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中秋小饼

宋人蛮有生活情趣的,喜爱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这四般闲事,也有养宠物的闲情逸致。

市间有不少宠物行,姜宝珠早就去看过:除了猫猫狗狗这类常规宠物,养鱼,龟,鸟,兔子的也不少,甚至还有养猴,蛇,和鹰隼的。

这其中养猫风行最盛,仪式感也最足。

宋人养猫叫“聘猫”,只听“聘”字,便知有多郑重:

需择吉日,拜猫神,写“纳猫契”——要注明纳猫的日期,写明对猫的期盼,还有记录下猫咪的外貌特征。

跟后世一阵布偶猫火热一阵缅因猫火热一样,大宋如今较流行的是“狮猫”,即通体雪白的长毛猫。

有了纳猫契,再带着盐,柳条穿鱼做聘礼,才能风风光光将猫儿接回家。

猫猫能捕除鼠患,保护书籍,因此不少文人墨客都很偏爱猫,陆游诗中就有写“我与狸奴不出门”,文天祥更是“狱中念猫”。

姜老爹也是读书人,可一听“聘狸奴”,他立马苦起脸:“珠儿莫闹,狸奴若进门,咱家可真要‘鸭飞猫跳‘了!”

姜宝珠连忙道:“我们聘一只温顺乖巧的猫儿便好……”

“猫儿天性飞檐走壁,何来乖顺一说?”不知想起什么,姜明远又幽幽叹出声,“哪里是聘狸奴,合该是请尊猫主儿才对……”

姜宝珠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付惜音将她拉到一旁,偷偷告诉女儿一件旧事:

她爹爹年少时其实养过一只猫,还是只膘肥体壮,油光水亮的狸花猫。

猫崽小小茸茸一只,总在姜明远温书习字时跳他怀里,就这么抱着长大了。猫儿大了心也野了,夜里总喵呜喵呜叫着要出门。姜明远便随它。

夜猫子总在清晨归家,某一日,忽然扔下一只血糊糊的雀鸟在他床头。

而后几乎每一日,姜明远的床头或者书案上都会出现狸猫的猎物:折翅的鸟,半死不活的老鼠,臭气熏天的蜣螂,甚至还有蛇……

姜明远实在恐惧这些血淋淋的物事,不堪其扰,只好紧闭自己房间的门窗,任猫儿喵呜喵呜地叫也忍着不开门。

狸猫渐渐便不去找他了,只在房顶院中转悠。

又过了段时间,猫儿连着两日都没回家,姜明远忙出去寻。寻了许久,才在街边发现狸猫僵硬的身子,听人说是给牛车撞的……

“之后你爹爹听养猫的同窗说,猫儿将猎物带回家与人有反哺之意——原来那狸奴并非作弄人,竟是怕你爹饿着。”

付惜音压低声音在女儿耳边:“你爹爹与我讲起这些时,还忍不住淌眼泪呢!”

姜宝珠听罢瞪大眼睛:“原来如此……”

原来爹爹不是不喜欢小动物,而是怕“触猫生情”啊。

付惜音继续安慰女儿,说自己会劝着些。待时机到了,她们姐俩儿直接将猫儿聘回家,他爹爹不情愿也没招——只怕不会不情愿,反要偷着抱呢……

娘仨就这么一边密谋养猫大计,一边拿过提篮吃点心。

捻起一枚鹅黄定胜糕咬下一小口,付惜音皱起眉:“怎的这般甜……”

“不合口味?”姜明远也走过来尝了尝,整张脸都皱起来,“噫,甜腻得紧!”

他又拿起另一种酥饼咬了口,连连摇头:“这又齁咸……唉,郑记几十年老字号,传到如今孙辈手中,生意怕要到头喽……”

姜宝珠将爹娘吃过的两种果子都掰下一块放嘴里。

怎么说呢,看来郑记这几十年确实把钱赚足了,糖在此世间可是贵价,他们还真舍得放……

“娘子莫勉强自己。”姜明远将果子收进油纸,“明儿我从柳记买些可口的。”

“莫再费那银钱!”付惜音嗔他一眼,拿回果子,“恁贵的东西,怎好浪费……”

她正想就着茶水吃掉,一旁的姜宝珠抢先提起篮子。

“果子价贵,爹爹心意更可贵。”姜宝珠朝人揶揄眨眨眼,“爹娘稍候片刻,保管都不白费!”

