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听令,架着虞山便要走,谈绾立即上前一步:“我要看着他回去。”
卫英显出一抹不耐之色,可又防着她手中的珠钗,只冷笑道:“你若再啰嗦,我现在就杀了他。”
“……”
左右侍从立即把虞山扔在地上,老黑猛的蹿过去,绕着虞山不停叫唤。
谈绾低头一笑,点头道:“好,那就在这儿。”
说罢,她便从襟口取出一枚鸣镝,往天上放去,一面淡笑道:“我原本是想着这儿还有些金银珠宝,看来大人倒不介意,现在就请苏大人亲自来这儿接他罢?”
不妨她有此一招,卫英几乎气结,可势成骑虎,恼恨之下,便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侍从们立即齐刷刷的上前刨坟堆,谈绾不禁一笑,斜睨他一眼:“大人可得紧着点儿,否则要被一锅端走了。”
卫英咬牙冷笑一声,阴冷眸光便落在她身上:“不急,这不是还有你么,便被端了,也能叫他给我送回来。”
七零八落的收拾了,剩下的实在拿不下、带不走,卫英便命余人将土平了,木牌拆掉,一行人匆匆离开,这假坟地里只留下虞山和老黑一人一狗。
一个昏迷,一个不会说话。
刚走了半里路,谈绾喉间的白玉簪便被卫英拿走,在手中掂了掂:“这倒是个好物件儿,像是从前高贵乡公府的旧物,是苏汯给你的罢?”
谈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发现,一行人的方向并不是往刑部大牢去。
“看来卫大人还是不够心急啊。”
卫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一处名叫牧柳巷的偏僻巷子,侧身把她“请”了进去。
收到卫英的书信和那支带血的白玉簪时,已经是第二天。
苏汯眉头紧锁,立即去找师令月,说明原因,请他把裴还卿放下来,暂时先收押。
裴还卿在高楼上被绑了四五日,早已奄奄一息,严华瞧着事情不对,怕她捱不住死了,便立即命人给她喂了水和米粥,又回头去问苏汯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如今这——是要你亲自把人送到他手里?”
“虞山呢?可醒了?”
“还未,他伤得很重,怕是要几天工夫。”
见他不语,严华又续道:“想不到谈姑娘如此聪慧,居然用那大獒犬找到了虞山所在,可是她自己——”
苏汯脸色苍白,忧虑深重,摇头道:“什么聪慧,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便振了振衣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是立即便去赴约,还是再耗上几天?
见他神色不虞,那老黑甚是乖觉,只在他脚边摇着尾巴,乖乖的坐着。
天擦黑了。
谈绾不过小憩片刻,便从剧痛中醒来,身边除了刑具,一个人都没有。
很好,苏汯对裴还卿用刑,自己倒是都还了。
一阵一阵的痛楚让她心悸,可想着虞山大概已经安全,却又一阵安然。
她和虞山,总有一个人要是安全的,不然如何对得起师父走时说的话?不然来日她有何面目赴九泉之下再见师父?
正想着,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一个圆眼睛圆脑袋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探进来半个身子,看着她,似乎又惊又怕,奶声奶气的问:“你是谁?”
她惊诧不已,亦问:“你又是谁?”
小男孩见她并没有死,便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双手背在身后侧头看着她:“我是卫非衣。”
卫非衣,卫非衣。
谈绾默念了几声他的名字,恍然大悟:“你母亲是不是姓裴?”
“你怎么知道?”
“……”
原来真的是卫英偷偷养在外面的他与裴还卿的孩子,可是竟然就藏在这里?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爹爹说做人要有来有往,才是道理。”
谈绾不禁一愣,心道你爹倒懂这些道理。
虽不喜欢他爹,她却不与孩子计较,当即微笑道:“我叫谈绾,言炎谈,丝官绾,你会写么?”
“当然,我都念完《中庸》了,你叫这个名字,是想当官吗?”
卫非衣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她不禁语塞。
这是在地下暗室,外面不闻人声,她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外面的人呢?你爹爹呢?”
卫非衣摇了摇头,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没吃饱饭?”
