江澈回了条报平安的信息。

路过一家银行网点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他站在ATM机前,屏幕上显示的可怜余额让他咬了咬牙。

选择全部取出。

机器嗡嗡作响,吐出薄薄一叠钞票。

他低头,仔细清点着数目。

“你就这么点钱呀?”一个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后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时屿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几乎是本能地沉肩转身,手肘迅捷地向后格挡,同时脚下步伐一错,瞬间与身后之人拉开了两步的安全距离。

他背靠着冰冷的ATM机,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刘毅久。

刘毅久灵活地卸掉他格挡的力道,吹了声口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哟,冷静点哥们儿!手脚利索了不少嘛!”

时屿按着还在狂跳的心脏,没好气地问:“你跟着我干嘛?”

刘毅久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赖相:“我无业游民,无所事事。看你贼头贼脑的,好奇不行啊?”

时屿看着他这副模样,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叠薄薄的钞票,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自己突然显现的妖化,估计只能找到自己那失踪的爸才能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嗯~,那你……想不想干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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