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走出一名着了百蝶穿花八幅缃裙的女子来,微微扬着下巴道。
沈牧洵有些不明就里:“我与县主素不相识,不知县主留我何意?”
闻溪县主一滞,丢了个眼神给身边人,立时便有一个小姐接腔:“你就是那个死赖在肃王府不走的女人?”
宴归白矜重自持,于女色方面一向淡薄,就连肃王妃在京时想为他牵线,也不了了之。如今王府之中多了一个女人孩子,自然引得京中众人侧目。
闻溪县主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是有了确凿的消息来源。宴归白虽然带了这个女子回京,但甫一入府,即去了西山军营,并不曾多做过问。况且听说这个沈娘子在府中,还澄清过与宴归白的关系。
不过又是一个妄图攀龙附凤,玩些欲擒故纵的手段的女子罢了。
在场众人均是做此想法。
沈牧洵重活一世,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众贵女意图。
“诸位小姐误会了……”沈牧洵想开口解释,一时却找不到能搪塞过去的借口。
众人见她语塞,只当她被戳穿,气势愈发汹汹。
“带着个孩子也敢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真是枉为人母。”
“听说她来这七宝斋好几次了,不会是跟这店有什么关系吧?”
“七宝斋是京城老字号了,看不出来背地里竟还做这种勾当!”
……
两辈子的流言在这一刻如挟天风海雨之势而来,却也顺势为她浇出了一条路来。
出门在外,身份还不是自己给的?
沈牧洵的目光跃过人群,落在了门外正端坐马上的那个男子。
宴归白着一身帝释青暗竹纹直裰,身姿俊逸,眉目幽深,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她,神情微有不虞。
就在他一夹马腹,正要上前的时候,沈牧洵开口了:
“诸位小姐误会了,我与世子并非大家想得那样。”
而后她启唇一笑,朝宴归白招了招手,喊道:“表兄!”
表兄?
宴归白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不过片刻,他就明白过来了。他与她的相遇实在是意料之外,照实说来,怕也是难以使在场众人信服,表亲关系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他并不理会在场众人的行礼,只对沈牧洵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道:“回吧。”说罢调转马头便往前去。
闻溪县主此刻已对沈牧洵放下介怀,只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了,对沈牧洵是满心的歉疚,小声道:“是我误会你啦,改日我给你下帖子,再细细跟你解释!”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骄纵的县主脾性倒也直爽,了却一桩心事的沈牧洵只觉浑身轻松,便也不去责怪众人方才的无礼,小声道:“区区小事,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就在沈牧洵临上马车的一刻,闻溪县主终究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拉了拉沈牧洵的袖子,轻轻问道:“那,他爹呢?”
沈牧洵收起笑意,垂了垂眼,声音无波无澜:
“死了。”
缀在队伍最后的云从听到这两个字,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他伸长脖颈,偷偷向前看去,却只能望见宴归白挺直的背影。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声。
看看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再看看冰雪可爱一片天真的沈端端。
县主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沈牧洵的手:“难为你了,还要一个人带孩子,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众位小姐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纷纷为之前的刻薄言语后悔不已,这会儿已经在想要买些什么东西给端端压压惊才好了。
到了肃王府,宴归白在正门翻身下马,而沈牧洵的马车则是慢悠悠绕到了后侧角门。
宴归白前脚才踏进书房,后脚便听到楚嬷嬷有事禀报。
“世子爷,六月将至,按照往年惯例,贵太妃娘娘是要来府上小住几日的,这青梧院是?”
恭太妃是肃王生母,昔年皇后早逝,今上便交由太妃养育。今上登基后,太妃本可随肃王去封地,但是又为册立皇后一事耽搁了,后头太妃不小心摔上一跤,便是太妃想去甘州,肃王与皇帝考虑路途遥远也不能同意了。
是以每年酷暑之日,贵太妃便会离宫前来肃王府避暑,而避暑又数临澄湖而建的青梧院最佳。
宴归白一向不耐烦后院之事,对于楚嬷嬷的问题,他挑了挑眉,看了回去。
楚嬷嬷会意,又道:“表少爷年幼,临湖或是院中有假山的,怕是难免受伤磕碰,不若,去芳菲苑可好?”
说罢,她偷偷觑一眼宴归白神色。
“表少爷?”
