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溟蹲在床前，还在望着窗外，那只放在成灼颈侧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成灼？”

洛秋溟立刻回过神来，可是成灼并没有睁眼，仿佛只是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大拇指摩挲着洛秋溟手腕处突出的骨头，像是安抚。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洛秋溟飞快地握了一下成灼的手，借着光去看他伤口的位置，可看不太清楚，只能把他背到自己身上。

因为成灼比他高一个头，背起来并不轻松，洛秋溟刚想瞬移，就发现了不对劲

——短短几分钟，他的异能又失效了。

房间角落有点点火光，是一炷燃了半截的香，没有味道。

洛秋溟意识到什么，立马在墙上摁灭，收好后背起成灼，快速走出牢房，一低头，看到手中的火苗也熄灭了。

刚走出门，就迎面撞上一个人影。

洛秋溟眼前一阵阵发黑，垂眸看到那人手中拿着一长条类似于柱香的东西，和房间里的东西一样，只是还没有点燃。

“小少爷，您这是何必呢？”

又是迟青，他曾经最信任的“长辈”，洛秋溟不愿意想起的名字之一。

洛秋溟一只手还捏着刚刚从林易那里拿回来的枪，见状没有多做犹豫，就把枪口对准了迟青。

“我不是来阻拦您的，小少爷，等这柱香燃尽，您就可以离开了。”迟青点燃了香，却又毫不犹豫地扔得老远，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我已为您铺好离开的路，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和我聊一聊呢？”

香燃烧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和洛秋溟想的一样，这东西有问题，他尽力减缓自己呼吸的频率，全当没听到这句话，不顾阻拦地往前走。

迟青并没有拦洛秋溟，只是淡淡地说道：“他身上被下了毒，你就算带他走，也救不了他。”

洛秋溟猛地停下脚步。

“离得这么远，这香对你的影响也不会很大，就当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吧，小少爷。等这柱香烧尽，我就给他注射解药。”

洛秋溟轻笑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还真的不动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您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今日就先不提那些前尘旧事了吧。”

洛秋溟有一瞬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迟青要说自己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他并不觉得记忆有缺失的部分。

不过还没等洛秋溟想明白，迟青就继续说道：“我拦您，部分出于个人原因，是好奇为何您会如此在意这人，您甚至不知他的底细。不过是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了百年，就变得如此轻信他人了吗？”

洛秋溟眼神变得冰冷：“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

“您的脾气倒是没变，恕我多嘴，您可务必当心人类，若某日他们看到您如今这副样子，恐怕您无法在这世上生存了。”

“废话真多，”洛秋溟看到那零星火光闪烁熄灭，转了转手里的枪，“解药拿来。”

迟青果然不多拦，从上衣内侧拿出一个针管，“此毒只不过让他暂时昏迷，也能暂时保存体力，等药效过去，他自会醒来。”

注射完，迟青侧过身子，微微俯身：“请吧，小少爷。”

洛秋溟知道，离开长老的领地走进森林，才是真的危机四伏。

那老不死的东西，打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完好无损地走出森林。

成灼的呼吸依旧很平稳，甚至有点像睡着了。

洛秋溟想起迟青的话，侧过头看向成灼。这会儿他们已经走进了森林，密密麻麻且高大的树木几乎把整片天空都遮住了，月光一点也透不进来。他看不见成灼的脸，却能感受到成灼的呼吸。

明明整个人都是冷的，但是呼吸灼热。

洛秋溟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了百年，见过无数生老病死，也见过难得真情，可最后都像过往云烟，没人能在他心里掀起一丝一毫波澜。

就算有，他也不记得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脱离人类社会而存在，长久的孤独着，就像是天上的月亮。

天上不会有第二个月亮。

在他作为人类的生命长河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洛秋溟挡在前面，甘愿牺牲，无所求。

而成灼，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没有丝毫犹豫就挡在他面前的人。

他总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因为他死掉。

此时此刻，成灼的身份和底细都没那么重要，只要不因为他死，一切都好说。

洛秋溟讨厌人情债。

夜晚的森林真正危险的，是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猛兽，以及陡然降低的气温。

他现在没办法用异能，成灼身上还有血，很容易吸引来猛兽。

偏偏成灼处于这种意识混沌的状态无法吞咽，洛秋溟甚至不能给他喝血。

洛秋溟循着本能的方向走，稳稳地背着比他高的成灼，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整片森林里几乎只有洛秋溟脚踩树叶发出的声响，不知走了多久，洛秋溟突然停下脚步。

