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老祖宗喜欢你,坐下吧。”说着,就让宝珠奉茶。
方才在外面冻了那么久,苏不迟一直都没有缓过来,直到这口热茶喝下去,身子才真正缓和起来。严氏又和她闲聊了几句,问她和苏不晚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苏不迟一一作答。
从洗碧院出来,天色又阴沉了不少,空中还能看到细小的雪霰飘落。苏不迟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大抵是刚刚那会着凉了。裹紧身上的藕荷色莲纹斗篷往回走,绕过几个弯后她一眼就看到俞澈正负手站在梅树之下。
青衣红梅,倒颇有几分意境。
不过她却没有欣赏的兴致,反而觉得棘手。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俞澈对她的喜欢。
“苏妹妹。”
苏不迟躲不开,只得上前见礼,“七哥哥。”
这里是去衔芳阁的必经之路,但却与三房在截然相反的方向。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来了洗碧院,故意在这里等她。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句话在苏不迟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袭白衣衬得她越发明艳妩媚,眼波流转之间似乎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勾得人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她。她的美不是时下最推崇的细腰纤瘦之美,而是清绝艳丽的妖娆之美。
俞澈看得越发心中酥痒难耐,眼睛直直的落在她身上,“几日不见,苏妹妹似乎清减了一些,可是厨房送的饭菜不合口味?”
苏不迟干笑两声,“没有,饭菜都很好。”
三房虽然也有两子两女,但只有俞澈是赵氏所生。赵氏极为宝贝这个儿子,只要他想要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的替他弄来。这也导致俞澈和俞存孝一样喜欢玩乐,至今一事无成。
“妹妹身量单薄应该多吃点才是,我那里还有上好的燕窝,待会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今日早上三夫人已经对她不满,苏不迟哪里还敢要他的东西?客套的笑道:“多谢七哥哥好意,不过我从云中也带了不少燕窝来,一时半会吃不完,七哥哥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等你吃完了我再派人送来,妹妹才来京城不久,对府里的还不熟悉,若有人再敢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七哥替你做主。”
“昨日的事情我还没谢过七哥哥呐,七哥哥对我的好,不迟牢记于心。等他日你成亲了,小妹我一定奉上一份大大的贺礼。”
俞澈一顿,随即笑了起来,“你啊,果然是还小。不过无妨,多久我都愿意等。”
苏不迟简直是哭笑不得,自己这么直白的拒绝,到他嘴里就成了自己不懂情爱的缘故,“时间不早了,七哥哥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三婶婶又该找你了。”
俞澈看了看天色确实是有些晚了,不舍的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苏不迟觉得心累如麻,捏了捏愈加昏沉的眉心,对蕊黄道:“我们回去吧。”
蕊黄一边走一边问:“姑娘,奴婢瞧七公子对你很是上心,你何不接受他的好意?”
“三婶婶的父亲是朝议大夫,也算是出自高门。七哥哥又是她的心头肉,所以她一直都想给七哥哥寻一个家世显贵的妻子,定然是瞧不上我的,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好吧。”
这时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碎琼乱玉披洒下来,将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一片皎洁。苏不迟停住脚步,伫立在一株寒梅之下抬头仰望。云中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大雪,就算是下了雪也不似这般旷达。
不过每当下雪的时候她母亲都会在支一个红泥小火炉,再烫上一壶自酿的桂花酒,与她爹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皑皑白雪然而聊一些细碎的家常。而她则带着苏不晚在旁边扎爆竹玩......
回忆太过美好,再想起来反而有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苏不迟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看到不远处站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穿价值千金的狐白裘斗篷,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一把乌骨伞。神情淡漠,一双平静的眸子直望到了苏不迟的心底深处。
在漫天大雪之中,他长身玉立,清贵无比。
苏不迟立即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武安侯俞洵。忙敛眸,上前盈盈一礼,“见过四哥哥。”
她是四夫人的娘家侄女,除了四房的人之外和俞府的其他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为了拉进关系,苏不迟都是随俞明思叫人。
雪中有幽淡的梅香浮动,少女明眸善睐,细腻如玉的肌肤似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俞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苏姑娘不必多礼。”
苏不迟一怔,脸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算什么?自己眼巴巴的上赶着去套近乎,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认这门亲,还有比这更打脸的吗?
她强忍住羞耻,努力维持住自己仅剩的颜面,道:“让侯爷见笑了。”
俞洵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随即越过她径直离去。
来俞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当众让她这么难堪,偏偏苏不迟还没资格多说什么,只得自己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
回到衔芳阁,苏不迟才坐下喝了一口茶,俞明惠便来了。她满脸歉意的看向苏不迟,“妹妹可怪我没有同你说实话?”
“怎么会?九姐姐也是怕我担心不是?”
俞明惠闻言松了一口气,“妹妹说的正是,你的日子本来就难过,我怎好再让你为我的事情担忧?”
苏不迟笑了笑,“姐姐也真是,你我虽非亲姐妹,但在我心里却早已把你当做了我的亲姐姐。姐妹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待的?”
