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前——贰

抵岸边下船后,周盛被引往西边,各大名望家族门派的人则朝东边去了。

周盛从引路弟子的谈话中得知下一批蠃鱼船半个时辰后登岸,闲逛到暗处等待。半个时辰后,三艘蠃鱼船靠岸,前两艘下来的宾客都被引往西路,最后一艘有青塔林和皇族人。

看到青塔林的人忽然想起沈蓼和仇女的婚约传闻。传闻仇女生母乃隐世族人,隐世族三百年前退隐世俗,但名望仍在,与青塔林也算是门当户对,私下说过亲也不是没可能。

皇族为首的是一年轻男子,气宇不凡,颇有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引路弟子上前作揖:“太子殿下,这边请。”

太子颔首回礼,自持尊贵。

东边有专人把守,非东路宾客不得入。蓬莱仙岛日头不落,她得找机会混进去东路宾客中。

太子带来的人里有宫官、侍卫和宫女,还有许多笼箱。所谓登岸口即岛崖,周盛从西岸口边侧翻下崖壁踏壁奔行,经过两艘船,即将接近第三艘船时抽出骨鞭插入舷侧着落,悬空的脚下是汹涌拍岸的海浪,抬头是护舷桥。

突然,周盛听到一声怪异的鸣叫,底下的礁石,一条鲛人攀附其上,歪着脖子盯着她,眼底是野性侵略的好奇。

周盛望了一眼,眼睛立刻寻找下个着落点。随着海浪起伏,一条巨大锁链隐隐现现似条蛰伏的蛟龙。锁链离船有几丈距离,不是用来固定船身的,但眼下不是思考锁链来路的时候,待锁链浮起,周盛跳下沿其飞奔,在海水掀上来前跃起着落舷侧,第五次跃起就到船尾了,就在她跃起的瞬间,脚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但不影响她的速度,翻上船后往下看,发现刚才那条鲛人扒枕着锁链望着她。

船头摞起的笼箱成个小山丘,太子此翻上岛带足了诚意。

周盛打晕个宫官,拖到角落剥了衣裳换上,捧着宝盒悄无声息混进了皇室队伍。

一众人浩浩荡荡,引路弟子领着太子至一别致独院,又告知其一众属下可到侧边一个院歇息,要告退时,太子开口了。

“烦请小兄弟通报蓬莱阁主,说太子求见。”

“阁主伤心过度,不便见客,请太子现行整顿,待到后日二月初三自然能见。”……

太子未再要求,待引路弟子退下,太子身旁的亲信老宫官替自家主子感到不满。

“轻慢无礼,蓬莱阁主训下不严呐。”

“何公公,本宫累了。”

“老奴扶您进去歇息。你们在外边好生守着。”

这时天上闷雷响起,乌云飘来,天光被蒙住了,正是时候。

天空低沉昏黑,暗里各方眼线因视线受阻而躁动,而周盛却似如鱼得水的自在,借着石桥亭木遮掩踪迹摸索,这岛太大,只能暂且选择东方位探查,逐渐靠近主峰。

突然,一边传来急促凌乱的步伐声,一队蓬莱弟子行色匆匆从前头穿过。出于好奇,周盛也跟了上去。

七弯八拐,经过一块刻着“禁”的石碑,踏过碑界,耳边的风声没了,寂静得树叶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前面的人不见了。再往前走是一方泉池阵,大大小小上百口泉池遍布连绵起伏的陡坡上,水面是深浅不一的岩浆色,冒着丝丝白气。

她的到来惊动了这里的东西,泉池里传出缓慢悠荡的搅水声响,忽然,一条硕大的鱼尾翻现,紧接着没入水底无声无息。

周盛看到了两片将近透亮的尾翼中间那抹一晃而过的碧火流,那是鲛皇的象征,同时也是鲛族最为强壮的存在。稍许寂静后,一颗脑袋从泉池浮出,透银的肌肤,苍透的眼珠上竖瞳紧缩,静静盯着她。

