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绾挡在白梓岚身前,伽檀便干干的笑了笑:“就凭你,想救他?”
她救不了他,她也救不了自己,可是却不得不站出来,白梓岚和沈懿奴不同,西夏一路走来,不管外界传闻白梓岚有多么狂悖,有多么跋扈,但他依然是照顾她的。
他有一颗温柔的内心,也许与爱无关,也许有关,谈绾分辨不清了,她无法回报,但是这一刻她不能置身事外,更无法置之不理。
伽檀、严华和盏旦呈三角状立在房中,将他们俩困在当中,无路可逃。
白梓岚疼出了一头汗,甩了甩脑袋,仍梗着脖子笑道:“无妨,从前我用比这酷烈十倍的手段折腾过多少人?不过是报应罢了,既然是报应,也是我该受的,要杀要剐随便,写信,想都别想。”
“你别说了!”谈绾忍不住低声喝道。
伽檀便上前一步,冷笑着靠了过来,此时站在谈绾背后的盏旦淡淡道:“伽檀大人,上回与他比试,我丢了大颜面,始终心有不甘,若是伽檀大人就这样把他给废了,只怕我会一直耿耿于怀,不如让我再与他较量一次,也好分出个胜负来,我也能一雪前耻。”
扯着嘴角笑了笑,伽檀歪着脑袋道:“也好。”
谈绾心道这盏旦是若叶帐下第一勇士,想必是受器重的人,伽檀卖他情面,也是顺水推舟的事,可白梓岚受了伤,战斗力难与往常相比,她正要说几句,那盏旦却也不趁人之危:“你既然伤了,我也少用一只手,这样公平。”
白梓岚擦去唇角的血,淡然道:“好。”
庭院里,落叶悠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干燥气息,这里远比中州还要干燥,让人微微不适,盏旦拎着弯刀立在一旁,指向谈绾:“如果我赢了,我要她,如果你能赢,你要什么?”
谈绾愕然,因为那盏旦居然要她,要她干什么?难道他看上自己了?
白梓岚拧起秀气的眉:“她不能给你。”
“那就以输赢定吧,我赢,她归我,你赢,她归你。”
“严大人?她是你带来的,可以这样处置吗?”白梓岚挑眉看向严华。
严华却仍旧漠然:“无所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你要么接受挑战,赢得比赛,要么输掉,输掉女人,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正好看看,行还是不行?还是当懦夫、直接放弃来得更痛快?”
他说的话阴损又恶毒,十成十的激怒了白梓岚。
这回却是不用兵器的肉搏。
双方都拼着一口气,白梓岚更是咬牙硬拼,但他的状态显然不敌盏旦,从小以之为傲的拳脚功夫不能克敌制胜,这便是最令他感到折辱之事,盏旦却好整以暇、步步紧逼,看得出他功底极为扎实,谈绾想起他在刑部使的那套诡异功夫,便忧心忡忡的看着白梓岚。
果然拆了三四十招之后,白梓岚气力渐弱,到六十招上,已经连着挨了两拳,虽然盏旦收了部分力道,但这伤仍是重的,白梓岚吐了口血,退了几步,又蹂身扑了过去。
打到最后,谈绾已经不觉脸颊冰凉,似乎有泪水落下。
八十招,盏旦似乎对他这种疯狗般的打法微觉不耐,拧起了眉,一脚踹在他肩胛骨上,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谈绾要过去扶起他,却被严华拽住:“比武场的规矩,生死由命。”
盏旦理了理衣衫,淡淡道:“你输了。”
白梓岚按住胸口,又吐出口血来,但他已经力竭,只是满含歉意的看着谈绾,然后努力的想要再站起来,谈绾再也忍不住,冲着盏旦喝道:“我跟你走,别再打了!”