她见他这般小大人的模样,忍俊不禁,便有意逗他。
“没有,是爹爹要我躲进来的,他说他要跟我捉迷藏,其实我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犹豫半晌,卫非衣才细声细气的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我一定保守秘密。”她立即点头保证。
“外面是来了个凶巴巴的姨娘,爹爹他们都走了,东西也搬走了,只叫我躲进来,说明天再来接我,真是奇怪,爹爹有时候管她叫夫人,有时候又骂她作贼妇,反正总是要我躲着她,东躲西藏,也不知道在汴京住过多少地方了,真是——”
“她是不是姓沈?”
卫非衣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这卫英倒是极好的心计,居然把私生子和她藏在一起,这是兵者诡诈之道,深知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
“你……你都流血了,是不是很疼?”
卫非衣站起来,稍稍靠近她几步,想把她手上的链子解开,可人小力气不够,那铁链子足有二三十斤沉,不是他能弄得开的,试了几次,只好作罢。
谈绾心道,若是你能解得开,他也不会把你藏进来了。
“你——没见过你娘亲么?”
提起娘亲,卫非衣显然郁郁不乐,低下头抠手指去了,半晌方道:“没见过。”
“想见她么?”
卫非衣用力点点头:“爹爹答应我,过两天就带娘亲来见我。”
“……”
谈绾便知,此刻苏汯必定已经清楚自己在卫英手上了,只是不知,他们会如何交锋?
拧眉沉思片刻,上方就有吱吱嘎嘎的脚步声传来,想是沈懿奴真的找到这处宅子了,来人还有不少,来来回回搜寻几遍,仿佛没查到什么东西,就又匆匆离开。
“嗳,”卫非衣淡淡叹气,在她身边坐下,抱着膝盖缩成小小一团,“我都习惯了,估计又要换地方住了,他们就是这样,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他说着,便想开门出去,谈绾忙喊住他:“别急!”
“怎么了?姐姐?”
“你过来,我告诉你。”
卫非衣蹦蹦跳跳的又走回她身边。
“她们也许还没走,就是等着你出去好抓住你呢。”
“啊?!”
卫非衣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姐姐现在也脱不开身,要是被她们发现了,我也救不了你,那你岂不是要被她抓住了?”
要是沈懿奴发现她,恐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要了她的命。
“……”卫非衣侧头看了看她,点头笑道:“好,爹爹说要我听你的话,我就听你的。”
“……”
卫英这狐狸——!
瞧她一脸无语,卫非衣凑过来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还有些许佩服你爹爹,你爹爹说得对,在这儿要听我的。”
卫非衣毕竟只是孩子,有她在反而没那么害怕,便在一旁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沉沉睡去,她却心中焦虑,一夜似睡非睡,心中掐着时间,恍恍惚惚的熬到了第二日。
又是一整天过去,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来接卫非衣,也把她提了出去。
牧柳巷小宅里,满院子燃着火把,谈绾一见天日,首先便看见了苏汯。
如同卫英把她攥在手里一样,苏汯也把裴还卿抓在手里,外围站着卫英十几个侍从,目光一触碰到她便是一凝,淡淡道:“卫大人?”
“别怪我心狠手辣,只怕我还不及您的手段呢。”
卫英一笑,随手拿过一支火把,照了照谈绾的脸:“还活着呢。”
那火苗猛的靠近她的脸颊,谈绾几乎闻到了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心里不由突突一跳,暗骂一句,奶奶的,这卫英真是个疯子!
这动作让苏汯暗自心惊肉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卫大人也要验一验她是否还活着么?”
他说着,便仰起裴还卿的脸,在她鼻端搁了一支羽毛,果然羽毛微微颤动,人还有气。
卫英冷笑一声,挥了挥袖:“把人送过来罢。”
“你先。”
苏汯淡淡道。
“苏大人考验我的耐心?”
卫英猛的将一根金针往她肩头上一插,剧痛袭来,血光飞溅——
谈绾咬牙切齿的呻吟一声,这一针刚好插在她的伤口上,剧痛袭来,几乎让她顿时昏厥过去,那边苏汯却只是一笑,把裴还卿拉倒自己身前,反手扣住她的咽喉:“卫大人只是这样么?我没那么多花招,您要是再不放人,我数三声,便是鱼死网破,也要让她命丧黄泉!”
“……”
卫英只是死死瞪住他,一瞬不瞬。
“一!”
“二!”
“……”
三字还未出口,苏汯手中便已开始用力,只听骨头微微咔嚓一声,卫英已上前一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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