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状况。
他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病态的红,不断有细密的汗从他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来,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甚至连眼里都隐隐含着泪。
他是认真的,成灼心想。
不是缓兵之计,也不是为了逃离森林。
他是真的想让我标记他。
洛秋溟慢慢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和成灼对视,眼神里却没了以前那种极强的攻击性,平静而和缓,像是毫无波澜的一汪死水。
接着他一只膝盖跪上病床边缘,俯身下去,瞬间和成灼的距离拉得很近,就连呼吸也打在一起。
omega独有的味道在此时蔓延开来,成灼微微眯起眼,抬起手一把捏住洛秋溟的后颈,迫使他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为什么?”成灼问。
洛秋溟言简意赅:“履行承诺。”
成灼的眼里满是疑惑,迟迟没有动作,就连信息素也克制着没有释放出来,似乎想要试探洛秋溟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变成这样。
可即便没有用他的信息素,洛秋溟还是欺身上来,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放在洛秋溟后颈的那只手干燥却不怎么温暖,血族特有的低温让他心跳如魔音一样加快,震得耳膜生疼。
洛秋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其他事情对他而言都没那么重要了。
可他不明白成灼为何如此犹豫不决,哪怕是出于alpha的本能生理冲动。
后颈上的力气陡然增大,洛秋溟毫无反抗的意图,轻而易举地就被成灼拉到床上,整个人被翻过去背对着他,看不见身后,却能感受到成灼拢上来的身体。
洛秋溟慢慢合上眼皮,嘴里发出一声认命般的轻叹。
可是所有预想的成灼的行为都没有发生,只是腰间被一只手从后面环住,几乎和成灼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后颈处的那只手也离开了,腺体以飞快地速度开始升温,那只手却一路向前,滑到洛秋溟的脖子上。
洛秋溟喉结上下一滚,下一秒,后颈腺体猛地一刺痛,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朝他袭来,包裹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其中最为浓重的不是侵略与征服,而是安抚。
又是临时标记。
绵长的标记结束,身后的人往后一退,似乎想要抽身离开。洛秋溟下意识想去抓住他,但身体的力气因为标记副作用而逐渐抽离。
洛秋溟感觉自己被托住了,像是躺在了一朵云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见了成灼的声音,但模模糊糊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为什么不跟我走?
洛秋溟脑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声音。
我走不了了。
有人回答。
为什么?
…
成灼托住洛秋溟的后颈,让他慢慢躺回病床上,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起身,替他盖好了被子,捏住那只还有一丝余力乱动的手,塞回被子里。
事到如今,成灼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对洛秋溟动手。
别说是杀了他,就连打一下都不行。
成灼苦笑了一下,拨开洛秋溟几捋垂到眼睛处的碎发,盯着那双紧闭却不安的眼睛。
半晌,成灼终于意识到那双眼里少了什么。
——曾经那双眼睛里,如同盛夏火焰一般蓬勃燃烧着的生命力,竟然消失不见了。
成灼微微皱眉,看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市中心的车水马龙在深夜依旧没有停歇,中医医院的医生值班室里,白炽灯光陡然熄灭,几个还没有休息的医生一惊,疑惑地抬起头来。
医院跳闸是极少出现的情况,离门口最近的医生率先起身想去查看,可一只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突然响起一声:
“我去吧。”
那医生本来就有些胆小,闻言立刻收回了手,对声音传来的方向说道:“啊,那麻烦沈医生了。”
沈书谕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同类的气息,没多说什么,快步往外走去。
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就站在门边的高大人影,他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走廊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沈书谕却看到了对方手中拿着的一把枪。
沈书谕若无其事地反手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有事吗?”