他的听觉异于常人，听到异响后立马停下脚步，捏紧了手中的枪。

他手里这把枪是杨力恒的，被林易打出去了两抢，这个型号是标准的12发子弹，再加上自己的那把枪，也就是说，他还剩下二十发左右。

洛秋溟把成灼放下，让他整个人靠在几颗盘绕生长的大树上，确保后方不会有东西突然冲出来时，才抽出匕首，缓缓站起身。

一侧过身，洛秋溟就看到了周围一圈亮起的绿色光点，正在一点点逼近。

很快，绿色光点的主人就显露身形——不是狼也不是熊，而是鬣狗。

洛秋溟心一紧，这种生物极其狡猾，嗜血成性，非常不好对付。

鬣狗也在试探着包围洛秋溟，洛秋溟一手捏紧匕首，另一只手给子弹上了膛，草草辨认了一下，围着他的大概有七八条鬣狗，个个夹着尾巴，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如果有长剑就好了。

洛秋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鬣狗正在慢慢缩小包围圈，却迟迟没有攻击。洛秋溟还是血族的时候总跟这玩意打交道，基本上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现在却要真刀实枪地打，他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率先做出动作的也是洛秋溟，他看到其中一只鬣狗已经开始朝他龇牙，跃跃欲试地想冲上来，立马将枪转过去对准，几乎没有犹豫地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鸟，为首的那只鬣狗长嗷一声，就直直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洛秋溟其实看不太清楚，他不怎么使用热兵器，还有点不习惯，没想到还能一击毙命。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沾沾自喜，其他鬣狗似乎被他这一枪激怒了，接二连三地朝他扑过来。

洛秋溟连开几枪，可视野受阻，部分子弹并没有打中致命部位，而鬣狗已经几乎快要扑到了他身上。

此时匕首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锋利的爪子险险划过洛秋溟的侧脸，一阵刺痛传来，下一秒，洛秋溟就直接割断了那只鬣狗的喉管。

没时间放松，鬣狗几乎把洛秋溟团团围住，爪子不可避免地抓破他的皮肤，可洛秋溟无暇顾及，刚抽出匕首就刺入另一条鬣狗。

不出十分钟，满地都是鬣狗的血液和尸体，为数不多几条伤痕累累的鬣狗落荒而逃。

洛秋溟脱力般垂下手臂，一摸身上，原本就被他扯破的衣服这会儿简直碎成了布条，有爪痕深深划破了他的皮肤，侧脸也横着一条不深的伤口，此刻还在渗血。

而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成灼还安安稳稳地躺在原地，这么大的动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估计这药效没那么快过去。

这地方不能多待，洛秋溟清楚那些鬣狗的习性，它们报复心极强，这会儿说不定是回去搬救兵了，肯定会循着他血液的味道卷土重来。

按照上次来看，那种莫名其妙的香要足足八个小时左右才会完全失效，他今天多半是没办法用异能走出这片森林了。

洛秋溟背着成灼又往前走了许久，森林里还是一片漆黑，而他却因为身上迟迟无法痊愈的伤口逐渐体力不支，脚步也虚浮起来。

刚刚体力充足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洛秋溟才发现成灼比他想象中的还沉，看他的体型也不算那种肌肉壮汉，这个重量多半是一身的腱子肉。

好不容易走到树稍微稀疏一点的一片空地，洛秋溟终于还是撑不住，整个人都向下倒去。

因为手臂脱力，成灼受惯性影响往旁边滚去，洛秋溟想抓没抓住，胸口和手臂还在流血的伤口被他扯得生疼。

洛秋溟一抬头，就看到月亮依旧孤独的高悬在天。

变故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就在这时，森林里突然冲出几条更为强壮的鬣狗，直奔着洛秋溟而来。

洛秋溟毫无防备，整个人瞬间被掀翻在地，只能用仅剩的一点余地想去刺，可紧接着就被一口咬住了手腕。

犬牙深深陷入他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他松了手，匕首顿时滑落在地。

眼看着血盆大口直冲他裸露白皙的脖颈，黏腻的触感甚至已经贴到了他的皮肤。

这就是那位自称“亲手抚养他长大”的长老，留给他的礼物。

洛秋溟的眼中闪过一瞬绝望，第一反应竟然是：成灼还是为他死了。

可紧接着，身上一轻，耳边随即传来砰砰几声枪响，刚刚还龇牙咧嘴的鬣狗呜咽几声，没了动静。

下一秒，他被拉入一个冰凉却宽大的怀抱，紧紧抱住。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分不清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