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娱

烧开一炉热水,宋彤将水倒在一大一小两木盆,一盆水洗完一场澡。

人站在洗衣裳的大木桶里,将毛巾打湿擦拭身子。水顺着脖颈流到纤长的白腿再到脚底板。粉色的脚趾指甲盖水润亮晶,一如手指甲像涂上一层淡粉色的胭脂,据说是很有气血的表现。宋彤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手和腿。她个子高挑,长着一双十指细长的手,笔直匀称无一丝赘肉的腿。

黄泥般的澡豆粉抹遍全身,一勺葫芦瓢舀着大木盆里的水,洗掉一块块桃花味的澡豆粉。宋彤动作小,确保水都留在木桶里不溢出来。楼上铺着木地板不防水,洗澡洗得放肆楼下就成了水帘洞。

脚下渐渐积起一潭黄水,隐隐带着细细的桃花香。

水干得快,像这样洗澡如薄薄一层湿润的雾气贴在身上,总觉得洗得不爽利。

要是有一所大点的房子就好了,多四五间房,留一间出来天天在家洗澡,不用去澡堂人见人,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站在木桶里擦身子。

宋彤将盆里最后一汪水奢侈地全浇在身上,“哗啦”一声水流冲刷过,一天的忧愁焦虑通通洗刷掉,整个人精神气爽。

簪子一拔,乌黑的长发散下,宋彤照着镜子,看到自己额头上那片头发上挂满一颗颗小的小水珠,朦胧胧的。梳篦沾着这点湿润水汽从前往后梳发。她从阿秀那听的方子,每日多梳几遍头发,头发茂密才不容易掉。

小室内噼里啪啦烧着炭火,小黄趴在炉子边惬意地烤火。绒绒裹着月白色的羊毛毯子,坐在床上用旧衣裳裁成碎布条给狗做小玩具,烛光在她周围镀上一层慈爱柔和的光晕。

“不冷吗?这个天穿单衣?”绒绒打着布结。

“我习惯了。”宋彤回头一笑。她天生抗冻。

“石光死了。”宋彤若无其事抛下一句。

绒绒冷笑:“我知道。前几日他家人来桑家瓦子找我,说是要回寄存在的五百两银子。我说,老娘的钱全都交给了金楼。你要去金楼要,找我做什么!再纠缠我就报官!他家人被我一顿臭骂,走了。听说他是坐船淹死的。报应。”

绒绒平和地拢了拢毯子。过去的都过去了,她报了仇。

宋彤放下梳子,道:“天理昭彰,报仇在我。我们总算收拾了他。好了人都死了,不提他了。”

她走过去坐在床榻上,抚摸厚厚一层海棠红的床褥,“今年早早铺上旃席,挂上厚帘子,开炉子烧炭。夜晚下了雪。一年比一年冷。”窗外响着呼呼风声,屋内温馨舒适,床上隆起两座小山丘是绒绒灌好的两个汤婆子。

绒绒打了个哈欠,望着燃烧的炭火道:“这炉炭火够烧一两个时辰。”

宋彤道:“房间小不能一直烧着炭,得有人守夜。不然可能人睡死过去。”

“楼下卖烧饼的夫妻丑时就开始和面了。还需要守夜?”

“要守夜,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在金楼的时候那些大姐也守着炭炉子?”宋彤坚决的很。这才刚开始新生活,把个小命丢了岂不冤死?

“今天我先守夜,明天换你。”

“行吧。到时候我站在毯子上拉腿练功。站在毯子上听不到声音。”

宋彤笑道:“我许久不唱曲吊嗓子都退功了。平常也就找个沙盘练练字。哎我今天找到一个活,孟弗谖推荐我给李清照画金石画册。我今天才知道她们两家居然有亲。李清照的母亲和她侄儿媳妇的母亲是姊妹。哎到底是世家大族,什么名人都沾亲带故的。我要是能接下这活,可以成天待在家里画画,一年的生计都有着落了。一幅画五百文和画裹贴差不多,可比裹贴好画多了,就是画个基本的图形,大差不差就是了。如果这活接不了,我就去绸缎行画样式赚的也不少。”

绒绒哈欠连连,“话说我在桑家瓦子的活可能干不了太久了。”

什么?宋彤大惊,“为什么?人家嫌贵还是过河拆桥?”

“都不是。老板娘和老板闹分家。周州她官人看上瓦子里一个小姑娘 ,想收了做小。那姑娘肚子里都有娃娃了。周州不答应都不行。周州要和离。她说:‘当初娶我的时候,那么多公子王孙不选选你,还不是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早知道共侍一夫,我不去王孙家,嫁到你一个商贾家做什么?’周州的儿子劝她,忍一忍拿出大娘子的气度来,只是收个妾室。周州看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向着爹,二话不说让他跟着他爹过活。自己带走女儿,分家和离。她男人没办法。这些年瓦子都是他夫妻二人一同撑起来的。周州要桑家瓦子招牌和地方,桑老板要带走瓦子里所有伶人。两个人较劲有一阵了,如今尘埃落定。我今天去看,瓦子的伶人几乎都跟着桑老板走了,硕大的屋子彩棚空落落的。你说周州她干不干脆?”

宋彤笑道:“周娘子好爽利。她不干了分家,要桑家瓦子招牌做什么?她又不姓桑?还有你怎么办?”绒绒可不是桑老板请来的自然不能跟他走。

“桑家瓦子的招牌那是留给女儿的。周州说她一个人撑起桑家瓦子那么大门店手头紧张,一月十贯钱给不了我。再说伶人都让桑老板带走,也没人让我教。她想拉我入伙,我们俩联手,我负责招聘伶人调教。她将收益三七分,我三她七。我想这个主意不错。我还在犹豫。”

绒绒激动道:“桑家瓦子一年赚的钱除去房钱等杂七杂八费用,一年至少一千贯到手!我要是入伙一年至少赚四百贯!”