“帮我恢复记忆,”成灼冷声说道,一只手利落地给枪上了膛,举起来对准沈书谕:“不然杀了你。”
沈书谕似乎是苦笑了一下:“领主,那也没有必要把整个医院都弄停电吧?有些设备是不能断电的。”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突然亮起,沈书谕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睁开眼时,枪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
被枪抵着的沈书谕依旧面不改色,“领主,枪是杀不了我的,我好像没理由这么听你的话。”
“你还想继续在人类社会生存吧?”成灼压低声音问道,“你帮我恢复记忆,我有办法让你和血族断掉关系,永远生活在这里。”
沈书谕脸色骤变,嗫嚅着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想在人类社会生活?”成灼笑了一下,“这不重要,或者说,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现在就能把你送去国安局。就算我不动,你继续帮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做事,就一直不可能和血族撇开关系。”
沈书谕这时才收起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成灼的话,半晌,他才点点头:“枪收回去吧,我答应你。”
说完他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对里面说道:“没什么事,跳闸了,我去病房转一圈。”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沈书谕又关上门,见成灼手里还拿着枪,有些无奈:“你先跟我去病房转一圈,我慢慢和你说。”
成灼这才收了枪。
“关于你记忆的事情,长……老人们之前就给我交代过。”
沈书谕颇为自然从容地往前走,凌晨的走廊几乎已经空无一人,但他似乎是担心监控,还是很注意用词:“只不过,现有医疗水平并没有非常合理的办法让一个失忆的人恢复记忆。”
成灼冷冷地道:“别说废话。”
“但是我可以做到,不管我是不是医生。”
成灼脚步停住,似乎是不想再和沈书谕多说一个字,“现在就去。”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只能对你的记忆进行一些刺激,原理类似于催眠,但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而且不能被打断,否则……会有不太好的后果。退一万步讲,就算什么后果也没有,成功率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
“我知道了,”成灼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您保持一个良好的心理状态,准备好的话就联系我,给我一个地址。”
成灼知道自己很难保持什么良好的心理状态,脑中更是不受控制地想起洛秋溟来,心情仿佛是笼罩上了一层乌云。
“就现在吧,不用准备了。”成灼说道。
沈书谕虽然犹豫,迟疑片刻,但还是由着成灼带他瞬移到了某处。
等他视线恢复清明,就发现这是一套江景大平层,看装修并不是很新的风格,家具和地板都是实木的,仿佛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关于这位年轻领主,沈书谕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甚至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血族相关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他习惯于人类社会的生活,自认和人类甚至没有什么区别,直到……
直到长老们派人找上门来,提醒他想起一些他不愿意回想的陈年往事。
所以沈书谕并不知道这位年轻领主是什么来历,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人类社会有套房,下意识以为是血族那边的安排,为了让他隐藏得更好一些。
但当沈书谕看到这套房子里的生活痕迹时,却有些疑惑。
这房子里的东西,包括摆在餐桌上的碗筷,插在茶几花瓶里枯萎的花,包括团在沙发上的毛毯、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外套和鞋柜边略显凌乱的拖鞋,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仿佛昨天这里还有人居住一样。
“这是?”
成灼并没有回答,甚至就当是没有看见这些东西,径直走向一间紧闭的房间。
推开门,成灼打开灯,里面是一间书房。
书架上大部分已经泛黄,看上去很有年头了。
整间屋子的陈设给了沈书谕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椅子转向飘窗的方向,书桌上倒扣着一本书,就好像上一秒还有人在这里读书,下一秒却突然消失了一样。
“这里行吗?”成灼问。
沈书谕环顾一周,压下心中的异样,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确定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吗?”
“嗯。”
“好,”沈书谕示意成灼坐下,“那现在就开始吧。”
“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这个要看你自己了。我只是对你的记忆进行一些刺激,如果情况不好的话,甚至有可能一直在幻境里。”
成灼的目光唰的一下投向沈书谕,像是听出他用词的不合理。沈书谕摆摆手,解释道:“你脑中出现的所有东西,不一定是你自己的记忆,也有可能是你经过后期加工出来的幻境。就像是上一次医院起火,你看到的‘幻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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