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亲信，六爷仅需一个眼神陆庄便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未能将他赶走的确是件遗憾事。

“六爷信守承诺，我意能做到。”阿瑶对他笑道，想借她手铲除梁家，他未免太小看梁家在此处的势力。

靠她一人扳倒梁家未必可行，可眼下需要博得六爷信任必须做点事来，但从何处下手成了难题。

思绪在眉宇中飞转，她借助外人打压亦非不可，可一旦事情败露未必会有好下场。

而她与他之间情谊深厚，如若成为被刺的小人，那和忘恩负义之辈有何区别？

“只是梁家根基稳重，凭我一人怕多有阻碍，此事还需妥善考虑。”阿瑶将顾虑说出。

送走六爷，阿瑶站在陆庄身后，两人同行。

“阿瑶姑娘，今日主子说的这下话相比姑娘是听进去了，若有为难之处可来找我。”他比阿瑶长十来岁，待人接物、为人处世都通透着，他有心指点就看阿瑶是否聪慧。

“多谢陆掌柜。”阿瑶对陆庄手段是十分认可，可惜他是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

若他能成为花楼得力帮手与她而言是件好事，临行前亲眼所见六爷将陆庄唤了过去，许是特意叮嘱了些事情。

春娘从后厨出来，瞧见站在门口驻足的阿瑶，又朝外头望了眼：“那人走了。”

一句话把她思绪拉回:“嗯。”

春娘单单一眼就能瞧出六爷身上那种与他们不同的气势，好像带着股戾气，或许是她多年漂泊而来的错感。

“他来找你做甚？”春娘见两人在雅间交谈许久，期间送了果子茶水上去，不难看出屋中氛围奇特，“该不会是让我们接着开铺子名声，干些杀人放火之事。”

阿瑶不得不赞叹春娘聪慧，起码猜对一半，“无事，同我商谈让陆庄留下协助。”

“仅仅只是让陆庄留下？”春娘岂会相信，“陆庄此人不好对付，你若是有别的心思和我这些姐妹说上一声，必然鼎力相助。”

阿瑶突然抱住春娘笑道，“知我者春娘也，陆庄留着还有些用，叫姐妹们多留些心眼子，免得着了道。”

要说陆庄在花楼的地位至今未变，多数时候他存在的确让她们提心吊胆，六爷手段都为见识过，但陆庄替他办事的手段她们略有耳闻，她靠在春娘肩上，平静双眼中从黑眸深处第一次浮现杀意，正因如此要找个机会除掉他。

陆庄似有察觉朝两人方向望了眼，随后向二楼书房过去，哪里被阿瑶更换，物品全翻新，照她喜欢的样式摆放。

顺着记忆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张写有简单楷体和几个小黑点的信纸，陆庄抽出来瞧了几眼，便又放回，墨迹新鲜是今日刚放。

朝窗边走了几步，这个位置刚好能瞧见楼下进出的食客，视线上移落到对面酒楼屋檐，他下定主意双手往背后一放就转身离开此处。

大堂柜台多数时刻都是他在，春娘担着半个掌柜身份，时长在后厨帮忙，前头的活都是陆庄在安排。

有些老食客见到陆庄还走过去闲聊几句，反而新来的食客都是正当过来吃东西的。

阿瑶做的冰沙经由大伙宣传，名声早传遍整个汴京上下，有几日还能瞧见豪华奢侈的马车在此处停下。

立秋后果子少上许多，夏季刚过，葡萄之类一些果子也都快要下市，阿瑶索性趁着家中有地窖可储存在西市购置不少瓜果回来，她想着等天凉起来后可以许老大手艺为主，在搭配上火锅一类暖身吃食，这样下来一整年都不会浪费。

或许是好久未做葡萄沙冰了，她手艺有些生疏，去皮果肉被放进石臼中捣碎混合细沙冰搅拌盛出装碗，剥出的果皮让春娘取走制果茶，紫色果皮在水中翻滚渗处淡红色。

春娘往里面扔了几瓣玫瑰，切碎的金桔，茶叶和饴糖，待到汁水放凉加入少量冰块就能食用，带有花果香，第一口是果皮发涩味，等到第二口金桔的酸和玫瑰香由着喉间散发出来。

辗转在食客间，连楼二设下的雅间内都叫县上娘子们独占而去，一群小娘子提前定下屋子等着过来吃花楼特色招牌沙冰，光上楼都有五六回，各色沙冰和炒酸奶阿瑶根据人数分别上了几款口味最好的供以品尝，进去是几人正在谈论殿试一事。

“昨日殿试完，我家阿哥已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不少京中流行饰物回来，想必明日就能到。”这是县上贵眷家中幼女，名婉真，她身旁坐着的几位娘子都是各家大人的女儿和沾亲带故的侄女、外甥女。

