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长相思

“近来可有好好研习医书?”边歌掀开篮子看到了里面十多个金黄的月饼,“沈大娘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当然了,我最近看了草药经,认识了不少的草药。”

“真的?”

“真的。”

边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心考考这个小孩:“我考考你。”

“师父请出题。”宋子玉颇有礼貌像模像样地给边歌行了一个拱手礼。

“好,川穹怎么用?”

宋子玉略想了一会儿张口答道:“川穹,味辛,性温,入肝经、胆经、心包经,主要是用来行气开郁,祛风燥湿,活血止痛。可以治风冷头痛旋晕,难产,产后瘀阻块痛,痈疽疮疡,经期不调,经闭痛经,瘕腹痛,胸胁刺痛,跌扑肿痛,风湿痹痛。但是阴虚火旺,上盛下虚及气弱之人不可服用。”

边歌点点头,继续出题:“防风?”

“防风,味辛、甘,性温。入膀胱经、肝经、脾经,发表,祛风,胜湿,止痛。治外感风寒,头痛,目眩,项强,风寒湿痹,骨节酸痛,四肢挛急,破伤风。但是血虚痉急或头痛不因风邪者忌服。”

“蒲公英?”

“蒲公英,味苦;甘;性寒,归肝经,胃经,治疗清热解毒,利尿散结,疔毒疮肿。阳虚外寒、脾胃虚弱者忌用。”

边歌出了三个题目,宋子玉都对答如流:“不错,你最近学得不错,可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

“有一点,这书上说四时之气与人之气说的是何意?”宋子玉翻开了《黄帝内经·四气调神大论》一篇,指着上面的春夏秋冬四气。

“春三月,阳气初生,人与天地四时要同步,是为相生。天地阳气开始生长的时候,人也要通过运动来促发自己的阳气。所谓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就是到了春季,要夜卧早起,广步于庭,激发自己体内的阳气。”

宋子玉点点头:“那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是养生的法子,万物生长的时候,作为人也应该要厚养,勿杀众生。春季要让所蓄养的家禽家畜适时繁殖,不宰杀它们。人的行为要与天地的变化相适应,这也是养生之道。”

宋子玉点点头:“我明白了,以人之皮囊为界限,在外是天地四时之气,在内是人身五谷之气。”

边歌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两个学生都不错,挺有慧根的:“其实人与天地其实是天人同构,观之于内与观之于外是一样的,当人无法进行内观的时候,才会向外探求世界。”

“我明白了。师父,我先回去记下自己的心得。”宋子玉极其兴奋地站起来,朝边歌拱手鞠躬。

“去吧。”看着宋子玉离开,边歌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当初他在娘亲的指引下,也是这么地开心,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拿起书,看到了郁栖川的字,心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闷又被勾引起来。不知道郁栖川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其他的姑娘?!不不不!我怎么能这么想呢?他遇不遇到姑娘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放下宋子玉拿来的书,干脆走回里屋。

入秋以来,柔然对北魏的攻势加强了,抚冥镇的城防也比之前加强了一倍不止。城里十六岁男子身体无残缺的都被征去当兵了。被征入军中的新兵过了这个中秋节就要离家了,因此城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悲哀的情绪。

这大概是边歌二十多年来过得最悲哀的一个中秋节了。

中秋节,一个家家团圆的日子,杏林堂后院里只有边歌一个人对月独酌,旁边是落了叶的杏花树。她拿起沈大娘送来的月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里面酿的是桂花馅儿,软糯香甜。她想起了娘亲以前做的月饼,她也喜欢放桂花。

八月的中秋,桂花开得最盛,遍地黄花,飘香十里。

故而有人取之入饼,又人取之入酒。

仰望天上,一年之中最远的一轮月亮,静静地挂在天空中,寂静而幽冷的光照着他,一时间,他有些好奇,自己这二十年来的中秋是如何过的?

可把自己的记忆挖了又挖,终于还是没有任何的踪迹,可能大概也许自己醉了一宿吧。

她再次灌了一口竹叶酒,清淡甘甜的竹叶酒慢慢地浸透她的身体,她的四肢。

她躺在杏树下,看着挂在枝头的月亮,仿佛是如此地近,伸手就能触摸到,仿佛又是这么远,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一个人不是正好吗?反正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她想。

然而,耳边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等以后我带你一一体验过所有的节日。

她的脸露出了一个苍凉的笑。

咕噜咕噜——随着喉结滚动,她又灌下了一大口酒,与此同时,眼角一滴泪流出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郁栖川的陪伴。

有时候有些东西,你明明知道是毒药,碰了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但是你还是忍不住想要。边歌啊边歌,你怎么变得这么软弱?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把上一个夏天当做梦吧!

就像在土里埋了十七年爬上枝头,鸣叫了一个夏天的蝉……

她匍匐在树干上哭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棵树,和一轮冰冷的月。

翌日,刘大婶来了!刘大婶是叫她去相亲的。

边歌一听到这个消息,有些诧异:“之前那位姑娘不是嫌我穷,不嫁了吗?”她在心里想的是,我一个女的,怎么能去跟姑娘相亲呢?但是碍于街坊邻里的面子,又不能一下子拒绝得太干脆,否则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刘大婶满脸笑容:“这次这个是个孤女,年纪不大,十八岁。你可以去看看,别让自己老是这么孤独,难道你想一个人孤独到老吗?人到头来都像有个陪伴的,在下雨天说说话罢了。”

边歌推辞:“这个年纪差太多了。”

“你嫌人家小?可人家都不嫌你老,你竟然还嫌人家小?你没听说过吗,那些有钱人都七老八十了,还想着娶个年轻貌美的小妾。现在有个十八岁的姑娘想嫁你,你竟然还嫌弃人家小?”刘大婶说道,“唉,怎么不见了小川?他去哪儿了?”

