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齿轮与齿轮严丝合缝。
温予年拉住锁扣用力往下一拽,八位数的数字锁应声解开。
他瞧一眼谢余,谢余也望着他:“打开吧。”
“不是,”温予年松开手,“我好像隐约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嗯,是件好事,确定一下?”谢余一双大手盖住他的手背上,牵引他的手指,“你不是想知道吗?”
谢余随手一掀。
深棕色的盒子内,破烂相机躺在凹槽里,还有一张CD卡。
即使已经早有准备,温予年在看见的刹那,瞳孔也缩了缩。
他指间夹起CD卡:“刘姐给你的,对吗?”
“还有这个相机,是怎么回事?”
谢余取出四角都被撞成凹陷的相机:“这个是班长的,楼下那位奶奶孙女的遗物。”
“那怎么在你这,没还给她?”
“你猜它怎么摔碎的?”
温予年沉默下来,按那位奶奶的反应:“你去找班长家人,然后被赶出来了?”
或许他还被揪着领子骂过,被菜叶砸过,被鸡蛋摔过,即使相机被清理过,夹缝里也还藏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味道和顽固的污垢。
“谢余……”温予年说到一半,忽地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聊后话。
死对头?朋友?夫妻?还是其他。
谢余:“以及这张CD卡的确来自刘姐。”
“你多久找的她,那天跟她聊了什么?”
谢余盯着温予年疑惑的眼睛:“是她来找的我,三年前,在离婚综艺之前。”
“至于具体聊的什么,我还没想起来。”谢余点点太阳穴。
温予年想了会:“我大概猜得到,关于你蛐蛐我的事,和你我参加同一档综艺的问题。”
不过他还有话没说完,那个时间,正好是自己搬家,然后刘姐发现了日记本里的卡。
这张卡内容零碎,他看过一部分,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端倪,更像平平淡淡的高中回忆录,也不知道刘姐看出了什么,跑去找谢余。
“你现在要看吗?”谢余问,“车上可以读取。”
温予年点点头:“你放吧。”
就这样,两个人躺在车上,看了五六个小时的杂记。
上课、吃饭、睡觉。
最后画面停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悉悉索索的对话声。
“声音好小,听不清。”
谢余在屏幕上点击,瞬间就响亮很多。
有两个人的声音,不难听出,一个是十七岁的温予年,另一个是十八岁的谢余。
谢余:“死了?”
“没死,说点吉利的。”
“明明是我先晕的,你怎么也睡着了?”
温予年:“你刚刚说那么多遗言,我以为你要死了,就干脆一起睡了。”
“想殉情陪葬?”
“想什么呢?要陪葬,也是你给我陪葬,你命大,伤口给你包扎了。”
“好丑的造型。”
温予年模糊地往前靠近一点:“不是,这么黑,闭着眼睛说瞎话呢?”
“你找到水了?”
“嗯哼,余震把厕所水管露出来了,用那个瓶子接了点。”温予年扬起下巴,等着谢余夸自己。
“还行,不算真蠢。”
“再蠢,考试也比你高一分,”温予年笑嘻嘻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让我分?”
谢余:“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也?谁跟你说的我也会喜欢,公平竞争,什么叫公平?”
“我现在知道了。”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视频快进了好长一段时间。
谢余:“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死前坦白局?没有,不想跟你聊天。”
又过了几分钟,谢余:“其实我也不太想跟你聊。”
“可你要是这样说,那我就还真要跟你聊一聊。”
而后换到温予年顿了顿,问:“你小学为什么不把我从厕所里拉出来?”
谢余语调下压:“因为你讨厌我。”
温予年吸气,撑了撑身体,举手发誓:“那个时候还没有。”
“我听到的不是这样,”谢余侧着头,“有人告诉我,说你讨厌我。”
现实中,温予年轻点屏幕,在此处暂停,扭头瞄一眼谢余。
他也回视温予年,表示:“我第一次看视频。”
好吧,不指望他这个失忆的人解释,温予年埋头追溯记忆。
一块不甚在意的碎片,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
“我想起来,小学有人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谢余:“你怎么说的?”
“那还用问,那时跟你不熟,还刚打完架,我就回答‘不是’。”
温予年叹了口气,接着道:“可能是中途传话传错了,我没那个意思,谁知道传到你耳里就成了讨厌,但我当时真没这个意思,当时……”
谢余竖起手指,挡在他嘴中间:“好,我明白了,不说当时,那现在呢?”