其中一位娘子在尝过沙冰后，道：“偶然听闻父亲同考官商谈，此次殿试有五十人，比往年还有多几位，怕是今年不好得。”

“慌什么，论资质这五十人中能有几人可同我兄长比较。”婉真不屑说道，随后一顿，“往年庸才众多，不值一提，今年殿试中倒是有位人得圣上满意，此人身世平平，我派人去查无果。”

“他叫何名，我替你去问问。”她父亲是殿考官，定知晓。

婉真皱眉，努力回忆想起名字，“梁文宇。”奚落起来，“要说梁，县中就有户人家姓梁，可惜从商，历来商为最低等，像他这般人竟然配去。”

“话可不能如此说，若是被圣上听见全家不保。”身旁人制住话语，“推崇女子为商是近期最为当势一事，你切莫糊涂。”

“慌什么。”婉真视线落到阿瑶身上，道：“阿瑶姑娘好手艺，我们都知晓，女子从商是件好事，是该让那些男子瞧瞧。”她气的不过是商户出身也敢同她兄长争可并未瞧不起女子。

“多谢，徐娘子。”阿瑶替她们倒上茶水，摆好沙冰，“徐娘子兄长定能得圣人亲睐，他日可要多光顾花楼才是。”

婉真对她的话很受用，坐在主位，捧起茶水朝阿瑶举杯，“借阿瑶姑娘美言，我兄长必得。”

阿瑶撤下空碗离去，走后替她们关严门，往墙上多添了一朵花。

这个规矩是后来新加设，告知店中所有人，此屋娘子显贵，说的话都是些外人不可听、不可说的。

带外客上楼时要注意两边厢房间隔越些，二楼雅间左右各设有六间，她给这些娘子安排的是最里面隐秘之地，难免有些食客也喜爱后头雅间。

多数都是阿瑶安排，唯有常来的食客来时总点名要二楼海棠阁。

此刻阿瑶还在回味适才从几位娘子嘴中听闻的消息，看来梁文宇无意中又多了位劲敌。

徐婉真的祖父身居高位衣锦还乡，他父亲当朝为官，一家老小常年居住于此，只等孙儿入仕之后居家搬迁回京。

这些事还是春娘说于阿瑶听，她虽是县城中人，但住在乡下有许多事还需要从她人口中得知一二。

只是梁文宇回来比阿瑶预想要快，明日的路程，今晚就到。

吴姣姣派人过来叫她，想邀她一起过府小聚，有碍身份悬殊，她没去。

楼上这群小娘子闲聊，阿瑶要操持膳食，其余人无需担心，这几个可都是有门有户人家中贵女，定要好生早看着，膳食方面更加要小心，尤其是为首之人并不容易相处。

春娘做的膳食都是利身吃食，外头想买还未必能得，她做了几道兑入药汁的凉拌菜，另外多做了些肉食和汤水一类。

“阿瑶，吴大娘来了。”春娘道。

吴大娘站在后楼门前，带着花冠，身上是不同以往所见的面料更加华贵，脸颊两边和额间贴着珍珠花钿，红唇夺目：“阿瑶，今日同我一道去吴府如何？”

面对大娘盛情邀请，阿瑶很为难，她并不想过府一聚：“大娘，楼上雅间还有几位小娘子，我担心楼中无人照看，这才拒绝了姣姣。”

“你是说徐姑娘。”吴大娘风声紧，她笑道,"我当什么事，徐阁老孙女来此是该好生照料，留给他人照看便是，何需你费心。"她目光瞟向一旁春娘。

吴大娘拉住阿瑶手：“你安心同我前去，若放心不下，我派个人过来。”

“不必派人来，店中还有位管事可协助照料。”她没法了，“既然要过府一聚，等我回去换件衣裳。”

换衣裳是真，逃跑也是真。

结果这点小心思还让人给瞧出来了，吴大娘替她准备了衣裳，带她先到吴府找了间屋子更衣。

梁文宇此刻在书房同舅父商谈，听下人通报说是姑奶奶带了位姑娘一同进府。

他手中捏着黑棋，思绪却没落在棋盘之上，目光透过半开的窗，隐约能见到裙摆随着走动而晃荡，像是草丛中展翅的蝴蝶。

裙摆越来越近，直到人影路过窗边，伴随轻柔人声而过，梁文宇落下一颗黑字。

“今日你归来，理应叫上阿瑶姑娘前来。”或许是吴知县瞧出两人明知有意却硬要在外人面前装作毫无瓜葛模样，他心软主动推了一把。

“她不会来。”梁文宇是知晓阿瑶必定不会前来，他苦笑了下。

吴知县捋上络腮胡，笑道：“话不要说的太满。”

梁文宇突然不太明白舅父的话。

先前母亲曾说过等回府后代为娘子来见他，府中下人通报说的是位姑娘而非阿瑶姑娘，他是认定了母亲要为他做媒一事。

那位进府的姑娘想比此刻正同母亲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