流年不利,踏进凶界了。

转了转脖子,周盛往后退去,准备先观察着,无意瞥见刻着“禁”的石碑变成了“凶”,生怕误闯结界的人过于蠢笨不知自己身在陷阱之中。

进了凶界出去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有钥匙,要么捣毁界点,而眼下这个凶界的界点就是鲛皇。但硬碰硬她讨不到好处。

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宫官的衣衫,可以喊喊救命,丧宴期间宾客众多,岛上巡逻的弟子也会增倍,或许能被听到。

“救命呀,有人吗?救命呀,有人吗?”

鲛皇起水坐上池边,尾上稠般平滑的密麟在天光下熠熠生彩,到了上身鳞片像云片晕生,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是否感觉出错,她竟从这头雄鲛的眼里看出了几分爱意。

“人,人?”鲛皇生涩开口。

周盛不惧与鲛皇啖肉厮杀,但鲛人本淫,古往今来出海遇难的人中有不少是被鲛人强迫苟合至死后吞入腹中。

“我要出去,你知道出口在哪儿吗?”

鲛皇抬尾拍水。

“嗯?”

鲛皇又拍了两下水面。

“在池底?”

鲛皇点头。

周盛改主意了,这头鲛欠收拾。藏在衣袖的骨鞭蓄势待发。

“可是我不会水呀。”周盛瑟缩着,害怕尽露。

鲛皇用尾腹支立池边,见周盛没有后退,完全上岸,两片尾翼紧卷成一根细尾,慢慢游向周盛,直至周盛开始后退才停下。

“我,带你……”

这时,周盛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恍惚了一下,再看鲛皇面容,生出痴迷,身心逐渐放松,朝着鲛皇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周盛!”

手腕忽然刺痛,是江旭的声音,周盛瞬间清醒,再看鲛皇,这厮咧开了獠牙,伸出猩红的长舌甩出口津,贪欲毕现。尚未发现她已经清醒了,毫无防备伸出双手准备接纳。

周盛迟钝学着鲛皇的动作,一手木然抬起,鲛皇的目光立马集中在了抬起的那只手,就是这个时候挥出骨鞭!

鲛皇反应敏捷躲开了骨鞭纠缠,但胸口还是被抽出了一道深刻的鞭痕,由此变得疯狂兴奋,趴在地面,尾巴蜷紧蓄力,预备攻势之姿。

鲛族好战,秉承弱肉强食的统治蛮俗,每届首领都是从厮杀血海里夺取火流成为皇。它们不惧战,反而贪恋战斗,遇上强者斗志会愈加猛烈。

这头鲛身长一丈,趴下时周盛才看到它背脊尾处穿入了一个锁骨环。

鲛皇率先扑攻,速度极快,若被抓住轻而易举就能被撕成两半。

周盛以避为先,她面对的是一头天赋异禀的猛兽,即使在地面,也不会指望着能耗尽鲛皇气力将其反杀。只是无水流助势,鲛皇所有的攻击会费劲几倍,她要找它攻势钝涩的时机牵制住锁骨环。所以得断了它的后路,不能让它回到泉池中。

周盛绕着圈躲,骨鞭佯装反击却招招落空,殊不知地面被骨鞭抽出的痕迹里皆留下了焚灼之息。

鲛皇直至尾巴被焚灼之息烫伤才反应过来被算计了,以自己为中开外种满了密密麻麻鞭痕,尾巴蜷力准备跳出包围,但它低估的周盛的能耐。

最后一鞭落下,阵法成,鲛跃起半途被焚灼之息打了下去,脸上大半被灼伤,摔落地的同时,骨鞭缠住了锁骨环。

周盛单膝跪地,脸色煞白,浑身沁着虚汗,气力极速脱离的感觉糟糕透顶,慌忙从十方囊里翻出齐芷行给她制的丸药服下,下一刻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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