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锦云还要说些难听的话,姚氏打断她,拉走一脸不情愿的魏锦云,独留苏黛姐弟二人。
走至无人处,姚氏一把放下。
“锦儿,你做事总该有度,若没有她,你弟弟此番凶多吉少。”
“阿娘,我知道怪不了她,可我不喜她。”
“她连着吃了这么多天的闭门羹,你也该消气了罢?”见魏锦云一副不以为意,姚氏加重了语气, “不要太过!”
“厨房温了汤,去给你黛姐姐赔罪。”
魏锦云气愤跺脚,看着母亲不容置疑的背影,认命地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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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黛扶着魏玉清躺下,替他掖好被角,魏玉清见黛姐姐丝毫不怪他隐瞒她一事,更愧疚了,可怜巴巴像犯了错的孩子:“黛姐姐,去广禅寺的事,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阿清做的很好,小小年纪临危不惧,没有听信刺客挑拨,很厉害!”
魏玉清双眸一亮:“真的吗?”
“真的!”
“可是……为什么兄长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刺客抓走无动于衷呢?”
去之前兄长曾单独交代过他,他也知道会遇到刺客,可他一直将兄长做为榜样,觉得自己不应惧怕任何困难,他也想变的像兄长一样厉害,于是果断答应了。
兄长也说不会让他陷入险境。
兄长那么厉害,自然说话算话,且他也不怕!
可刺客说的话像根刺,扎的他心中又闷又痛……
“祖母和父亲都说,兄长如此做必定有他的缘由,他也是为了国公府好,我不能怪他,我不该怪他,毕竟也是我同意了要去的……”
“阿清,”苏黛摸了摸他的额头,像看见幼时迷茫的自己,也不知对谁说:“比起先爱己,后爱人,我更希望你能先护己,而后再护人。”
“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羡慕你阿兄,你阿兄的路或许并不适合你,他背负的太多,若行差踏错,连累的是整个国公府,但你不同,你本可以安安稳稳长大,但作为弟弟,你可以埋怨你阿兄,是他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身陷囹圄。”
“不过我觉着你阿兄是在意你的。”
魏玉清闻言含了两汪眼泪,突然抱住苏黛,感慨道: “黛姐姐,你若是我亲阿姐就好了。”
苏黛忍俊不禁:“为何?”
“他们都让我理解阿兄,只有你说我可以怪他。”
“还有阿姐,她只会争风吃醋和凶我,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你一样呢!”
苏黛轻轻安抚他:“阿清,其实你阿姐很关心你,你高热昏睡的这两日,她每日守在门口等你醒来,她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可你看她哪次没把最珍贵的物什让给你呢?”
这也是苏黛能忍她这么久的原因,魏锦云本性不坏,只是不大懂事罢了。
魏玉清疑惑道:“黛姐姐,明明阿姐很讨厌你,说的话也难听,你为什么还帮她说话呢?”
“也许……我不信你阿姐会是坏人?”
门外魏锦云端着参汤听完了苏黛的话,顿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回神察觉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递给丫鬟端回厨房,自己走了。
魏锦云边走边踢路上的鹅卵石,嘀嘀咕咕:“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不讨厌你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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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一早,又扬起零星小雪,今日要给魏老夫人请安,明喜给苏黛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生怕路上冻着。
算起来自她入府起,她也只给魏老夫人请了两次安,第一次是她刚入府,理应拜见。
第二次是入府第二天,她请完安后还未坐下,老夫人便摆手让她以后不用每日过来,她便知道魏老夫人不喜她。
今日是第三次。
苏黛来时,恰好陈婉清辞别魏老夫人离去,二人简单见了一礼。
不知何故,魏锦云极其讨厌陈婉清,所以这几日不仅苏黛没探成魏玉清,她也没有。
再过两日便过年了,魏世子不在府中,陈婉清待着无趣,没了理由再留在魏国公府,临走时送了一扇亲手绣的屏风给魏老夫人,惹的老夫人笑着直夸她懂事,连连称赞,话里话外都在说要是她孙媳便好了。
