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检查结果出来了，患者脑中淤血块压迫了神经，所以对记忆产生了一些影响。这块淤血位置不太好处理，像之前说的，做开颅手术会有一定的风险，我们医院这边还是建议保守治疗。”

医生对面色凝重的封展交代了一通，见他不吭声，宽慰道：“可以带他去一些他比较熟悉的地方，会有一定用处，等淤血慢慢被吸收之后，他的记忆就会恢复了。只是这个时间不确定，快则几周，慢则半年。”

封展道了声谢，回到VIP病房。

沈易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窗帘拉开一半，他正转头看着窗外，听到声音，眼里的茫然一消而散。

病床和桌板已经被升起来了，上面摆着几个打包盒和沈易阳的手机，是封展让助理送过来的：“吃点东西吧。”

鲜香的味道刺激着沈易阳许久未进食的胃，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虽然都是些炖煮清淡的汤汤水水，但每一个都很合沈易阳的口味，他一言不发地闷头进食，咽下最后一口松茸炖鸡后才抬起头来，擦了嘴问封展：“你不吃？”

封展摇头，等护工手势收拾的功夫，将另一个打包袋递给沈易阳：“你身上没有伤口，不介意可以先在这里冲个澡。”

袋子里面是换洗衣物和毛巾，上面还留着洗衣液的淡淡香味，沈易阳对味道比较敏感，很快就发现这味道和封展身上的很像：“好。”

高级病房的浴室干净又宽敞，但沈易阳左手还缠着纱布，冲澡的时候只能举着一只手，废了些功夫才换好衣服。

这衣服大小正合适，简单又干净，沈易阳盯着镜中的自己，上下打量了个遍，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头发变长了些，额前的碎发都快盖住眼睛了。

刚刚当他将醒未醒时，感受到的不是剧烈的心悸，而是莫名的安心，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封展握着，丝丝温热睡着手心一路攀爬而上。

左手上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也闪闪发亮。

戒指？老婆？

沈易阳后知后觉，脑中划过一个几乎算是天方夜谭的猜想。

他们俩，结婚了？

沈易阳捧了把凉水往脸上糊，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一切的真实，他没有在做梦。

说实话，他们两个结婚的概率，比封展一脚油门把他撞进医院的概率还小。

沈易阳在卫生间里待了许久，才整理好心情走出去，病房里空空如也，门外有一道身影挡着。

拉开门，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封展利落地挂掉手中的电话，侧过头来看沈易阳，“有哪里不舒服么？”

看沈易阳的表情，估计还没能完全消化现状。

“没有，”沈易阳回答道，刚刚医生已经来说明了情况，但沈易阳还是有点不真切的感受，“我想去看看她。”

封展神情微微一滞，随即应道：“好。”

没有明说“她”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封展从助理手中接过车钥匙，“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好的封总。”

两人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停在一辆略长的黑色轿车面前，整辆车都透露着和封展浑然一体的不近人情。

封展先是绕到副驾替沈易阳拉开车门，后者却有些迟疑：“我真不是你撞的？”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微微一眯，发现沈易阳是真情实感地问出这句话后才解释道：“撞你的人刚出院，还在派出所接受调查。”

也是，想必没有谁会没事开着一辆上千万的迈巴赫来撞他，沈易阳闷闷地“嗯”了一声，这才坐进去。

轿车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初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来。

在车流量很大的市中心，封展的速度却显得有些慢，有好些车忍不住按喇叭，却在看清车标后猛踩刹车，毫不犹豫地打灯变道，拉开距离，生怕一不小心剐蹭到赔不起。

而封展却一点也不着急，在等红灯时偏头看了眼沈易阳，他表面镇定，实则绷着身子，是紧张又戒备的姿态，于是在过了红灯后果断打灯变道靠边停了车：“坐后面去睡会吧。”

沈易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紧握着安全带，闻言立刻松了，摇摇头：“不用，没事，不用管我。”

