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是用来“疼”的

“他……他当真与上官大人这么说?”

“千真万确。”

“是他让上官大人来这儿找我的?”

谈绾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不信,你撒谎!”

美人眸光转利,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谈绾被她盯得发毛,心跳不觉快了起来,强自镇定住,笑道:“当真是秦公子说的,小人骗天骗地也不敢骗您不是?不然您请我家公子进来,当面一问便知。”

谈绾始终低眉垂首,也能感觉得到,这美人儿的眸光一直钉在她身上,不过她有的是耐性——此人是秦若山的相好,又对这些官宦世家的姻亲关系了如指掌,想必是有人着意教导她的,无论如何,一定要诈她见上司谏官大人一面,他可远比自己眼光老辣。

“好。”

美人终于松了口,“嬢嬢,麻烦您走一趟,请上官大人进来一叙。”

谈绾垂首侍立一旁,没过多久,就见他经风历雪、恍若闲庭信步般负手而来。

大约是在门外站了许久,他头上身上又落了满满的霜雪,屋内温暖,眼见就要融雪湿衣,谈绾忍不住伸手去拂,他眉梢微动,待要避开,终究忍住。

谈绾拂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为什么想要避开,又为何忍住。可现在抽手反落痕迹,索性干脆利落的打落他周身落雪,一面旋身冲那姑娘笑着行礼:“小人恐照顾公子不利,回府要受责罚,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奴家怎敢,”一直站在帷幔后的美人终于掀帘而出,一面款款行礼,“上官大人请坐。”

谈绾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自己信口胡诌一通,好在没有穿帮。

一只小铫子煨在小火炉上,美人做茶的手法娴熟优雅,很快茶香袅袅,满室芳香,等做好了茶,奉了第一杯给上官陵,她才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大人请。”

上官陵不动声色,将茶盏送到鼻端,浅浅嗅了一下,微笑道:“好香的羽花痕。”

他将那盏子握在手中,仿佛绝世珍宝般细细看了一番,噙了一口,整个过程眸光灼热,始终落在美人儿的身上,直看得那美人儿晕生双颊,低下头去。

谈绾默默诽腹,恃靓行凶,仗色欺人,真不是君子。

“大人好眼力,想必也是爱茶之人?”

美人果然是见惯风月,很快就收束了心神。

上官陵摇头道:“在下不仅爱茶,更爱美人,尤其是……姑娘这般爱茶的美人。”

“大人说笑了,”美人儿呼吸急促几分,不敢再迎他眸光,侧头道,“卿卿蒲柳之姿,残破之躯,江海飘零之人,当不起大人一番抬爱。”

对着这样的人还能拒绝,这美人的定力真是了得。不过上官陵对她的拒绝恍若未闻,径自问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比起这一两值千金的羽花痕,不知姑娘可也有好酒?能否有幸共饮一杯?”

谈绾心念微动,难道?

那卿卿面上愕然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款款福了福身:“奴家这就去为大人把酒取来……奴家自可陪大人一杯,不过大人也要应承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

上官陵深看她一眼,慢慢敛了笑意。

她起身去取酒,只留嬢嬢在一旁守着炉火打瞌睡,偶尔朝那香炉里头添一把香。

谈绾轻声道:“大人?”

他必不会是无端提到酒,那蒋求识的死恐怕真的和秦若山脱不了关系,更和这名唤卿卿的美人脱不了干系——她念头尚未转完,就见他冲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嘴型:

当心。

他一动不动的倚在榻边,谈绾却知道,那柄弩箭就在他袖口里藏着,枕戈以待。

环佩叮当,卿卿捧着一只铜壶,款款而来。

那铜壶是个仿美人觚的造型,极是精致可人,那嬢嬢见她来,忙揭开一口盛着滚水的铜锅,她便把铜壶放了进去,上官陵赞道:“雪天烫酒,别有风情。”

美人儿解了雪狐围领,一头乌发如瀑泄下,端的是风情万种:“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可是大人说的,奴家取了酒来,大人可备好了答案?”

上官陵不置可否,唇边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卿卿真是冰雪聪明。”

“念念嫁得您这般好郎君,才是好福气。”

念念?

他剑眉微挑:“美人识得拙荆?”

谈绾恍然,原来念念就是他夫人的名字。

卿卿仿佛已把他当作了恩客,取出琵琶,皓雪般的手腕翻转,转轴拨弦,发出裂锦似的一声喟叹:“夫人闺中之时,也曾与奴家有过数面之缘,也曾一同踏青出游,当初听闻她得嫁大人之时,我已家破人亡,心中到底还是为她欢喜。”

上官陵陷入沉默。

“奴家只想问大人一句,方才这位姑娘所说,是秦公子邀您前来,可是当真?”