重伤的人还要再拼,谈绾挣脱开严华,扑过去拦住他:“白大人,别再打了,再这样打下去,你真的会活生生被他打死的,我跟他去就是了,没必要为了我赔上你一条命。”
白梓岚半跪在地上,抓住她的衣袖,面色仍是桀骜:“你心里那个人是苏汯,不是别人,更不应该落到他手里。”
“——我不怪你,输赢从来都不在我们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活着就很好了。”
谈绾站起身来,对盏旦道:“我跟你走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他们不能再虐待他,既然白大人是若叶大人的座上宾,岂有如此待客之道?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也不是若叶大人能承担得起的,欺负人亦有限度,须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半晌,盏旦方转过头看向伽檀和严华,语调漠然:“她说的不错,你们不可以滥用私刑,即使他是该死的汉人,也还是主人的宾客,除非主人下令,你们不应有逾矩的行为。”
伽檀冷哼一声,严华却向他赔笑行了个礼,谈绾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转头深看了白梓岚一眼,说了句珍重,便一步步朝着盏旦走去。
白梓岚面容冰冷,更胜寒冰。但她没有回头,无论如何,她希望白梓岚活着,至少不要这样死在自己的眼前。
盏旦是个容貌朴素的西夏人,谈绾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带着鬼面具,身手宛如鬼魅,一路上他忠心护主,是个忠犬一般的男人,不至于有多恶劣,但有着极其强烈的男子气息,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块淡淡的墨痕,可这一抹墨痕你总不知道何时就会散逸开来,给人致命一击。
盏旦将她带到了褐石居中他自己的房间,这屋子也很是俭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床榻、一架屏风,一张桌子,还有墙壁上悬挂的一张描金硬弓。
一进门,盏旦就凶相毕露,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榻上压了过去。
他的唇是凉的,唇齿间的气息有浓烈的酒气,汇合着无比凶猛的欲念朝她扑过来,谈绾觉得绝望,她不可抑制的想起苏汯,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温柔的亲吻,想起他在狭窄的提审间里猝然亲吻过来的样子,那样难描难画谪仙一般的男人,他居然是爱着她的,他怎么会爱她呢,可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抚过她的腰,停在她的腿上,既带着浓厚的欲,又裹着纯粹的爱,只让她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那么水到渠成,她想起那个醉人的夜晚,他借着公干的由头来大理寺寻她,有落花在他的肩头栖着,他翩然而至,在灶房里酣畅淋漓的痛吻着她。
颠来倒去,都是他的身影。
可是过了今天,过了这一刻,这些都会成为不可磨灭的创痛。
盏旦忽然停了,用手抹了抹她的脸,嗓音沙哑:“怎么哭了?”
谈绾不愿在他眼前软弱,可是眼泪止不住的滂沱而下,涩声道:“不关你的事。”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的女人哭,怎么不关我的事?”
“我心里有人的,我也早就是别人的女人了,盏旦勇士,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女人,我的心和我的身,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盏旦仿佛觉得扫了兴,又觉得有趣,便撑在她身子两侧俯看着她:“你有人了?是什么样的人?”
谈绾笑了笑,笑得很轻蔑:“他不会用这种方法得到一个女人,你见不到他的,他在汴京,在我的家乡,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朝廷官员。”
“你很爱他吗?”
“爱。”谈绾回答得很干脆,不用有分毫的犹豫,“我爱他,以生命。”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我的床上?如果你说这样的话激怒了我,很可能会真的丢掉性命,你真的不害怕吗?”
盏旦很骄傲,她的态度显然伤害了他的自尊,他一面说着,一面直起身来,仍跪在榻上,压制住身下的女人,抽出弯刀以刀尖抵在谈绾的心脏处,她的心脏在跳动,缓缓的、迟滞的,一点点震颤着这弯刀,她抬眸看向这男子,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万里之外的远方,妖精般的妩媚风流,却不属于任何人:“我不怕,如果唯一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这辈子我没有来得及同他告别。”
那刀微微用了力,谈绾觉得刺痛,又觉得解脱,刚想闭上双眼,却见盏旦丢了刀,俯身又吻了下来,这个吻更加浓烈,直吻得谈绾要窒息过去,还扣着她的脑袋不放,一吻结束,盏旦凝视着她:“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虽然是汉人,但是——我要娶你。”
“什么?你说什么?”
谈绾瞪大了眼。
“你这种连死都不怕的姑娘,能拥有你的忠诚,是我的荣幸。”
谈绾:“……”
“以后帮我生几个小子,你带着他们,我来挣钱养家,你会过得很好的,不要担心。”
谈绾:“……”
正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侍从用西夏话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盏旦应了一句,便站起身来,将她也从榻上拉起来,淡淡道:“主人说,常兰大人派人来送信,邀请咱们去参加忆襄山围猎,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围猎?”
看情况这盏旦像是要暂时放过她了,而且之前和白梓岚说过,常兰一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他果然忍不住主动出手了,既然他出手,就表示机会来了!
盏旦亲自挑了一件骑马装给她,一面握住她的手:“若叶大人想办的事,不是你能拦得住的,若是围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也不要掺和进去。”
谈绾挑眉:“他要干什么?他又打的什么主意?”
“——常兰大人同你们大宋交好,但如果那个高贵的宋人公子死在常兰的手里,这种交好自然也就没了,汴京不会再信任常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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