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很好的夜晚。

至少成常青就是这么认为的。

月亮似乎比平时都要大，要圆。星河璀璨，远处的街道都被镀上一层黄晕的光。夜深邃却不空洞，反倒是静谧占据上风。

“快点！”成常青倚在车旁，笑眯眯的看着来回搬弄东西的“弟兄们”，时不时催促一下。

“知道了！再叫揍你！”赵本无语，笑骂了一声。

成常青也不恼，打了个拱：“大日子，大日子，兄弟们谅解一下！事成了请大家伙吃顿好的。”

他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所有东西也是提前定好的。为了这一天，这一晚，他还特意做了造型。

天色更加暗沉。成常青看着布置好的场景，十分满意。

蜡烛是精致的，摆成一个心形，周围堆满了淡粉的玫瑰花。昏黄的光晕下点缀着嫩柔的花瓣儿。在黑暗的灯光下尽显浪漫的风韵。

赵本完工，拍了拍手。更满意的笑：“咱成哥也是风韵犹存啊，当年也是我们工商管理响当当的人物，不少学姐学妹上赶着递情书，谁知道，春心荡漾却早泡了汤了。咱成哥喜欢男的。”

成常青一听，不太爽：“男的怎么了？老子就栽在他身上了，就乐意。白暇星那么好一个人，值得。”

赵本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忙不迭的改口：“那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行了吧？”

说完又小声嘟囔：一个大老爷们儿搁这儿秀恩爱，真不害臊。

成常青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天色渐渐暗沉。

成常青按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迟迟没有人接通，他便一遍一遍的打，却一遍一遍的被电子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皱了皱眉，打算上楼。

小区很老旧，楼房也很破。

据白暇星说，这里是他家的老房子，他每个月都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上个星期白暇星刚刚回到这个老房子，成常青便出差了，自然也没有劝白暇星搬出来。

表白的日子是很早便决定了的，也不打算改。

所以即使是在这么破旧的地方表白，成常青也依旧准备的很完美。

他知道白暇星是一个一向念旧的人。

即使现在有了很多钱，有数不尽的吃的，喝的，玩的。

他依旧存着曾经的旧物，也许是学生时代用过的一盏孤灯，也许是老旧的相册，也许是因为考好人生第一次得到的一支钢笔。

他都留着。

总觉得还有用。

成常青有时替他整理东西时也会时不时会翻出来，但不会擅自做主替他丢掉。

在尊重方面，成常青一向做的很好。

不得不说成常青是一个很理想的伴侣，不会过多过问你的生活，却一定会在你需要时出现。

成常青的存在令人心安。

但也许正是这份心安，正是这份理想，促使白暇星做出了一个选择，一个哪怕用尽全力也挽不回的结果。

他自杀了。

其实成常青冲上楼时，他仍然听得到。

他也知道今天成常青要向他表白。

但他不能给他回应，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罪孽。

成常青拍门的声音也很响，但他就是觉得很累，他想结束这一切，他不想活了。

他活着是一个累赘，一直在拖累成常青，他无比确切的明白。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将能够得到的身边的所有东西都砸掉，他自残，他宛如一条溺水的鱼，控制不住的大口呼吸，抓住成常青，抓住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而泪蜿蜒着流下。

他在痛苦的活着。

但他拖累了成常青啊。

他的成常青，也很痛苦啊。

他依稀记得成常青冲进门看到他在自残时的模样。

他的手在颤抖，脸上带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惊恐和慌乱。

成常青在害怕呀。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把他抱下楼。

有人在他耳边大声说，别睡！白暇星！你别睡！你睁眼！求求你……

那个声音好像成常青呀，但为什么在哭呢？

为什么带着哭腔呢？

或者那就是他吧，是成常青。

但他不想回应，他没力气回应了。

他笑起来，是那种不带锋芒的，他一贯的笑。

温柔，却冰冷。

那是一种锋芒都被磨平的棱角，是因为多少次的吞咽苦楚，多少次的求而不得，冤屈不得报，才留下来的笑。

白暇星把那个全须全尾都在痛苦的自己，连同自己辉煌却又至暗的过去，与如今的男人彻底撕裂。

埋在笑容里。

原先因剧烈的疼痛而麻木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连着心一起揪疼。

白暇星有些不忍，不忍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成常青。

他又在拖累他吗？

成常青，你别回头啊。

你这么优秀的人，不应该被我拖累呀。

成常青，放弃我吧。

让我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辗转浮世万千。

你眼底的骄傲，你眸中的星光，不该因我而灭。

我会愧疚的。

晕死过去前，白暇星脑中映出这样一句话。

你算谁的人间，又是谁的命中结。

久别无恙啊，成常青。

成常青眼睛也不眨的开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横冲直撞。生命宝贵的道理，眼下没有人比他更懂。

但到底还是在没人的路口闯了几个红灯。

开玩笑，后座被赵本扶着的可是他老婆。

到了医院，白暇星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亮着，白暇星还是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成常青无力的跌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白暇星手腕上的刀口有多深，他不是没看到。