楚嬷嬷心中一跳,进来之前她可是向云从特特确认过了。
“可。”
这便算是同意了。
楚嬷嬷这才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芳菲苑偏远又久未住人,虽说是个客苑,可肃王府也从来没把客人真的安排在此过。
经此一事,楚嬷嬷确信了沈牧洵不过就是一个远房表亲罢了,在王爷心中无甚要紧。
住青梧院?真是抬举她了!
天黑前,这沈牧洵非得搬进芳菲苑不可!
看着楚嬷嬷脚不沾地地出去之后,云从忍不住道:“世子……”
眼下才五月初,离太妃出宫日子还久着,再者,王府院落众多,哪怕不是青梧院,沁芳居,听雪堂都比芳菲苑要怡人得多。
“何事?”
看着宴归白一脸淡然,云从直觉便知他此刻心情不佳,又想起沈娘子跟楚嬷嬷说过要辞行的话来,想着或许沈牧洵也不会在王府上常住,于是另扯了话头道:“沧州刺杀一事已有眉目……”
*
“世子爷吩咐了,青梧院是贵太妃避暑之地,表小姐一直住着也不像个样子,还请表小姐收拾一番,搬去芳菲苑吧。”
楚嬷嬷站在院门口,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抬起。
芳菲苑?
沈牧洵微微一怔。
又要搬进这个院子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安慰自己:没事的,她已经从源头上拒绝了以宴归白外室入府的身份,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并没有否认。如今的这个安排不过是巧合而已。
楚嬷嬷还当她是不愿意搬,阴阳怪气道:“表小姐也别嫌芳菲苑简陋,反正都是要向世子爷辞行的不是?”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乡下丫头,能跟肃王府扯上表亲。来肃王府前,她一直随侍王妃左右,可没听到还有姓沈的亲戚!
“嬷嬷想多了,客随主便,我去就是了。”
本来就是遇到刺杀,才会被宴归白顺手带进王府,如今她所有的不过是自己与沈端端途中采买的换洗衣物罢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牧洵一手拿着包裹,一手牵着沈端端,就站到了芳菲苑门口。
芳菲苑里一个梳了丫髻的总角小丫头怯怯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奴婢叫四喜,见,见过娘子。”
沈牧洵记得四喜这个丫头,胆子小,不爱说话,对她却是忠心。上一辈子,王妃寻了个借口让她雪中罚跪,若非四喜胆大了一回,在宴归白下朝时拦了一下,她怕是要将膝盖跪坏了。只是为了这一遭,四喜得罪了王妃,楚嬷嬷找由头将她调到了浣衣局里。
今日相见,沈牧洵忍不住摸了摸四喜绑着红绳的发髻:“别站着了,进去吧。”
四喜虽然不知沈牧洵的亲切熟稔从何而来,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却也不进内室,拿着笤帚,继续扫起庭院来。
倒是沈端端,从楚嬷嬷开声让他们搬来芳菲苑开始,到如今亲眼所见芳菲苑与青梧院的天差地别,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扑进沈牧洵的怀里,乖巧说道:“这里好,今晚端端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啦。”
进了青梧院,沈牧洵一直昏迷着,楚嬷嬷自然将沈端端与她的作息之处分了开来,哪怕后头沈牧洵清醒了,沈端端也是睡在青梧院东侧房的,现在到了芳菲苑,房间没有这么多了,母子俩顺理成章地就可以休息在一处了。
从头至尾,沈端端没有露出过一丝委屈的表情,也再没有提起“归归”这个名字。
沈牧洵的心底顿时软成一片。
*
倒是宴归白这里的风至满是不解:“好端端的,沈娘子怎么搬去芳菲苑了?”
“嘘!”云从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听得风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沈娘子,可真是……”风至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且不说他家世子爷救驾有功,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光凭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全天下哪个闺秀不把他视为“春闺梦里人”啊?
书房内,捏着一纸檄文的宴归白正陷入沉思。
“继后秦氏,出身寒微,早侍掖庭,潜隐元后之侧,谋图□□之嬖……暗室私心,窥觎国器……其父衍庆,服冕乘轩,贿结权幸,窃盗鼎司,倾覆重器……”
宴归白阖眼便见湘王自刎前的景象。
“起兵之时,本王便知会有今日。只是玄晦,鸟尽弓藏,你可曾想过自己的下场!”
宴归白带有皇帝密令,若湘王束手就擒,便可留他一命,只是一向心高气傲的湘王又怎会甘心做一个幽禁于王府的庶民?
话音刚落,湘王便引颈自刎。
“世子爷?”
这个声音,好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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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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