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绾捏着拳头猝然转身,撞了盏旦一个满怀,失声道:“你说什么?若叶,他要设计杀死白梓岚?!”
“是常兰,他会死在常兰手里。”
不,这不行。
白梓岚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常兰这种主和派的手里,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误会就大了。
“你们真是丧心病狂!”
穿好骑装,盏旦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欣赏之意,可惜这种欣赏落在她的眼里却是世上最多余之物,盏旦拉着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去。白梓岚也被迫换上了骑装,被魔鬼一般的伽檀和一脸漠然的严华押着,跟着若叶一道向忆襄山进发,宣武县主也在其中。
谈绾想找机会和白梓岚说话,告诉他千万小心,可是始终被盏旦看管得极严,甚至连小解都跟着两个侍女,实在无法脱身,只能在马车里急得团团转,盏旦骑着马跟在一旁,时不时用生硬的汉话问她“累不累”或者是“饿不饿”,她这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这人真是讨厌,怎么一刻不停的让她分心,甚至连好好想想的机会都没有!
待到忆襄山上,盏旦仍拽着她。
只见这是一片视野极开阔的山岭,向阳有雨的一面生着青葱树木,另一面就显得有些光秃秃的,那最开阔的地方设着帐子,当中就坐着常兰和其他几位官员,若叶仗着婼碧珂的宠爱,对众臣一向态度倨傲,并不将常兰放在眼里,便浩浩荡荡的带着人马走到常兰帐下,草草行礼过后便各自归位。
谈绾侧头看着白梓岚,用嘴型冲他道:“他——要——杀——你——”
这一幕被盏旦看到,这家伙当即摁住她的脖颈,轻声道:“别乱动!”
白梓岚当然知道这是鸿门宴里的鸿门宴,他嘴角还有乌青,眸光却如霜雪锐利,全身紧绷着、宛如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若叶和常兰用西夏话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什么,谈绾听不懂,但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是若叶有意挑衅,而常兰不为所动,最后若叶冷笑一声,轻声说了句话,常兰的面色就微微一动,凝眸不语了。
谈绾只好问盏旦:“他们在说什么?”
盏旦也不回答她,只是握紧了腰上的弯刀,谈绾微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偷偷伸腿,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下去,不料这家伙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奶奶的,石头人一个,不过这个石头人一点一点把脖子扭过来,然后啪嗒一下,点中了她的哑穴。
谈绾:“……”
就在这时,那华丽的波斯毯上斜倚着的俊美男人终于点了点头,常兰这一点头,左右立即挥舞旗帜,那红色的旗帜如同烈焰燃烧在山林之间,然后四面山脚下都传来了击鼓和号角之声,像是在驱赶着这林间的动物,那鼓声擂动,震得大地微微颤抖,号角长鸣,激得飞鸟四散,火把燃烧长日不歇,黑烟翻滚中,一众骑士背弓上马,极是剽悍。
开始了!
若叶也给了白梓岚一张弓,一壶箭,却没有给他马匹。
谈绾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白梓岚被伽檀扣在手中,两人都在若叶的绝对掌控之下,常兰似乎有心回护,但也无能为力——总不能明着硬抢吧?
但常兰显然不甘心:“若叶大人,我的人马已经开始射猎了,他不是我们大夏的人,没有资格参与这种活动,不如就留在这里喝杯茶吧。”
若叶哈哈笑道:“常兰大人是怕他骑术太好,把这禁苑的兔子都打光了吗?放心吧常兰,他这种三脚猫的功夫,是不会超过我们大夏勇士的!”
“你要放他进禁苑?”常兰挑了挑眉。
宣武县主红衣烈马,美得英姿飒爽,马鞭子当空击响,一脸明媚稚嫩的笑意,对常兰道:“大人,他是我们大夏的客人,自然该带他见识见识咱们大夏勇士的风采,看看咱们大夏的好山好水好风光,若叶哥哥也是一番好意,大人不如问问他们汉人自己的意思,再做决定也不迟嘛。”
她一面说,一面对谈绾使了个眼色。
谈绾便会意,这宣武县主大概是动了别的心思,想公然在她哥哥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了,或者私奔,或者先把白梓岚藏起来。
她便看向白梓岚,眨了眨眼,暗示他答应。
常兰眸光微微闪动,凝视众人:“若是汉地的贵客在我辖出了事,又该如何计较呢?”
这人毕竟是西夏的执政官之一,洞察世事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若叶的把戏,极俊美的面孔上泛着一丝不屑的笑意,手里还拿着一只白玉酒盏,悠闲的饮了口酒。
若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扬起一抹冷厉笑意,猝然搭弓引箭,指向白梓岚的胸口。
如果不是被点了哑穴,谈绾一定惊叫出声了。
宣武县主也花容失色:“哥哥!若叶哥哥!”
“一!”
箭镞闪着寒芒。
白梓岚没有动。
“二!”
跑啊!跑啊!