“你怎知我……”谈绾愕然。

卿卿淡笑不语,只是看着上官陵,手底弦歌不止,一曲斗草阶前初见奏得如泣如诉,极尽哀婉。

被这茶香酒香焚香弄得头昏脑涨,谈绾只觉四肢酸软,恍如身处云端,又似被千根丝线缠绕着,除了自己的心跳,只能听见那忽近忽远的琵琶声,追魂索命般萦绕耳畔,惹得她心头一阵烦闷,恨不能立即捂住耳朵。

烦闷到了极点,一点冰凉滑落到掌心,刺得她心头一凉,顿时清明起来,低头看去,却是手腕上那红绳串起的六枚铜钱。

几乎是同时,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一根极细的银针朝那美人飞去,贴着她玉葱般的手指正钉在那琵琶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琵琶声便停了。

迷障已破,谈绾暗暗握住金针,却见那卿卿似嗔还怒:“大人不喜我琴音,道一声也就罢了,何故坏我琵琶?”

上官陵缓缓抬起手,鼓了鼓掌:“姑娘好琴技。”

“大人谬赞,念念琵琶才是冠绝一时,”她搁下琵琶,看那铜壶一眼,依旧笑意深深,“酒烫好了,既然大人不愿回答,就如大人所愿,与奴家共饮一杯罢。”

她捧着酒盏献上,眸深似海,艳胜桃李,姿态极尽妩媚。

上官陵眯起眼:“若是我不喝,也不算是个男人了。”话边说着,他却纹丝不动,只轻启薄唇将那盏子咬住,仰头饮尽。

喝完了酒,他就松了唇齿,那盏子跌落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大人好酒量。”

“卿卿好胆色。”

话音未落,他便突然出手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哪细细的脖颈捏在他手中,轻易便扭曲成怪异的姿势,卿卿亦不挣扎,只是跪在他身前,双手握住他的胳膊。

“你放心,我自然能在毒发之前,一点一点的把你杀死。”

骤生剧变,谈绾反应迅速,立即抛出金针刺中一旁那打瞌睡的嬢嬢,后者便咕咚一声滚到地上,晕了过去。

“你是念念闺中好友,我原不该动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碰了不该碰的人,给了你机会,你却不知珍惜,又要用这邪术害人。”

上官陵眸光凌厉,灼热得直欲噬人,似要在这女子身上烫出一个窟窿来。

“不……不是我……”

随着他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美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奄奄一息,终于撑不住,吐出几个破碎的字来。

“大人?”

谈绾忍不住上前一步。

上官陵终于丢开手,寒声道:“说!”

“真的……真的不是我!大人信我。”

“你当真除了秦若山,从不见外客?”

卿卿瑟缩了下,想要往后退开,不料刚刚一动,上官陵就踩在了她的脚踝上,足尖微微碾动,发出一声细弱的碎裂声。

这般辣手无情,连见惯死状的谈绾都觉得胆寒,只觉得这上官陵简直比包大人还铁面无私。

再看那美人儿,疼得连叫唤都没有一声,径直晕了过去。

上官陵哼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谈绾,讽刺道:“又没有要她的命,你急什么。”

他气儿如此不顺,谈绾岂敢招惹,赶紧赔笑:“您慢慢审,慢慢审。”话说着,她手下也没闲着,赶紧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找什么?”

“您不是说酒里有毒?”她自然是找解药。

上官陵一脸无语,板着脸:“放心吧,死不了,干你该干的事。”

见他又陷入沉思,谈绾讪讪的不敢动了,乖乖听话,去查看那铜壶里的酒,取出枚金针试了试,失望道:“和蒋求识喝的不是一种酒。”

“是一种又如何?难道蒋求识真是中毒死的?”

谈绾摇头:“从他的尸体上并没有验出毒来。”

“所以。”上官陵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第一,蒋求识手上有铁水灼烧过的伤疤,可见他不止是个木工,除了明面上的修缮,还有些隐瞒的事情;第二,秦若山嫌疑很大,尤其是这美人儿,不过她忠心为主,不见得会如实相告;第三,……”

“?”

“第三,您当真不怕酒里有毒?”

上官陵似笑非笑:“我亲自试一试,她是不是凶手不就清楚了?”

疯子。

谈绾看怪物似的瞪着他。

“方才大人去了蒋宅,就是从蒋夫人嘴里知道这里也是蒋求识常来的地方?我看那蒋求识的尸体,生前多半是个贪杯好色之人,搞不好还真是纵欲过度,才会一不小心摔死。”

听她这么说,上官陵反而微微一笑:“看似顺理成章得很,是不是?”

“没想到那蒋求识和秦若山竟然有个一样的相好。”

她只好不置可否。

“你刚才以为,我是来找秦若山的?”

谈绾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袁潜忠有两个外甥,一个在大理寺,名字叫王榔,还有一个就是秦若山,我也是从王榔那儿才知道,这秦若山如今在户部任职,说不准和升平楼修缮一事会有什么关联。”

“思路倒是很清晰。”

“那么大人……是司谏官,又是怎么知道这案子的?按理说这不归您管。”这是刑部的差事,怎么说也不好明面上僭越。

“是袁潜忠告诉我的。”

“啊?”

袁潜忠死了个小妾的兄弟,还真是把三司劳动了个遍啊。

“袁潜忠年逾四十,官至开封府尹,已经是顶了天了,他想另谋出路,所以特特的把消息递给我。”

“难道那蒋求识,大人原本就认识?”

上官陵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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