宋彤心里飞快计算,担忧道:“但是开支也太吓人了。你想过没有?那么大瓦子得有七八个干净利索的女使,小厮端茶送水;两三个干粗活的老妈子忙前忙后。光是这些人一个月工钱就得一人至少一贯。算你十个人好了,那就是一个月十贯钱。还没算果子钱,茶水钱还有请伶人的大头。而且一时间上哪找那么多能歌善舞的伶人?稍微入眼的都被小瓦子勾栏请去做师傅,不花大价钱挖人,人家不肯来。还有房钱。那么大的地方一年的房钱简直骇人听闻。”

绒绒道:“今年的房钱已经付过了,到明年三月算第二年房钱。也就免掉几个月的房钱。”说着不由拉下脸,她从来不计较钱的事。原以为稳赚不赔的买卖,听宋彤这么一算才明白入伙这件事风险奇高。

“她也知道我没什么钱,还想找其他人入伙。”绒绒道:“哎。我就是想多挣些钱,像我们两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

宋彤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主意,笑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能两难自解。我们能招租啊,招揽那些卖果子茶水还有其他闲散伶人到桑家瓦子表演。光靠往日招牌,空手套白狼!”

绒绒尚未明朗,“闻所未闻。”

宋彤便讲述:“京城聚集大量闲散伶人还有“随波逐流”的崎路人,这些人中不乏民间高手,碍于没有地方表演只能在路上或者大大小小茶楼摆一摊位,赚的钱给茶楼抽成。咱们也可以学茶楼主动让地方给他们表演。这样一来省去一大笔钱请伶人的钱。”

绒绒道:“可他们落魄寒微,无头面点缀装饰。桑家瓦子以前一直以豪奢闻名,怕是以前的主顾不肯买账。而且你知道的,大主顾通常专程捧某个人才常年包厢看戏的。现下这些人都跟着走了。”

宋彤道:“分家这事难免元气大伤。咱们只能中途转变策略。当然这事还得周州拍板定夺。我有一计,我们可以让他们戴上面具轮流覆面演绎,打擂台。由在场客人点评,一人不限票数,所买票数打赏给心怡伶人。每位伶人按照票数一定比例抽成当天入场钱。稳赚不赔,保证有伶人愿意来。”

“这注意好!”绒绒笑道:“那么茶水果子呢?往日合作的大些那铺子大概不肯低价卖。”

“既然留着桑家瓦子的招牌,那得物尽其用。这几天去挖掘城内好吃的摊位、小店,利用桑家瓦子的招牌和人家谈好价钱,低价买入人家茶水果品,咱们给人家做宣传。”宋彤迟疑片刻道:“我给每个铺子每盏果品画上彩画,用铜板印刷。这样图文并茂,每个客人看着图就知道果品什么样。而且一人买一盏果子就得一张图画,这张图画亦可这算一张票打赏给心怡伶人。”

“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瓦子里的表演能留得住大量客人。你知道的,大多数伶人水平差不多就是没有成名作,才混得不温不火。”绒绒道,“据我所知,桑老板和书会那帮先生常来常往。他们书会有什么好词好曲,好杂剧先紧着给桑老板,其次再给其他家瓦子勾栏。周州从前不负责这些,和那群人关系淡薄,怕是不能得到些好本子。没有好曲好本子一切白搭,再好的伶人也是巧妇难无米之炊。”

宋彤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我正有一朋友抵得上几十个书会先生!”绒绒忙问是谁。

宋彤凑近道:“大苏学士家孙女苏予是写话本子的高手,她碍于身份隐去姓名化名一口酥,替人写话本。李白来宋这出戏正是出自她手。如今京城最风靡的几出戏都是她写的。我能把人挖来专程替我们写话本!还有晁家姑娘是作曲高手,她,我也能挖过来。我们都是车笠社成员,孟弗谖是此社社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的人脉总算用上了。

绒绒换个舒适姿势坐在床上,感慨:“你们车笠社卧虎藏龙。要是正如你计划那样也好。就是利益需重新划分了,周州怕是拿不到大头,我怕她不肯。”

宋彤眼睛珠子一转,笑吟吟道:“说不准。如果不按照我们的计划,她只能去钱庄借钱支撑瓦子,那么一大笔钱欠几天利息都是一笔巨款。我们明天去登门拜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绒绒笑道:“宋彤,你不做生意真可惜了!哪来那么多鬼主意。”

“为商不奸嘛。”宋彤呵呵一笑,环视了圈屋子,“谁想成天挤在这小屋子里憋手蹩脚?谁不想换到大宅子里享受生活?”

翌日二人稍作打扮,宋彤带了份薄礼和绒绒登门造访桑家瓦子。

只见门口寂寥萧条,一只大花猫缩在门槛边晒着太阳打着盹。二人进了院子,里头更是空空荡荡,整座院子好似抄了家般无一丝人气。

大乌桕树上的乌鸦啼鸣不已。见到人走近,乌鸦扑棱着灰黑的羽翼飞走。

一位扎着双啾啾的女孩荡着秋千,打量她们。小黄轻车熟路地跑过去和女孩玩闹。

绒绒招呼道:“雯雯。我们找你娘,她在家吗?”

女孩掏出一块养犬铺子做的饧糟喂给小黄,指着左侧一间矮屋,“娘在里头收拾东西。”

绒绒道:“好。你和小黄玩,我们去找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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