“珠儿有何好法子?”姜明远好奇问。

姜宝珠已提着点心往灶房去了。

她的面包窑竣工啦,这包点心正好拿来开火。

这定胜糕是糯米粳米涨发,内包豆沙馅做的,口感松软香甜。姜宝珠将这四块糕饼切片装进木盘。

琦姐儿已将墙边面包窑的火燃起来。

这炉窑基座是吴大郎帮忙造的,上头的火膛是她和姐姐还有爹爹一起做的——足足忙活了两日呢。

先在基座堆一个大大的沙堆,随后混合沙土和泥巴,搓成一个个圆柱土团,再一条条贴沙堆上——要贴三层。

他们三人贴到二更天才完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六目相对后,又都嗤地笑出来——这泥巴不止贴在沙堆上,也贴在了他们脸上……

姜宝珠将定胜糕片送入火膛,拿木板堵住洞口。

灶房中的提篮还余酥饼。她其实不太擅长做甜品类,上辈子开烤箱烘焙通常是为了不浪费食物:

吃不完的馒头揉碎混合鸡蛋液做成面饼,便是上等的披萨饼;吐司片加牛奶日地一声打成糊糊,再揉成形就成了糕饼皮……

食物回炉经验丰富,姜宝珠回收酥饼也不在话下。

先将酥饼皮馅分离,酥得掉渣的外皮加面粉,水还有酵母和成大面饼,再将馅料铺在面饼上——这梅干菜猪肉馅铺成薄薄一层,就没那么咸了。

面饼卷起来切成剂子,发酵一会儿再上锅蒸一刻钟,喧乎松软的小花卷儿便出锅了。

面包窑里的定胜糕片也恰时烤好——脱干了水分的糕片,看起来有些像后世的饼干。

姜宝珠端出两盘加工后的糕点,阿娘泡好一壶清茶,一家人坐在院中的苹果树下,一同品鉴暖洋洋的晨光。

“咔——”

付惜音咬下烤干的糕片,嚼得嘎嘎作响:“这炙过一遍的定胜糕脆生生,也不过分甜腻了。”

“酥饼也是如此,变作蒸卷,竟一点不齁咸了!”姜明远接上娘子的话,又朝女儿玩笑道,“想不到我珠儿不仅厨艺佳,如今还会变戏法?”

姜宝珠扬扬眉:“女儿这是得了阿娘真传。”

“此话怎讲?”

姜宝珠歪歪头:“阿娘梨花带雨,果子自会现身咱家。”

琦姐儿咬着花卷吃吃笑出声来。

付惜音面色一赧,作势要捏女儿脸颊:“这皮猴儿,竟敢取笑你老娘!”

姜宝珠笑闹着往爹爹身后躲,手中脆饼落下一小块。

一只小鸭崽立马飞奔过来叼在嘴里,另一只也追来抢食,急得嘎嘎直叫。

看小鸭子围着菜地你追我赶与家人哄笑的脸,姜宝珠忽而忆起后世的一件小事:

那会儿她刚做美食博主,为了一道柴火鸡,特意去农村借了土灶。

那乡村餐馆里的厨师夸她:“姑娘,我瞅一眼就知道——你很有做饭天赋嘞!”

姜宝珠当时不以为然:做饭还有天赋一说?

后来,在与炉灶作伴的日日夜夜中,她总会想起这句话,并开始思考:做饭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呢?

是对美食的热忱?

还是有一条味觉灵敏的舌头?

亦或者,是能精确把控食谱中那些“少许,适量”等模糊字眼?

直到某一日,一个出差回家的深夜,煮下一碗鸡蛋面吃干净后,她蓦地就明白了:

在很多次开火关火间,她悄无声息地拯救过崩溃的自己很多次。

端上桌的不是什么美味大餐,只是一碗热面,也能给自己活着的确定感。

——看,我在认真吃饭。

在这个旷然孤独的世间,我依旧在努力地,具体而微地生活。

做饭的天赋,或许就是在一餐一饭间,汲取力量与幸福的能力吧。

如今,望着坐在一起分食花卷的家人,姜宝珠又补了一句:

也是将这份幸福与力量传递给旁人的能力……

“……哎,郑记那饴糖小饼,如今可有卖?”付惜音将最后一页糕片吞下肚,问自家官人。

“今日卖光了。”姜明远回答道,拿起连吃的第三梅花卷,“想是中秋将至,买的人多了些——那小饼形似满月,与中秋正应景。”

中秋小饼,形似满月?

姜宝珠后知后觉,猛吸一口气。

——对啊,中秋快到了。

合该做些月饼,拿去摊上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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