温予年避开他想要对视的眼睛,慌忙拉下他的手:“什么现在,扯远了,看视频。”
谢余垂下眼眸,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视频中,十七岁的温予年给了差不多的答案,而谢余的回答也和二十五岁的他相同。
“那现在呢?”
温予年:“你忘了你晕过去之前怎么给我们关系下定义的吗?明知故问。”
旋即他思考片刻,回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谢余自动闭上嘴。
温予年一看他不说话,开始失去兴趣:“你看,果然是这样,小学打架也是,问你半天不说,后面追问,你又不乐意。”
半晌,谢余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你会知道的,我保证。”
他继续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无论我参加什么比赛,什么活动,你永远跟在后面?”
谢余不语。
温予年换了口气:“那再换一个,为什么叫我蠢货?”
“因为你不懂,一件事全天下的人都看明白,就你一人不明白。”
“你说说是什么事我不懂?”
谢余又不说话了。
“你开的坦白局,结果现在一问三不知。”温予年这下真觉得没意思了,干脆不再说话。
车里,温予年瞧一眼谢余,谢余主动按下暂停键,想拉进度条,却发现没有了。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他指指脑袋。
温予年没抱什么期待,失忆后的他不知道,失忆前的他不一定愿意坐下来谈。
“但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谢余停顿一会,“我不讨厌你。”
他牵过温予年的手,烙下一吻:“不过如你所愿,我保留那句话。”
“我知道,谢余,我知道这个。”他从谢余指间抽出,滑落到两人中间。
“我明白你现在,这件事我懂的。”
温予年垂下眼皮,这是谢余的心声,却也不是:“十五号,我给你我的选择。”
是继续沉迷,还是坦白分开。
是逗号,还是句号。
温予年还没想明白。
“好,我会等。”谢余身体向前靠近一点。
“谢谢。”温予年看视频没有后续部分,便拉开车门下了车。
谢余抬起手:“首都见。”
温予年轻点头,转身离开,思绪飘远又飘近。
关于那件事还有好多地方不清晰。
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按刘姐的说法,谢余出去了,而自己没有。
谢余明明想让他自责,后来更像是谢余自责。
而且视频里,谢余的状态比自己差很多,自己又怎么会濒临死亡?
温予年回到沐阳小学,敲响唐校长的办公室。
“进来。”
“你还是回来找我了。”
温予年微微低头看向她两鬓的银白:“是,我认为对于清楚那件事的我,您是会说的。”
他手指攥得发白,等着她的回答。
唐校长收起手里批改的文件,放在高高堆起书本中:“陪我走走吧,去高中部。”
温予年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指尖被他掐得泛红,因为他也不清楚,唐校长会不会告诉他,只是直觉让他明白,唐校长还清楚一部分事情,而他要了解到所有。
午光正好,倾泻在绿荫小道上,蜿蜒到高中部铁门门口。
唐校长手轻轻一推,门就嘎吱嘎吱,带着沙哑的摩擦打开。
温予年没有迟疑,径直迈入。
地震后,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广阔的草地。
晨曦的露珠还未干涸,在光漫里熠熠生辉。
“既然你清楚所有,那这是什么?”唐校长举起手,指向一片又一片嫩草。
温予年张张嘴,嗓间艰难地吐出音节:“万人坑。”
“万人坑,三千七百一十八人,不太准确,千人坑吧。”唐校长深深呼吸,每一下都要将胸腔高高抬起。
“地震后来不及运输,所有人都被就地掩埋。”
“或许,换种说法,建筑老化,挖不出来剩下的人。”
温予年:“我是幸运的。”
幸运在被救出来,幸运在忘记这一切,幸运在重要的人没有全部离去。
“不,小温,没有人是幸运的,所有人都是受难者,哪怕有人没有经历过这场天灾,但它所遗留的痕迹依旧扎根在每个人心底。”
“这场地震,无人生还。”唐校长嗓音轻柔,一点一点飘在空中。
“我了解,你会责备自己,因为就连谢余也困在那天。”
“但他走出来了,所以你也不要多想。”
“而你找回过去,是没有错的。”
温予年:“嗯,我清楚了,谢余也是这么说。”
“我这里只有一样东西,谢……小谢几年前说,如果你回来,就转交给你。上次你找我问那件事,一直不太方便,如今倒是正好。”
唐校长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条:“他还说,只有你能看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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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Chapter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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