谈绾抓心挠肝的在心中大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盏旦铁钳一般的双手,目眦欲裂的瞪着白梓岚,不料二声方落,那箭镞调转过来,指向了自己。
“白大人,我要数第三下了。”
若叶敛了笑意,双眼如寒冰般冷,手指微微一颤,白梓岚看了看他箭下所指的她,缓缓点头:“好。”
“快!”若叶不耐。
常兰哼了一声:“若叶,你最近是愈发狂妄嚣张了,是仗着妹妹对你的宠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拉弓的人只是笑,箭镞始终没有离开谈绾的胸口,谈绾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盏旦的手还掐在她的手腕上,这男人淡淡道:“主人,这是我的女人了。”
白梓岚浑身一震,蓦的回头看向谈绾,白皙的脸庞瞬间涨红,盏旦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恼怒目光:“怎么,你不服气吗?你要是不服,咱们再比过。”
若叶没料到忠心耿耿的手下居然也有这么轴的时候,恼怒道:“全天下女人多得是,大夏美女成千上万,你怎么偏偏看上她了?”
盏旦梗着脖子:“伽檀大人没有同您说吗?我和这汉人又比试了一场,现在这女人是我的了,主人别拿箭指着她,万一伤了她可怎么办。”
“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叶指着谈绾只是威胁白梓岚就范罢了,连常兰这等高官都没法阻拦若叶,却公然被盏旦当众抢白,直气得若叶青筋暴起,手指微微颤抖,几乎立即就要一箭射来——
谈绾心中叹息,这西夏武士是嫌她命太长、要亲手送她上黄泉路吗?
白梓岚站在若叶背后,拎着弓箭轻笑出声:“若叶大人,我既应了你,就不会反悔的。”他说着,立即转身向深林中走去。
常兰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疲倦:“若叶,你究竟想怎么样?”
谈绾心道,他想杀人嫁祸于你,你还跟他磨磨唧唧,立即一刀杀了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是大宋兵部尚书白宗澹的儿子,我本来想用他去换喷云箭,不料那老东西一口拒绝,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无情。”
“你知道他是白宗澹的儿子,还要对他动手?”常兰讶然,“你是诚心要打破如今的局面?你可知道如今——有多么来之不易吗?是多少人付出了心血才换来的和平?”
“那是因为,你是个懦夫!常兰,你不是勇士,真正的勇士从不畏惧战争,他们只会打败敌人,砍掉他们的头颅,抢夺他们的女人和粮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生存下去!”
“若叶!”
这边吵着架,那边宣武县主悄悄的策马离开,随着白梓岚的方向跑去。
谈绾心跳渐疾,几乎砰砰作响,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就在她祈祷这一幕不要被人发现的时候,盏旦就看到了,他微微咳嗽一声,若叶便有所察觉,向他递了个眼色,盏旦便拖着谈绾上了马背,也跟在宣武县主身后向深林中行去。
心中破口大骂,可没奈何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谈绾恨得咬牙切齿的被他搂在怀里,疾风电掣般的往前狂飙,盏旦筋骨结实的手臂搂着她的腰,眼见着宣武县主就在前方,却并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
白梓岚默默的走在山林之间,依旧丰神洒落,仿佛不是走在豺狼虎豹间,而是在自家庭院中赏花看月一般,仍是一副磊落又不屑的模样。
宣武县主跟了上去,她跳下马背,轻手轻脚的跳了几步,一脸天真无邪,咯咯笑道:“你在这里呀?”
“嗯?”
白梓岚早就听到了她马背上独特的铃声,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继续往前走。
前方在等着他的,可能就是死亡。
宣武县主跟在他身边,两人一道前行,盏旦便也下了马,顺手把谈绾也抱了下来,谈绾眼珠子一转,便装作肚子疼,一下子软倒在地。
千载难逢的机会,宣武县主虽然天真烂漫,但是她也许真的会放白梓岚离开这里,那么只要她拖住盏旦,事情就不是没有转机了。
不料盏旦只是漠然看着她,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依旧跟在白梓岚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那神态仿佛是在说,放弃吧,他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谈绾气结,伸手去抓盏旦的脸,盏旦脖子往后一缩,堪堪避开她的爪子,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就喜欢你这种烈性的姑娘,反正如今四下无人,你信不信我就在这里要了你?”
他带着十成十的恫吓,谈绾不妨他竟然如此坦荡的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愣住,然后盏旦猝然止步,看向前方,谈绾立即也扭头看去,却见白梓岚走在最前,宣武县主就跟在他后面,可是——
她的手中闪着一抹寒光,那寒光如同淬了毒的月色,淹在美人如朝霞锦绣一般的袖间,而白梓岚对她没有丝毫防备,谈绾看清楚了,那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就握在宣武县主的手里,已经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对着白梓岚的后背,高高举起——
谈绾只觉浑身血液都冰冷,心跳暂停,嘴巴张大,可是她连喊一声都做不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腥甜的滋味不自觉的从喉头涌起,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刻,忽然浑身一轻,整个人落到地上,而盏旦搭弓引箭,弓如满月,那箭镞闪着银光射出,只见疾风一缕划过,指向白梓岚不假,可箭镞却似乎失了准头,射中了宣武的衣袖,将她钉在了旁边一株树上!
骤生激变,白梓岚大惊,谈绾亦愣住,宣武手中还握着匕首,与白梓岚对视一眼,此刻她脸上已经没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神色,换了副地狱修罗般的恶煞,她没有去拔那箭镞,而是朝着白梓岚的心口扔出了匕首。
又是一支箭镞射去!
箭尖带着寒芒,震颤着嗡鸣着,在谈绾眼前呼啸而过,却有极好的准头,正好将那匕首射落,宣武县主大怒着看向射箭的人,顿时惊怒交迸,失声喝道:“盏旦,是你?你要背叛我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