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醒来时,满眼的白,白得刺眼。
脑海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逐渐汇聚,拼凑成一句话:我叫陆珩。
5
他们告诉我,我以前是癌症晚期的患者,他们的药剂治好了我的癌症,但却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也就是失忆症。因为患有失忆症,我一直在这里接受治疗。
我并没有多问,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因为我的直觉,也不能说是直觉,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是这里的病人,而是他们的研究对象,或者说实验品。
研究员们从不称呼我的姓名,在他们眼中我只有一个编号:A031。
他们说,这是我作为受试者的编号,出于专业要求以及保密原则,他们只能这样称呼我。
说是“治疗”,他们却从未让我吃药打针,而是在不停地给我做检查,小到抽血,大到全身核磁共振——啊,还有痛得不行的穿刺。
这让我更加确信,我的确是实验品,他们似乎想从我身上获得些什么,我不清楚。
我不喜欢这些研究员,尤其是李教授,他是这里的负责人,总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好像其他的研究员也这样。总之,李教授尤其令人生厌,他看我的眼神与看实验器材没有区别,冰冷而毫无情感。
我也不喜欢这间实验室,一片纯白,扎眼得很,可我现在只能安分地待在这里。
他们在我的脖子上安装了一个项圈,里面是高浓度的麻醉剂,一但我有任何异常举动,监控室里的研究员就会按下遥控开关,麻醉剂会瞬间注入我的大动脉,让我失去意识。
我已经被放倒过好几次了,所以现在我学聪明了,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我得配合研究员们“工作”,暗中观察,找个机会逃出去。
4
渐渐的,我发现我的身上确实有一些神奇的地方。
当我走出实验室时,我忽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我动了动手指,突然间一把咖啡勺穿过人群飞了过来,我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正当我惊异之时,脖子上一阵刺痛,我晕了过去。
我顿悟了,我有超能力,这才是我被关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什么癌症,什么药剂,什么失忆症,什么治疗……恐怕都是编出来唬我的。
但是,当我待在这间实验室里时,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是说这个空间似乎“屏蔽”了我的超能力。
后来,我又在实验室外试了几回,虽然每一次尝试的后果都是被麻醉剂放倒,但“实践出真知”,至少我搞明白了我目前仅仅能控制金属物质——而我所在的实验室里里外外都是非金属物质,甚至连我脖子上的项圈都不是金属的。
也就是说,这间纯白的实验室是为我量身定制的“监狱”。
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只有开灯与关灯,而灯开或关我都无法决定。
我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比如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之类的,这样会让监控室的研究员误认为我情绪不稳定,毫不犹豫地给我来一发麻醉剂——我有时候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昏睡过去的我可以逃进梦里,暂时离开这所监狱。
我的研究员们偶尔会带几本书给我,但我看得太快了,读书显然不能消磨我的时间。
而我用来消磨时间的方法你绝对想象不到——洗澡,确切地来说是玩水。
我的房间里有一间浴室,浴室里有一浴缸,我经常躺在里边,等待着水把浴缸填满,把我淹没。我喜欢水流穿过指缝的感觉,温柔得令人安心。幸好,他们不会指责我浪费水资源。
我逆来顺受了这么久,他们对我的监管已有些松懈了,我得着手制定“越狱计划”了。
3
这天中午,午饭时间。
我拿起勺子,忽然一愣,这勺子的质量不对。
果然,里面有金属。
研究员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该不会……有人在暗中帮他,想助他逃离这间纯白“监狱”?!
不管是谁,真是帮了大忙。
午间,大部分研究员以及安保人员都会去食堂用餐,正是看守最为松懈的时刻。
我不动声色地计划着。
我的面前的坐着一位女研究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吃饭,她的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也是门禁卡。根据以往的观察,门外应该有两名安保,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出了这道门,没人能拦住他。
走出这道门并不难,关键在于他得先解决脖子上的项圈。
现在好了,只要将勺子里的金属提取出来,便能用它来破坏项圈。
听到项圈细微的咔嗒声,我暗自一喜。
接着,我故意把勺子丢在了地上,旋即伸手去捡。
见我久不起来,女研究员赶忙站起来,探着身子过来查看。就在这一瞬间,我猛地起身,对准她的后脑勺就是一记手刀,研究员顿时失去了意识,瘫倒在桌上。与此同时,我手中飞出两道银光,笔直地射向摄像头,只听刺啦几下的电流声,监控室的屏幕失去了画面。
没有警报声,监控室没人?