他是不想和封展有什么牵扯的，下意识撇清关系才想起来他们现在的关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封展似乎并没在意，只是连上车载蓝牙，在很长的歌单列表里点开一个名叫“助眠”的，舒缓的钢琴乐随之响起。

一连放了几首沈易阳都听过，正觉得有些奇怪，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电显示，打断了刚要进入副歌的纯音乐，沈易阳礼貌性地移开视线，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封展没断蓝牙，接通电话后，一个青年男声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急切地往外跑：“封总，听说您老婆今天出院了，您看看安顿好后要不要考虑一下尽快回来上班？”

沈易阳：………

“我知道了。”

封展不超过五秒就挂了电话，沉默随着继续播放的纯音乐蔓延开，氛围有些尴尬，沈易阳继续低着头摆弄手机，几次点开相册又退出去。

这两年多出来的照片寥寥，当着封展的面，他没好意思细翻，只是扫了一眼。

记忆中出现了足足两年多的空白，但身体上还保留着一些习惯，比如在这之前几乎从来没有和封展有过肢体接触，他又是个边界感极强的人，竟然并不排斥封展牵他。

这很奇怪，却也排除了其他不太科学的解释，他没有重生，没有穿越，只是失忆了。

车逐渐远离市区驶向郊外，速度也比刚刚稍快了些，不过依旧比限速低不少，沈易阳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窗外，是有些陌生的道路，而封展却仿佛轻车熟路，根本没有导航。

“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手机里找不到答案，沈易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视线只在封展专注的侧脸上飞快地扫过。

那双眼睛实在是显得过分不近人情，哪怕得知了事实，沈易阳也无法想象他和自己结婚的样子。

“去年小满。”封展答道，语气和刚刚说知道了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甚至都没看沈易阳一眼。

沈易阳着实没想到他们结婚都快一年了，缓了半晌才继续问：“谁提的？”

见沈易阳颇有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封展打了双闪，缓缓停在路边，就这么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只是商业联姻，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等你准备好我仔细和你解释。”

这话点到为止，却也很直白了。

沈易阳反倒是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按照他们两个的关系，商业联姻反而比较合理，估计是那种各取所需，利益至上的表面夫夫。

联想到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位副总的话，沈易阳莫名生出几分荒唐的佩服，心想着封总真是个要面子的，把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封展的话少的可怜，说完这句，给沈易阳留了两分钟消化的时间，又发动车子朝墓园的方向开过去。

景象从车窗外一闪而过，沈易阳脑中思绪纷杂，刚刚被分走了注意力，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在雨夜疾驰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明明已经足够快了，最终还是没能赶上。

沈易阳不断摩挲着左手手腕，几乎已经成了个下意识的动作，无意义地强迫自己重复着。

“你的镯子，应该在家里。”

封展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沈易阳愕然地抬起头，见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仿佛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镯子？”沈易阳试探着问。

“七年前，沈家以五千万拍下给你当做成人礼的那一条翡翠手镯？”

七年前，港城拍卖会的消息很快传回海市，沈家小少爷沈易阳因此名声大起，男生戴翡翠本就不常见，何况是这样一条收藏级手镯。

“不是的，”沈易阳几乎立刻否认，表情有些不太好看，又摸了摸手腕，才轻声道：“不是那条，是我母亲送给我的。”

这下封展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两年前沈易阳车祸的细节，更不知道什么镯子。

这时车缓缓停在墓园外的停车场，封展开车的技术意外很好，不仅平稳，就连停这个五六米长的车也是格外轻松。

沈易阳打开车门，阳光倾洒而来，车门因为长时间日照而微微有些发烫，封展也下了车，询问道：“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沈易阳礼貌而客气地婉拒，封展也没有多推辞，只是拿出手机打字，沈易阳刚要走，兜里手机一震。

“位置发给你了。”

说完封展便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沈易阳盯着紧闭车窗上的映出的脸，用力闭了闭眼，抬脚朝墓园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