“他回家去了。”

“哦,还回来吗?这孩子看着挺招人喜欢的。”

“可能会吧……”边歌想,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人家就在我面馆等着呢!”刘大婶说道。

“在你面馆?那她见过我吗?”

“根据那姑娘的话,是见过你的,你也见过她。”

“难道是曾经来看病的病人?”边歌回忆了这几年来看病的人,但是时间久远,有许多人都不记得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刘大婶笑道,“那姑娘人长得水灵,也机灵,你去瞧瞧,说不定真的能成。”

“可是我这杏林堂……我要是走了,就没人看店了。”边歌实际上是不想去,

“没事,去一小会儿,要不大娘把她带过来?”

“别,千万别。好了好了,我去看看就是了。”边歌跟着刘大婶出去,走了十几步拐进了刘大婶的面馆中。面馆里都是一些吃面的客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人在哪儿呢?”

“在楼上,你上去看看。”边歌扶着楼梯扶手,看了一眼楼上,有些胆怯,“算了,我不上去了,你叫她下来吧,我怕上去之后会闹出什么事,到时候我不娶也得娶。”

“你还信不过大娘吗?上去吧,大娘保证不会发生你说的那些事。大娘保证你见了那人,肯定会带她回杏林堂的。”

是么?边歌听着刘大婶的话,越听越觉得心里没底,刘大婶虽然了解她,但是还没有了解到这个地步吧?

她走上去,打开了第一间客房的门,里面站着一个姑娘,正是当初下着大雨来求她去救治爹爹的姑娘。刘大婶,这次你可算错了,我不喜欢她。

姑娘听到开门声,就转身看着边歌,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边大夫,你来了,进来吧。”

“不了,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对姑娘的名声不大好,我还是站在外面就好了。”

姑娘看着边歌,倒了杯水:“边大夫,你进来吧,别站着说话了。”

“姑娘想要说什么?请说吧,边歌在外边听着就好。”边歌始终不肯进去,她实在害怕对方打着什么主意,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

“我其实只是想报恩……”

边歌立即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姑娘,你爹并非我所救,你要报恩应该去找城北的徐大夫。”

“但是,那日小女子去求先生,先生雨夜冒险出诊,如不是因为小女子的缘故,又怎么会跌入陡坡,受伤呢?所以小女子心有惭愧,想要报答先生大恩。”

“打住打住,我不需要你报恩,我以前说了,我这辈子只会娶我所爱的人,我对你并无感情,你对我也并无感情,只是恩情,还是你一厢情愿的恩情。我边歌不需要这些东西,请姑娘好自为之吧。”边歌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她。

“边大夫,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你已经二十七岁了,难道不为你的家族考虑传宗接代吗?”

边歌笑了笑:“于我而言,这世界上最不重要的就是子嗣,我家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所能拥有的就是杏林堂。这个世界太苦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受苦。”

说完,她转身离开,剩下姑娘坐在原地。

下到楼下,刘大婶凑上来:“怎么样?成了吗?这么快就下来了?”

“大娘,以后报恩的就不用介绍给我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挟恩图报的不是爱情,那是最傻的自我感动。”

“边大夫倒是个通透的人儿,也罢,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大娘也管不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为你娘考虑,她在九泉之下,是断然不希望你这般生活。”

“娘亲那我百年之后会去解释,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这辈子只会娶自己喜欢的人。”他拜别了刘大婶,回到了杏林堂。之后给几个着凉的病人看完病,就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天。

*

今日杏林堂来了个稀客!

边歌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到人走进来,她也不想去迎接。

因为来者正是当初差点害她的斛律霰!

斛律霰一身黑色长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衣,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故作风雅,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边大夫,原来你在这儿呀!”

“你来干什么?”边歌看到他心里就有气。

“我来看看你啊,之前都说了,有空肯定要去看看你的。看看你是否还安好?”斛律霰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在边歌对面。

“托你的福,我现在还活着!”边歌斜看了他一眼,嘴角冷笑,“这是病人坐的地方,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那天的事情真的不能怪我,你知道,我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谁对我怎么样,我肯定是要还回去的。你当初下药,把我丢在二楼的客房,现在我也让你试试你自己的药,在屋里躺一会儿,很公平,对吧?”

边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叫公平?你身强力壮,自然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大夫,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你发生了什么?”斛律霰好奇地问。

“我……”边歌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故作不知道,便没有说话。

斛律霰啪的一下打开了折扇,上面绣着一朵兰花和几只蝴蝶:“你怎么会发生事情呢?知道你打不过,所以我下令不让任何人接近那间屋子,你只是自己在屋里躺了一天。”

边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要不是自己是个大夫,知道怎么自救,可能就被他祸害了!

“帮我看个病。”斛律霰压低声音说道。

“你有什么病?”边歌问,“我看你好着呢!根本没病!”

斛律霰伸出手,拉起袖子,他的手臂上长了很多的水泡,亮晶晶的,里面全都是脓水:“全身都是。这算是病吗?”

边歌看见立即掩面捂住口鼻,随后往下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果然白皙的胸膛上全是这种水泡:“这种会传染,你别靠太近我。”

“你能治吗?”斛律霰皱着眉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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