陈婉清闻言便不再将苏黛放进眼里,还能心情甚好冲她微微一笑。
毕竟魏恒可是大启出名的孝义典范——未及弱冠便为救祖父请旨千里赴边关,大启帝曾夸他“义重不挠,孝义情深,大丈夫所为也”。
如此典范若魏老夫人真的满意她,就算逼魏玉年强娶应当也不会反抗。
苏黛被嬷嬷带至魏老夫人面前,福身道:“老夫人万福金安。”
“好孩子,过来。”魏老夫人朝苏黛招手,示意她到身侧来。
魏老夫人满意地点头,目光慈爱,好似她亲祖母一般:“你是个乖觉的,不似你那姨母诡计多端,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祖母这里有桩好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果然如此,昨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便已有猜想。
魏老夫人又道:“那孩子是我娘家侄儿的嫡子,虽家室一般,但好在品行不错,为人也上进,如今已是举人,前途不可限量。”
“若此事能成,你便以我魏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姑娘嫁过去,嫁妆不会亏待你的。”
老夫人虽态度温和,但言辞间不容拒绝,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如今这身份连正经表姑娘都不算。
今日这番她若不言辞坚决便逃不过去了。
思及此,苏黛只得硬着头皮试,她退至堂下,掀起裙摆跪下:“苏黛父母故去的早,承蒙魏国公府收留成长至今,如今衣食无忧已是感激,怎敢再承如此恩情,惟愿青灯古佛为国公府祈福。”
老夫人扶起苏黛:“女子总要嫁人的,加之你身世之事,更应找个能庇护你的人。”
苏黛:“世子哥哥便是以情义二字闻名朝野,我既身处国公府,自也要以情义为先,望老夫人成全苏黛此番尽孝情谊。”
老夫人目光如炬:“是不愿嫁人,还是心有所属?”
苏黛单薄的身影微微一顿,还是磕了头:“还请老夫人成全。”
魏老夫人:“我若说非嫁不可呢?”
苏黛:“苏黛便只能去父母跟前尽孝了。”
“好!好啊!”魏老夫人气极反笑,“你威胁我?”
苏黛垂眸:“不敢。”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魏老夫人狠狠一拄拐杖。
苏黛面色刹时一白。
“你父亲犯下滔天大罪,国公府收留你已是仁慈,但我决不允许罪臣之女来做我魏国公府的世子妃!”
魏老夫人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苏黛,一字一顿道:“你与他乃是云泥之别,莫肖想你不该肖想的东西!”
魏老夫人是何等人物,也是深闺宅子里出来的,派出去的人回来报世子随着苏黛跳了崖,她便知晓二人定不是寻常兄妹情谊,气得她差点儿晕厥。
苏黛指甲嵌进手心,觉得隐藏了许久的心思猛然被人剖开了来,像阴沟深处照上一丝天光,有些难堪。
“我与你说的那门亲事已是你高攀,也算全了你救清哥儿的情义……”
“往后,你还是表姑娘,嫁妆只多不少……”魏老夫人突然顿住,看向门口。
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一双如墨修竹的手推开,魏玉年身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缎袍,垂缎衣袖被门外的风吹的衣袖翻飞,带着一丝冷意,他合上门转身。
入目便是苏黛跪在地上,堂中冰冷至极。
魏玉年神色冷峻,看不出喜怒:“孙儿给祖母请安。”
未等祖母说话,他便自顾扶起苏黛,披上衣裳:“天冷,莫着凉。”
魏老夫人见魏玉年如此,心里更气,面上却强压下去了:“恒哥儿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着人提前通报一声?”
魏玉年将她拉至身后,将她整个与魏老夫人隔离开,才转身道:
“我有要事与阿黛相商,听安临说阿黛一早便来了这里。”
魏老夫人莫名好笑道:“你找她能有什么要事?”
她抚额,显然是不能再责问苏黛了,她这孙子,在外人看来温和端方,重孝重义,从不违逆长辈。
只有她知道,这人才是难管的,自小便极有主见,自他母亲去世后便更甚了,如今的城府连她也摸不透。
老夫人不想多说,打发他们出去。
“罢了,黛丫头你且仔细想想再回我也不迟。”
苏黛随着魏玉年出了静安堂。
行至半路魏玉年突然道:“祖母说的那桩婚事并非良配。”
苏黛手指一颤:“你都听到了?”
“未曾。”他顿了顿,“我听安临说你来了这里,便猜到是此事。”
“祖母说的那人虽中了举人,但品行家室皆是下乘,我着人打探过,他用度奢靡,还养了个外室,同外室有个八岁的孩子。”
苏黛认真地看着魏玉年,才发现他眉间略带疲惫:“那世子哥哥觉得,我若不嫁他,还能嫁给谁?”
魏玉年沉默半晌,才道:“你若不想嫁,我便不会让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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