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她说不能没有谢靳。

楚燃闻言,难以置信地停住脚。

这番不能失去的话,他常听。她不止一次告诉他,她不能没有他。

未曾想这样的话,她也会说给别人听。

此刻看她紧挨着谢靳,嫉妒如烈火般在心头肆虐蔓延。很想将她抓离谢靳身边,问问她为何总是这般没心没肺地扰人心神。

楚南夕完全没有察觉到楚燃的靠近,依旧毫无形象地拍着谢靳,笑得前俯后仰。

谢靳喜欢她的靠近。

联想她刚说的话,更是激动不已,完全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不能没有他,还是当着楚燃的面。

看到楚燃眸子里突起的暗涌,内心狂喜,想让她再多说些中意他的话。

“那小夕……你是不是决定嫁我了?”

谢靳问得认真,望向她的目光里盛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楚南夕没想到谢靳还有这么纯真的一面,她明明不怀好意,他还当真了!

不想让他曲解她的意思,楚南夕松开握着他的手,压下笑意,一本正经地回应:“谢靳,我说了不会嫁你。”

没想到她还是这个答案,谢靳顾不得理会楚燃嘴角勾起的笑,一把抓住楚南夕的肩膀,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嫁我?你刚才明明说不能没有我!”

“疼死了。”

楚南夕挣开他的魔爪,没好气地说,“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觉得哥哥以后可能会干了不得的大事,万一到时候着急用钱,你在身边多方便。”

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谢靳听得心都凉了。

她却不理会他的心情,不客气地拍着他的肩膀,直言道:“你放心,等我哥哥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说得好似他跟着他们是为了利益一般。

谢靳想不通楚燃身上能有什么利可图,南行的这一路,吃穿用度全是他在管,他何曾在乎楚燃是不是记他的情。从始至终,他只想跟她在一起罢了,若不是因为她,他压根不会多瞧楚燃一眼。

此时面对她如此不在乎的态度,谢靳心里万分难受。再看刚才那个阴沉着脸的男人,如今神色像被三月春风拂过一样,眉目舒展,更觉难受。

他的忍让,也就到这了。

不想再做多余的人,谢靳不舍得看了她许久,强撑起点笑:“小夕……既然需要我的不是你,那我走了。”

楚南夕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对上她错愕的目光,谢靳很想说一句,希望你以后不会因为选择跟着楚燃而后悔。

可不知怎的,以往总被人骂作混账的他,此刻迎着她的目光,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对她说出口。

他想让她怀念他的好是真,不想看她因楚燃哭也是真。比起她后悔,他可能更希望楚燃能真心对她……

谢靳别开目光,没再停留。

走到楚燃身边,隐忍心酸嘱咐了句:“好好对她,别总让她一个人偷偷哭。”

做完这些,谢靳让尚学将伙计们的鞋收起来,交给元慎思带来的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分城而去。

楚南夕没想到谢靳会离开。

以往和他在一起,荤素不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所以才会一时嘴快……

她承认她是得意忘形了。

但她也只是想想,没想真伤害他,他怎么看上去那么难过……

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楚南夕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楚燃将她眼里的落寞,看得清清楚楚。

谢靳对她好,他心中明了。一直以来,他都很感念谢靳对她的照顾。

按理说,他该劝劝她,不要和谢靳僵持。只不过若是他此时给她讲道理,按照她的性子,又该误会他不喜欢她了。

不愿再惹她伤心,楚燃走上前去揉着她的头,安抚道:“南夕别难过,谢靳应是误会你话里的意思了,等他相通会好……”

“我怎么可能会难过。”

楚南夕扬起嘴角,口是心非地说,“哥哥可别误会我,谢靳那么烦,我刚开始就不想跟他一起南下,当初我还因为哥哥答应谢靳同行不高兴呢!”

她解释得慌忙,一副担心他误会的样子。

虽然清楚她对谢靳并未产生过男女之情,但看他们在一起时,他确实心有不快。更何况他们之间,如今心意互通,谢靳又一心想要娶她,确实不该让他再随行。

谢靳走了,对谁都好。

楚燃没再解释,拉起她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没在城里停留,离开闹市,一路向西。

岭南的环境不同于北边,这里植被茂盛,阳光只能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小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给人一种极为神秘宁静的感觉。

倒是没有传言中的大雾弥漫。

反而小路两旁的野花竞相开放,各种颜色交织成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树上偶有动听的鸟鸣声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像天然的氧吧,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身心。

楚南夕陶醉地感受着大自然的风光。

见她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楚燃情不自禁勾起唇角。

总能被她这随遇而安的性子感染。看她开心,下意识松下紧绷的脊背,心里也不再因未前路未知的一切烦忧。

楚燃学着她的样子用力吸了口气。

疏影暗香,沁人心脾。

这岭南的环境,远比他想象中要好。

楚南夕不解地问:“哥哥,这里环境明明很适宜人居住,为何会想离开呢?”

若是按照她的性子,在一个地方住了十年,若不是发生什么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肯定不愿意挪窝。总觉得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故乡,哪里是他乡。

就像她如今一般,跟楚燃住青山村也好,住谢家也好,甚至住岭南也好,她都不会觉得难受,也不会产生那种一定要待在某个地方的想法,真的很不理解楚国人为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夺回原本的土地。

楚燃耐心解释:“岭南气候炎热多雨,土地被树木覆盖,不适宜庄稼生长,待在这里无法自足,如今粮草全靠烧瓷和制茶来和南洋人换取。”

“这样不好吗?”