俞明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妹妹说的对,下回我再也不瞒你了。”
“这才对。”
......
俞洵好不容易回一趟俞府,老夫人很是高兴,晚上特意在松寿堂设宴。天色尚早,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傅氏陪老夫人打起了叶子牌,而她们几个姐妹便在旁边的碧纱橱里闲聊。
三房排行第五的俞明悉看到俞明悠身上精致华贵的百褶裙,酸溜溜的道:“八妹妹身上这件衣服以前从没见过,可是新做的?”
俞明悠得意的炫耀道:“这是锦绣阁前几日才送来的织金锦,整个京城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匹这样的料子。”
“真是好看,应当要不少银子吧?”
俞明悠用下巴瞅了眼她身上的衣服首饰,轻蔑的道:“也就几百两银子吧。”
五姑娘俞明悉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想要发作但是一想到这里是松寿堂只得忍耐下来,讥讽道:“八妹妹可真有钱,我们几个姐妹每月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罢了。”
“我和你们可不同,我是嫡女。”
此话一出,屋子里几个庶女的脸色都不好看。俞明惠的脸色也有些僵硬,苏不迟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俞明惠也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回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俞明悉最厌恶别人拿她的庶出身份说事,眸子都快烧了起来,冷哼道:“二婶婶执掌中馈,我们三房怎么比得了?八妹妹既得了好物件,记得要感谢苏妹妹才是。”
苏不迟暗叹了口气,没想到她躺着也能中枪。
俞明悠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八妹妹你别生气啊,我这人说话一贯都是直来直去,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俞明悠气急败坏,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但却被俞明慈给拦住了。
俞明慈道:“五妹妹若是喜欢这料子,自己去买一匹就是,何必拿话糟践人?虽说曹姨娘出自市井门户,整个身家也不过几两银子。但三叔母手里却有好几间铺子,你去求求她,兴许她一高兴就给你买了。”
“你!”这次换成了俞明悉被怼得哑口无言。
俞明慈是二房的嫡长女,又即将要嫁入户部尚书柳家。俞明悉也不敢对她太放肆,只得忍了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异常的紧张。
苏不迟和俞明惠缩在角落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没有做声,特别是苏不迟。在这种时候,她要是敢冒一点头,就有可能被刺得体无完肤。
三房的庶长女俞明愿见她们闹成这个样不成体统,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说起来,十妹妹昨日是不是新得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
俞明思见她给自己使眼色,知道她的用意便把话接了过来,“三姐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那东西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两眼呐。”
年纪最小的俞明恩奶声奶气的问:“十姐姐,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是一盏走马灯,只要一点燃里面的灯芯,灯便会自己转动起来。”
“哇!我想看,我想看!”俞明恩才五岁,正是好奇爱玩的年纪,一听到有好玩的东西就缠着俞明思要玩。俞明思被他闹得心烦,就说:“行了行了,我让人去拿过来就是。”
说着,便要吩咐丫鬟回去拿。然而这时她转念一想,忽然看向了角落里的苏不迟,笑眯眯的道:“苏姐姐,不如劳烦你跑一趟?那些个下人笨手笨脚的,我怕她们把灯弄坏了。”
苏不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看向苏不迟,但她们一个个神色如常丝毫没觉得俞明思这话有何不妥,只有俞明愿皱了皱眉。
俞明思又道:“苏姐姐可是不愿?”
苏不迟起身,莞尔一笑,“怎么会?诸位姐妹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俞明惠担忧的看向她,苏不迟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即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俞明思嘴角的笑就冷了下来,十分不屑的哼了声。
俞明愿道:“十妹妹,你何苦欺负她?”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狐媚子的做派,没的贬低我俞家的门楣。”
屋里所有人都没有反驳,甚至可以说是赞同。俞明愿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走出屋子瞬间就冷了下来,天色已黑,蕊黄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嘴里忿忿不平的道:“十姑娘也太作贱人了,满屋子的下人她不使唤,偏偏叫姑娘去拿,分明是把您也当做了下人。”
苏不迟的脸色说不好,但也不算坏。寄人篱下总归是要低人一等,这个道理她从来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
从松寿堂到四房其实不算远,不过下过雪后地面潮湿又有积雪,所以路并不好走。路过游廊时苏不迟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蕊黄及时扶住才不至于受伤。
天气实在太冷,她们取了走马灯后就马不停蹄的往松寿堂赶。皎洁的月光在雪地里反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墙角的红梅凌霜怒放,在幽夜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苏不迟正往前走,忽然身后有人叫道:“苏妹妹。”
“七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俞澈,他没有提灯笼,身后也没有下人跟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待走进后能闻到满身的酒气,“没想到我出来透个气也能遇到妹妹,你我果真是有缘。”
苏不迟皱起眉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前院快要开席了,七哥哥还是快些回去吧。”
“放心吧,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围着俞洵在转,才不会发现我出来了。好不容易见到妹妹,怎能就这样走了?”他打了个酒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不迟,丝毫不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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