他无法想象白暇星是怎么割出来的伤口，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白暇星的血快流尽了。

割腕是最痛苦的自尽方式啊。

要挑破血管，要在血凝固的时候继续补刀。

一下一下的，止不住的蔓延疼痛。

白暇星，很疼吧。

你那么怕疼的人这次怎么不怕一下？

要死了，你就不怕疼了。

他已经要忘记自己是怎样在手术室外声嘶力竭的呐喊，唯一的印象还是从朋友对他只言片语的评价中了解的，他甚至已经忘了白暇星被推出来时的样子。

是肤色苍白，还是瘦骨如柴。

这些他都不知道。

白暇星在病床上躺了好多日日夜夜，他记不得自己给白暇星说过什么了，应该都是求他醒来，别放弃的吧。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挺丧的，白暇星应该不希望他说这些，如果可以，白暇星应该会告诉他，想听他的故事。

白暇星至死都在想着他，也对，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他甚至没能了解白暇星的过去，也没能好好问问他，学生时代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在白暇星晕倒的时候给他说这些，很扫兴吧。

他自允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也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更知道如何收放自如的拿捏他人，但这些在遇到白暇星的那一刻起，轰然倒塌。

他无法在他面前隐藏自己。

亦如白暇星无法在他面前隐藏想死的念头。

白暇星想死，也不是第一次。

他服过药，溺过水，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但凡他在家里少安几个监控，就让这王八蛋子得逞了。

他隐隐记得好像白暇星醒过一次。

算了，反正他也记不清了。

记忆里最为深刻的是他一遍遍用手指描摹的白暇星的脸。

很美。

白暇星美的很柔和，他的轮廓很立体，但却并不让人感觉冷漠，反而是细碎的温柔。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发着光。

或许白暇星不知道 ，其实有一刻，他也成为了，别人的光。

童年时期许下的幼稚愿望，在死前得到实现。

他很温柔。

来自骨子里的。

且好看的是他的嘴唇。

不厚，反而有一些轻薄的感觉。

微微张开，含着一点点光晕的时候极为诱人。

成常青至今仍然记得自己被白暇星的唇吸引，总觉得他人可口，唇也很好吃。

情到浓处时，白暇星难以自抑的呻吟也常会从里面发出，一阵阵喘息诱发他更为奋力的探索。

随后片刻的温存也是他们少有的温暖时光。

白暇星好看，湿漉漉的小鹿眼好看，诱人的唇好看，细长的眉梢好看，白净的腿好看，白暇星哪里都好看。

他老婆怎么能这么好？

偏偏造化弄人，阴阳两相隔。

如今忆起，更叹往昔。

白暇星后来跟他在一起后最常说的就是，他觉得成常青很厉害，天不怕地不怕，他为成常青感到骄傲，却因此而自卑，觉得配不上他。

可是他要真有那么厉害，也不会让白暇星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白暇星病了。

或许这个病根是潜伏在很早以前的，或许源于他在学生时处处不受待见，被人孤立排挤的经历，亦或者源于父亲和母亲日夜吵架，最后母亲从楼上跃下来，而父亲摔门而出，又或者是院长爷爷待人极为温和，善良，死前却为了他们，连药都不肯买。

说那是他们读书的钱。

他见过了太多成常青，在父母荫庇下，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间。

太多罪恶与丑陋，成了压倒他的病魔。

所以说人类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人善良到至死都不愿意为自己而活，有人把真心辜负，踩在脚下践踏。

这世道本就不公平。

有人一生灿烂，如朝阳般纤尘不染。

有人身陷囫囵，窥见了罪恶与丑陋。

成常青回过神来，他看见他的白暇星被推出来，在他面前，覆上白布。

他的白暇星，在本该是生命最灿烂时，被判予死刑。

白暇星很早便在枯萎了。

第一次他笑着告诉他，自己不想活了，想死。在触及他惶恐的眉眼时又笑着安慰:“开个玩笑。”

第二次白暇星想吞药，被他拦下送进医院，出来时眼红了一圈，白暇星说，“哥，洗胃好疼，我好累啊。”

他看着日渐消瘦的白暇星，眼中蒙上灰的白暇星，一天一天失去活力。

他清楚的明白，白暇星在枯萎，而他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的白暇星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自卑，自负，他一心求死，他看不见光。

或者说，他失去信任这个世界的能力了。

他不想活了，他想死。

哪怕是为了成常青呢，为了成常青活下去啊。

但成常青不会这样要求白暇星的，他比白暇星自己更理解他的痛苦。

成常青知道，白暇星想死，无人可留。

哪怕是成常青，也不行。

成常青，白暇星也很爱你的，只是他太累了，也不想看到你因为爱而衰老。

所以他选择了放弃。

怨他也好，怪他也罢。

活下去。

读者宝宝们，只看到了一章，别害怕。后面几章是这几天更的。

如果我看到有宝宝收藏了，十章这周更完。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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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算谁的人间，又是谁的命中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