既然能和南洋贸易往来,那景国将他们困在这里也不会影响生活,楚南夕还是不理解为何想回故土。

“定然不好。”楚燃继续解释,“去往南洋的路途遥远,只能依靠船只,若是幸运,来回一帆风顺,确实能顺利换回粮草,但若不幸赶上恶劣天气,不仅换不回粮草,人、船、物,皆会葬身大海。”

原来是这个原因,楚南夕恍然大悟。

知道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肯定不如后世,对天气的把控也不如后世精准,航行在外,确实风险极高。

如此想来,广景帝设置关卡,禁止和前朝人往来的行为,实在有违人性,也难怪被困这里的楚国人想要夺回旧土。

搁谁谁能受得了这窝囊气。

即便她不想看到战争发生,但听到这样的缘由,无法再对楚燃说出一句劝说的话。毕竟都被人踩脸上了,再退让,真成软柿子了。

“我支持哥哥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怎么又成我的东西了。”

楚燃笑得宠溺,“南夕不是常说国是所有百姓的家,不该属于某个人吗?”

额!

没想到他将她的话记得如此清楚,楚南夕无言以对,尴尬挠了挠头:“那也得有个贤明的领导人才行,广景帝一看就是昏君,哥哥即便夺位也是为了百姓好。”

她总有各种理由安慰他。

楚燃听得心里温暖熨帖。

车队缓缓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路向着元老夫子的居所而去。

他老人家如今居住在峡幽山。

这座山被长河环绕,山谷间的河水远看像一条丝带在飘动。随着不断靠近,明显可以感受到泥土变得柔软而有弹性,耳边还有叮咚的水声萦绕,气候清凉宜人。

不难看出元老夫子是个会享受的人。

马车在山下的别苑停住。

元慎思说元老夫子喜静,除却他身边伺候的人,其余人皆住在别苑,不得召唤,不准上山。

元慎思让她一起留下。

楚南夕知道元老夫子是朝廷敬仰的大儒,是读书人眼里的神话,她看过他的画像,以为是个迂腐但有亲和力的老头,没想到他这么多事……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愿和楚燃分开,紧抓着他的袖口不松。

楚燃没有挣开。

对元慎思躬身一礼:“师兄,南夕既然随我来到这里,按规矩也该随我一起去给老师见礼,师兄放心,届时老师问起,我定会解释,不会牵连师兄。”

想到两人的关系,再看他们亲昵的举动,元慎思知道楚南夕未来的身份必定不凡,没再阻止,让他们同去。

上山的路上,楚南夕忍不住嘟囔:“哥哥,你的老师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元老夫子确实极其看重礼仪规矩,不管做什么事,都有极其严苛的规定,轻易不会改变,在不熟悉他的人眼里,的确不近人情。

不愿让她忧心,楚燃解释说:“可能是因为老师如今正在山上编纂楚国史,需要极为清净的环境,这才不允许外人随意打扰。”

“好吧。”楚南夕半信半疑,又跟他问了许多元老夫子的事,知道他老人家除了编纂国史,也会参与国事。

为了楚国的复兴,老人家如今会定期开山授课,其中不乏景国学子抛却一身财物,孤身前来求学。

广景帝自认为可以用设置关卡的方式将楚国人困在岭南,却不知他的朝堂里暗藏许多元老夫子的门生。

楚燃用他那清润独特的声音,娓娓跟她讲述着密事。

楚南夕听得心里窃喜,有种他完全接纳她的感觉。

此刻他还在说,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唇,垫脚向他靠近。

楚燃下意识揽住她。

唇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

看他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楚南夕狡黠笑道:“哥哥将这么私密的消息告诉我,必须封嘴,不然我不小心说出去就惨了。”

封嘴?

顿悟过她话里的意思,楚燃慌忙松手。

他既然告诉她,就没想过她会说出去,何况就她这像尾巴一样随着他的性子,又能跟谁说去。

楚燃故作冷厉地斥责:“你这……像什么样子,以后不准再这般胡闹,听见没?”

“我没胡闹。”

楚南夕被他训得很不服气。

喜欢一个人,本来身体就比大脑更清楚,刚才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她什么都没想,本能靠近。更何况他下意识抱住她,说明他也本能喜欢她靠近。

喜欢还训她……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楚南夕不由得瘪嘴。

担心她真不高兴,楚燃揉了揉她的头,放柔声音解释:“南夕,我不是嫌弃你,只是老师是个极其看重礼仪规矩的人,若是他看到我们这般……定要不高兴!”

“那好吧,只要哥哥不嫌弃我就好。”楚南夕笑容重绽,抓着楚燃的袖口,乖乖跟他往前走。

……

元老夫子从未信过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会陨落,这些年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

听闻元慎思说他还活着,要不是身子受不住长途颠簸,他真恨不能亲自去将人接回来。

听闻他今日会上山,根本无法按捺心中欢喜,一早便在凉亭里张望,只想早点见到人。

不承想左顾右盼,好不容易见到人,落入眼中的竟是这样一副有伤风化的景象。

元老夫子看得怒火顿生,气得反手摔了手里的茶盏。

瓷器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楚燃闻声望去。

看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想要上前行礼。

不等他追上去,一道威严冷冽的声音像是从冰川深处呼啸而来。它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的冰晶,尖锐而坚硬,直指人心。

楚燃心被扎得生疼。

不敢相信一向疼惜自己的老师,阔别十年再重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他在门外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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