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给鸡翅倒上可乐,把抽烟机的功率调大。
后面几天她还认识了家族里的女孩们——她们就像精灵一样高挑而纤细,即使是坐在轮椅上的芭芭拉也有一种从容的美感。
精灵,噢,精灵。
小精灵很喜欢他们的同类,称呼他们为“大家伙们”,精灵和小精灵的区别就像大熊猫和小熊猫一样大。但他们彼此之间非常友爱,苏月知道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举行聚会,互通有无,如果精灵和小精灵是朋友,他们也会郑重地互相准备礼物。
由于种种原因,苏月没有精灵朋友,他们友善而又警惕地远远观察着她。她的小精灵朋友也少得可怜。不过总比没有好。
嗯……起码比现实生活中要好些。如果说在梦想的边界里她略显笨拙,在现实世界中她就是一个标准的死宅。
——话说回来,这几天里,家族也认识到她异于常人的生物钟。
虽然苏月告诉过阿福她需要睡十个小时,当她第二天真的睡了十个小时之后,老管家看她的眼神还是十分关切。
“如果您的睡眠时间能和其他人平均分配的话,我会更感激的。”管家先生叹息道。
当她确实如同告知的那样,活动满六个小时之后就准备再次入睡(实际由于洗漱等原因,她的活动时间还要更少),管家先生赶来为她熄灭了床头灯,看着这个小女孩埋在被子里,就像一兜小面包一样。
在苏月的第二天,也就是十六小时之后,布鲁斯守在她床头看着她起床——把苏月吓了一跳。他仔细观察睡得头发乱飞的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们约好之后去做个全面的检查,苏月觉得必要性不大,毕竟之前在国内也查了很多次,没什么结果。不过为了安他的心,去也就去吧。
苏月原本以为家庭生活会很drama,比如唐顿庄园?
大家坐在长餐桌上,烛影摇动,映得所有人脸色明暗不定。刀叉响动的时候,低语声就像毒蛇,又像是恶魔的嘶嘶声,闪烁在唇齿间。大家针锋相对又曲意逢迎,虚假客套,你来我往,觥筹交错……balabala,之类的事情。
——实际上长长的餐桌基本只有苏月一个人,偶尔阿福会站在她身后照料她——但这样让没接受过资本主义的苏月无疑很不舒服。可惜阿福也不会和苏月一起吃饭。
或许是苏月十六小时生物钟的原因,她和其他人的交集少得可怜。
更偶尔的情况下餐桌会随机刷新几位家人:卡珊德拉最近留在哥谭,她们隔着长长的餐桌互相致意——双方都是i人的时候,沉默得很安心(?);格雷森大帅哥是警察,看来和国内的派出所民警也没什么差别,第二天就不见了。苏月在心里为他送上诚挚的祝福。
史蒂芬妮在的时候是餐桌上最热闹的时候,但另外一个问题暴露出来了。——苏月英语听力,也就是看美剧必须要字幕的程度吧。
完全无法应对日常交流啊!
苏月全神贯注地听英语听力的时候,总觉得金发姐姐好像有点紧张。
搅局者:救,救救救救救救,为什么她认真起来的样子这么像bat?!
非常低频,苏月才会刷到提姆和达米安。少年总裁(兔兔)总是安详地给自己灌咖啡,苏月总觉得他起身的表情里有一种社畜的麻木。
达米安的话,苏月一般会在看到他的时候躲进厨房,假装不够吃给自己煎个鸡蛋啥的,然后等他和阿福说话的声音消失之后才慢慢地落座吃饭。这时候一般达米安已经走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苏月其实也不是很想和一个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人长久相处。
芭芭拉姐姐也离开的很早,在这偌大的庄园里,苏月就是想说句“三阿哥又长高了”也没有第二个人捧哏。只有阿福偶尔会给她送来故土的快递,还有翻译平板,还在厨房给她专门装了身高合适的操作台和中式抽油烟机。
阿福也因此荣登苏月心中最亲近的人。
似乎还漏掉了一个人。苏月把可乐鸡翅翻了个面。
布鲁斯。
苏月只有在梦里才能完整地了解布鲁斯是什么样的人。但梦总是很容易遗忘。所以她在尝试记住几次失败了之后就没有刻意去记关于他的信息。反正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话也不会让她知道。
她是个比较佛系的小精灵。
布鲁斯非常忙,苏月关注的哥谭日报总是报导他在忙着滑雪,玩极限运动或者和美女模特度过美好夜晚。不过苏月注视着电子图片,总觉得看见的是一个失真的人。
图片上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或许是另一面的他。是如此遥远,以至于苏月疑心那是不是真的。
但她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但说出来要么不合时宜,要么受到责备。所以她说话比较谨慎。
很多时候,如果指出自己的感受,就会变成一个大家眼里挑剔指责的人。但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中二地说,生活总是率先惩罚那些敏锐的人。