来不及细想,我扯下研究员的工作牌,一刷卡,实验室的门打开了。
两侧的安保人员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我放倒在地,看来“超人”体格还是有点用处。
略一扫,工作间空无一人。很好,抓紧时间跑路,不过走哪扇门来着……
“陆珩!这里!”
右侧的玻璃门外探出一个脑袋,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哥,熟人?没有印象。
“快过来!陆珩!”小哥神色焦急地冲他挥着手,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莫非是来帮我的?
我将信将疑地跑向了侧门,刷卡开门。
小哥递给他一件白大褂,塞给他一只口罩,说:“赶紧换上!我们走!”
时间紧迫,我没有多想,一边跟着小哥走一边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
“你是谁?”
小哥只丢给我一张工牌,说:“把这个也戴上!走快点。”
我低头一看,工牌上赫然贴着我的寸照,身份信息却不是我的,而是“研究员赵杰”的。
小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领着我七拐八拐,不多时便来到了出口处。
门禁出入口旁侧站着一名保安,我们通过门禁时,保安微笑着冲小哥点了下头,似乎只是寻常的打招呼,保安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滴——滴——滴——”
恰在此时,警报声响了。
然而,我已经跟着小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实验所……
当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时,仍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逃跑的过程居然如此顺利。
这时,小哥丢过来一套运动服,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我说:“把白大褂脱了,太显眼了。”
“我们去哪儿?”
“去机场,我送你去A国。”小哥飞快地扭头看了眼窗外,“他们不会轻易放你走的……对了,你不是能控制电流吗?把一路的监控摄像头关了。”
“电流?这个我好像不会……”
“你会的。”小哥肯定地说,“相信自己。”
“那我试试……”
我闭上眼,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像控制金属那样去控制电流。
真的……有感觉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控制电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惊讶极了,“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欠你的。”
我一愣,接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有回答,默不作声地操纵着方向盘。
“我们以前认识,对吗?”
“对。”
我忽然好奇起来,我问他:“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以前?嗯……你以前傻里傻气的。”许是记起了往年的趣事,他扑哧一笑。
接着他从身旁抽出一本笔记本,递了过来,说:“这是你之前写的日记,你看看吧。”
我接过日记本,翻开了,一片红色的枫叶从本册中滑了出来。
我捻起叶柄,仔细一瞧,似乎是刚摘下来的,鲜艳绚烂。
他扫了一眼枫叶,嘴角浮现出极淡的笑意,他说:“秋天到了。”
2
Day 1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刘医生的门是关着的,可我还是听见了他与院长的争吵。
刘医生说,他已经是肝癌晚期,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院长说,求求你想办法救救他,他才十九岁啊!
十九岁,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确诊了肝癌晚期。
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个玩笑,虽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院长出来时,我发现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应该是刚刚才哭过,可她还是笑着问我:小珩,你今天想吃什么呀?
我说,我想吃炸鸡。
她一直觉得炸鸡是垃圾食品,对健康无益,不让我吃,但今天她同意了。
Day 2
今天,院长不在,也没有人来管我,我就躺在床上打了一整天的游戏。
后来我打累了,就没再打了。
我不知道做什么,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在里面输入了“肝癌晚期”的字样。
我看着别人写的抗癌日记,忽然又多了一些求生的**。
傍晚的时候,院长回来了,她告诉我,明天我得开始吃靶向药了。
我已经在网上了解到靶向药是什么东西了,这是对抗癌症最后的办法。
我说,好。
……
Day 5
我的胃口没有以前好了。
院长一直劝我多吃点,再多吃点。
可我真的一点也吃不下了,多吃一口我都想吐。
吃过晚饭后,我突然流鼻血了。院长进来时,正好看见我仰着头在擦鼻血,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要跑去找医生。我赶紧叫住了她,我说,没关系的,我只是擦鼻子太用力了。
病房里的另一个病友走了,我是说他回家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院长。
我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仿佛能够听见它的声音。
院长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为我削苹果。
我突然记起去年的平安夜,那天院长来学校看我,送给我一大袋苹果,她对我说:平安夜里吃苹果,平平安安一整年。我当时就想,我家院长还挺新潮的。
她把削好的白白净净的苹果递给我,我接过苹果,对她说:院长,你真好。
院长突然哭了。
她一哭,我也想哭,可我不想让她看到我难过的样子,于是我用力地咬了一大口苹果,笑着对她说:院长削的苹果就是好吃。
我强忍着呕吐感,逼着自己吃完了苹果。
但是没关系,至少院长看见我吃完一整个苹果后,她笑了。
……
Day 7
疼痛感越发剧烈了,我被疼醒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睡着。
院长醒来时,发现我满头大汗,惊慌极了。
我说,没事,就是被子太厚了,有些热。
……
Day 12
今天去做了检查,肝部彩超还有穿刺。
穿刺真的好痛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着,我就算死也不要再做一次穿刺。可我又想到了院长,如果我死了,她一定会伤心的。所以,没关系,这点疼痛我还承受得住。
可是,当院长问我做检查疼不疼时,我的眼睛突然一阵酸涩。
我说,院长,我不疼。
我真的不疼。
……
Day 17
今天,院长突然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有,我想考上医科大,成为一名医生,这也是我高中三年的愿望。
但是,我知道这个愿望我永远无法实现了。如果我把这个愿望告诉给院长,她会难过的。
我就对她说,我想吃冰淇淋。
她笑了,大冬天的吃什么冰淇淋?