今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当苏月捧着做好的可乐鸡翅准备开饭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今日份餐桌刷新了很多人。
我一会回去抽个十连,她心想。
布鲁斯坐在首位,然后是达米安和提姆,提姆举起咖啡杯向她致意——他咖啡因的耐受程度居然恐怖如斯,这可是下午四点啊。
苏月这一边坐的是史蒂芬妮和卡珊德拉,卡珊德拉帮她把盘子放在面前。
她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盯着盘子。
苏月用普通话很小声地问:“你要吃吗?我分你两个。”
她做菜水平一般般,主要靠小电视站大厨传授经验,西餐好吃,可是苏月不吃中餐浑身不舒服,现在留学生快手菜也会做几个了。虽然卖相不太好看,但味道还可以。
卡珊德拉沉默地点点头,帮她倒杯气泡水,兑桃子汁进去。苏月吃饭的时候喜欢喝点有味道的。
平常开饭不是这个时间,苏月看见大多数少年少女们面带疲色,史蒂芬妮不加掩饰地打了个哈欠。
布鲁斯一边切牛排一边对苏月说:“甜心?看这里。一会提姆会带你去医院,顺便去商场一趟好吗?你可以买些喜欢的衣服。”
布鲁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察觉,他在家的状态好像没有当初在医院里那样轻飘飘地上浮。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看上去比较严肃,声音也更低沉——当然,苏月认为大体还是温柔的。
苏月点点头,还是很小声的说:“谢谢提姆哥哥。”
“我的荣幸。”提姆挺温和地回应道。
苏月的视线随之落在他右手手肘处。刚才就看到了,他和布鲁斯的手臂上好像有什么青青紫紫的……?
提姆的眼珠随之转动了一下,他主动解释道:“骑马。我和布鲁斯,你知道的,”
少年耸了耸肩,用一种苏月可能在电视剧里才看到过的、大少爷似的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有一些活动。”
可能因为照顾她的英语水平,每个词都很简单。
坐得近的史蒂芬妮和达米安好像表情怪怪的,布鲁斯继续切牛排,苏月赶紧“哦哦”了两句揭过话题。
他们约好在五点出发,苏月匆匆忙忙吃完饭就窜上去收拾了。不窜不行,这庄园太特么大了,上次苏月牵着狗走了一小时都没走完,只得以更缓慢的速度原路返回。那天晚上就连狗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深思。
——她一小时只走了不到二公里,在提图斯眼里可能连热身都算不上。
此时苏月还不知道狗是达米安养的,还对狗道了谢。狗倒是挺大度,阿福看它的身体语言,应该是“放心吧,你以后我罩了”。
而且对于i人来说,出门不仅要换衣服还要积蓄社交能量,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活动。
苏月隔着车窗往外看,飞驰的街道,鲜活的行人,高耸的大楼。
这景色有点眼熟。
苏月思忖道。不知道为什么,高处很多钢架广告牌,总觉得很适合荡来荡去……
但蜘蛛侠在纽约啊,苏月说,除了蜘蛛侠那种biubiubiu之外,还能有啥荡来荡去的。
“所以还是没有信息吗?”搅局者在频道内问道。
“没有。”神谕说。
“她就读过的学校都合并了,没有留下有效的电子信息。”
红罗宾在密密麻麻的中文里翻找苏月的名字。这个女孩就像一滴水一样溶入了江南小镇的烟雨中。她的母亲把她藏得很好——考虑到她特殊的身体状况,这情有可原。
“我喜欢她,她是最可爱的甜心。”夜翼甜蜜地说。
实际上大家和苏月接触都不多——对于一个换算下来一天需要15小时睡眠的人来说,基本上苏月准备入眠的时候他们在打击罪犯,苏月醒来的时候他们在睡觉,苏月准备睡第二天觉的时候他们该准备打击罪犯去了。
——没有任何人做错任何事,就是作息完全岔开了。
但她还是非常温柔可爱。她醒着的时候总是帮阿福做事。第一天吃完饭后她帮着端盘子洗碗,还悄悄对阿福说“可是阿福还没有吃”。
迪克敢打赌阿福绝对非常爱她。
她自理能力很好,很有责任心,阿福交待她的事情总是记得很认真。喜欢吃东西,但也很喜欢分享。迪克跟她说想吃饺子,她包好了冻在冰箱里,说等他下次值班回来一起吃。她甚至还会留杰森的份。
苏月比起兄弟们更亲近姐妹们,迪克听到史蒂芬妮经常说要她的亲亲,她总是在史蒂芬妮脸上亲三下,然后说另外两个请带给卡珊德拉还有芭芭拉。
她更喜欢提姆,可能是因为提姆是他们之间看上去最文质彬彬的那个。她害怕达米安,但从不曾因此忽视他。达米安和提姆打游戏的时候曾打赌到底是她买给提姆的马克杯先到还是她买给达米安做中东甜点的烘焙工具先到。
她当然也很爱布鲁斯。她继承了韦恩家敏锐的特质,虽然因为内向的性格,总是显得沉静而羞怯,但作为被世界第一侦探教导的罗宾们,迪克他们时常能感受到苏月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
她的眼睛总是因为神游天外而略显涣散,但当她真正注视着什么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哥谭即将坠入夜晚的天空,让人心惊于它的深邃。
迪克觉得她就像那些华夏名贵的瓷瓶,里面装满了什么,但瓶口永远是细细的一圈。谁也不能从外表看出什么来。
布鲁斯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她也没有询问——没有生气,没有质疑,没有焦虑。当布鲁斯说他要去参加宴会,他要去滑雪或者高空跳伞的时候,她会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点点头,偶尔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她知道吗?迪克和提姆交流过这个问题,他们其实对苏月这种纯东方式的应对感到非常惊奇。她和布鲁斯之间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提姆总裁甚至在考虑自己的大学课程里要不要再选修一门“对华外交政策解读”。
迪克不能不爱她,她就像所有人心目中的小妹妹。
夜翼说:“明天我会带她出去看看哥谭。”他们在微信上聊得很好,苏月不是一个话题发起者,但总是会回。她明天打算做芝麻手撕鸡。
“专门给你留一份。”她说。
迪克讨价还价:“不给布鲁斯,只给我。”
她发了一个小动物笑得倒地的表情包,伴随着中文的“哈哈哈哈哈”,迪克看着这些可爱的小房子,她说“当然,阿福说布鲁斯不能吃高热量食物。”
她就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崽,会自己跑到臂弯里友好地蹭着他们。
“她弱得甚至不能见到哥谭的夜晚,更不要说老头了。”红头罩发出灵魂疑问:“你们是集体中了稻草人的恐惧毒气了吗?”
可怜的大红,迪克怜悯地想到,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阿福?你在吗?”在监控里,苏月打电话的声音响起。
红罗宾抢先切到了她的频道。苏月是个非常沉默的人,她偶尔会外放音乐,但很少说话。而且非到必要情况,她是不会轻易求助他人的。
“是的,小小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便士一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相信此刻便士一绝对在查看苏月的呼吸和心跳——因为红罗宾自己就是这么干的。
苏月有点为难地组织了一下措辞。她说:“有个小动物。我觉得它在我的背上。”
“噢,”管家先生说:“请别挂电话,我马上就到。”
“是什么?”提姆听到芭芭拉在好奇地小声嘀咕。
“是一只蝙蝠。”
听声音阿福应该赶到了苏月的房间。“保持这个姿势小小姐。”
管家把这个被困住的小东西从苏月的毛衣开衫里取出来。“看上去是您打开窗户的时候它误入了。”
苏月小心地探头看了看这个哺乳动物。
“啊,是蝙蝠。”她用中文说,但很快就改回英语:“在中文里它也有祝福的意思。”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阿福说:“希望它没有吓到你,小小姐。我们放飞它吧。”
苏月并不怕蝙蝠,它也没有渲染得那么可怕。不过谨慎起见她也没有去摸,甚至还拿了瓶酒精给阿福消毒。
阿福指给她看庄园的一角:“那里有一个蝙蝠巢,它应该会回那儿去。”
“我们与它们作伴,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您最好不要去那儿,对您来说并不安全。”
“他们有个大家族,不是吗?”苏月回想起一些动物世界的内容。
蝙蝠是群居的。
管家说:“是的。”
苏月点点头。和动物做邻居就是有这种问题。“有时候我害怕会伤害他们。有时候害怕他们会伤害我。”
管家先生说:“您要相信,这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苏月说:“当然。我毫不怀疑。”
她想起了晚自习的时候,路灯旁边旋转着的小小的蝙蝠。它们总是在七八点的体育场上。伴随着广场舞的歌声还有打篮球的声音,蝙蝠在空中飞舞。
她想起了路灯之上的夜空。深沉的黑色夜幕。稀疏的星星。
高悬的月亮,如梦中一般。清冷的月光,林立的高楼,惨白色光芒的显示屏。
应该有一个人,一个穿着披风的人。也许不止一个人。他的身边会有得力的助手。他们就像罗宾鸟一样簇拥着他。
不远处应该有一盏灯,灯上有飞舞的蝙蝠,风也吹不散它。
苏月出神地想着心事,夜风迎面吹来,拂过她额间的碎发。管家帮忙把窗户关上。
他们听到了轮胎和路面剧烈摩擦时刺耳的刹车声。听上去真的很像苏月半夜听到过的飙车族。还有一些类似摩托的嗡鸣的动静。
苏月了然,毕竟富二代嘛,豪车不就是干这个的。
“忙碌的一天。”管家摇了摇头。夜巡结束,他得去迎接布鲁斯少爷了。
苏月和他道晚安,准备休息。不再晃动的白纱帘背后,模糊的月光映出一个逐渐逼近的人影。
他背后的红色蝙蝠图案刺目得几乎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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