我说,因为我叛逆。
Day 18
天气真好,暖阳高照,可外面还是冷,院长便推着我在走廊散步。
散步的时候,不知怎的,院长突然绊了一跤,一不小心把我的轮椅推远了。
我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
这时,路过的一位年轻医生急忙扶住了我的轮椅。
他戴着金色的细框眼镜,眼角下有一颗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泪痣吧。
他对我说了一句“小心”便匆匆离开了,我甚至没来得及向他道谢,匆忙间只瞟见了他工牌上的“徐”字。医院里姓徐的医生可不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好跟他说一声谢谢。
……
Day 23
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今天,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还有哪些想要实现的愿望。
嗯,我想去看雪,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下雪。
然后呢,城里的光污染太严重了,我想去山里看看星空。
对了,我住在这座滨海的城市,却从来没去过海边,我得去看看海。
还有什么呢,啊,我想钓一条鱼,我从来没钓到过鱼。
暂时想不到了,明天再想吧。
Day 24
我活着从抢救室出来了。
我希望,下次也能活着出来。
……
1
“原来我以前真的是癌症患者……”
“是的。”
“那是他们治好了我的癌症吗?”
“是的。”
“那为什么——”
“下车。”他打断了我的问题,拔出了车钥匙,“抓紧时间,快赶不上飞机了。”
我合上日记本,匆匆下车,跟上了他的脚步,疾步走向电梯。
“注意摄像头。”他扫了一眼电梯上方,“千万不要让摄像头拍到你。”
我点了下头。
虽然我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我相信他,没来由地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很快,电梯门开了。
面对完全陌生的场景,我忽然有些紧张,愣在了电梯门口。
“快走,要来不及了。”他回过头握住我的手腕,我被他拽着往前走,“幸好你没有行李,走,直接去安检口。”
我一边踩着他的步子,一边观察着四周。
这时,他突然顿住脚步,停在了安检口。
他把一直背着的单肩包交给了我,认真地告诉我:“包里有你的身份证、护照和机票,等会儿会用到。里面还有手机和平板,没有密码,你应该知道怎么使用。到了A国后,会有人来接你,她会打电话联系你,你到时候跟着她走就可以了。”
我抱着单肩包,忽然有点失落:“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得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现在还不能离开。”他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塞给了我,“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困惑,我都写在里面了,你上飞机以后再看。对了,你的记忆不大稳定,你一定要记得每天写日记。还有什么……算了,以你的学习能力,其他的应该都不用担心了。你快去吧,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他轻轻地推了我一把,我犹豫着走向安检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着冲我挥着手,我忽然发现他的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让我记起来日记里提到的那位徐医生,但他并没有戴着金色的细框眼镜。
巧合吧。
我向他挥挥手,大声喊了一句“再见”。
他莞尔一笑,张嘴说了句什么。
声音很小,但我听清了,他说:“再见,陆珩。”
我正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远了。
如他所料,我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强,顺顺利利地在最后五分钟赶上了飞机。
我的座位是靠窗的,可以看见外边的风景,不知道是不是他特意安排的,还是我运气好。
按耐不住好奇心,我拆开了信封。
陆珩,你好,我叫徐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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