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墓园远离市区,非常安静。

一直到日垂西山,沈易阳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在停车场。

他的眼眶泛红,神色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步伐平稳,修长笔直的腿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如果不是走得慢,根本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在医院里昏迷了半个月刚醒来的病人。

站在迈巴赫旁的助理收回视线,拉开车门:“沈先生您好,我是封总的生活助理陈莫,来接您回家。”

沈易阳一点头。

还好这助理没喊他夫人。

“沈先生,您想回临江玫瑰园还是翡翠国际?”

这两个小区名一冒出来,沈易阳又是一怔。他没想到这两个地方居然会牵扯到一起,还变成了“家”的备选项。

“去翡翠国际。”沈易阳答。

他暂时还不想面对临江玫瑰园,这个承载着许多记忆的地方。

“好的,那您休息,到地方我叫您。”助理说完就升上隔断,利落地发了条消息出去后,启动车辆。

【陈莫:2】

封展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湛蓝的天空被打上一层橙红,墓园方向火红一片。

他点开和沈易阳的对话框,坐标前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半个月前,寥寥几个字:【下雨了,我来接你。】

没有得到回复。

在那个暴雨的夜里,他没能像往常一样接到沈易阳。

沈易阳退出和封展的聊天框,搜索“接你”两个字,和封展的记录足足有一百多条,内容大同小异。

几乎在每一个雨天,封展都会来接他。

很奇怪。

清空搜索框,提了口气,输入“老婆”两个字。

【没有找到“老婆”相关的结果】

沈易阳有些诧异,又继续搜索:

“老公”

【没有找到“老公”相关的结果】

原来不是他们的习惯称呼啊…

那在病房里喊那么亲热干什么。

沈易阳摸摸脖子,心情有些奇怪。

他和封展的聊天记录里,最多的是对方或者他甩了个定位,要么不回,要么就回个“好”“嗯”一类的单字。

看上去依旧不太熟的样子。

半个小时后,车缓缓停在地下停车场。

翡翠国际这套大平层是沈易阳成年后自己花钱买下的,离临江玫瑰园也就十分钟车程。

密码没变,门一开,窗外灯火透过正面玻璃窗洒进来,远处湖面波光粼粼,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如同点点星光,映在沈易阳漆黑的瞳孔里。

他开了灯,兀自在室内走了一圈,装潢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主卧和次卧都没变,几乎没住过人的其中一间客卧却铺上了新的床单。

沈易阳脚步一顿,一种领地被人入侵的不适感传来,他走进客卧,环视一圈后拉开衣柜。

从来没人住过的客卧衣柜里居然挂着几件衣服,清一色的黑,沈易阳取下来在自己身上一笔划,就知道这大小不对。

大一个码,不是他的衣服。

好巧不巧,正好是封展的尺码。

客卧的卫生间里只有一套洗漱用品,没有什么情侣牙刷、毛巾,他们俩分房睡,处处都在印证封展的那句话——“我们只是商业联姻。”

主卧和沈易阳的记忆别无二致。

那口憋在喉咙里的气终于缓缓吐出去,沈易阳拉开厚重的窗帘,落地窗外夜晚的江景登时一览无余,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些许。

因为长时间流泪的眼睛依旧有些酸胀,沈易阳整个人缩在躺椅上,盯着窗外发呆。

刚刚他把自己习惯放贵重物品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个镯子。

这件事让沈易阳心乱如麻,他昏迷了半个月,手机上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无数条新消息,也没心情去处理,把手机关了静音扔在一边。

许久未进食的胃有些灼热,难耐地发出抗议,不知过了多久,玄关突然传来滴滴两声。

距离不近,沈易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已开锁”的机械女音伴随着门开的声音响起,格外清晰。

沈易阳站起身,脚踩在温热的地面上,还没找到自己的拖鞋,客厅的灯被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卧室门口,挡住了光。

对方手里拎着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这么和沈易阳对上视线。

沈易阳的动作霎时僵住,眼底浮现一抹震惊,张了张嘴,只挤出一个字来:“你……”

就这么拎着两大袋菜、大摇大摆走到他卧室门口的人,居然是封展。

沈易阳还没能完全接受他们结婚这件事,封展高中毕业后,见面的次数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封展还穿着正装,只来得及换下皮鞋,整个人俨然一副刚下班回家的精英模样,和他手里那两袋菜的风格大相径庭,在看见沈易阳后才神情一缓,询问道:“怎么又没开灯?”

沈易阳指了指飘窗外,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平常:“外面有光。”

听见这话,封展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是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抱歉,回来晚了些,公司的事情有点多。”

说完封展拎着菜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走,沈易阳足足在原地僵了半分钟,才走出卧室。

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出西厨岛台上一字排开的新鲜食材,封展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衬衣袖口被挽到小臂处,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来。

他的眼镜还没摘,头发也利落地向后梳起,手上的动作却格外熟练地开火热油。

“你做的饭真能吃?”

沈易阳诧异地走上前去。

沈易阳高一那年封展高三,在国外勉强算同居了一段时间。

当时还在赌气的沈易阳差点把自己饿死,就这么没骨气地接过了封展递来的面,只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虽然那之后不久封展就把家里阿姨打包出国做饭了,但那一顿让沈易阳印象深刻,原本就不怎么美妙的关系更僵了。

封展飞快地扫沈易阳一眼,把刚刚切块的西红柿放进锅里,答非所问:“医生说你这段时间需要注意饮食。”

他的神态自然,手上的动作完全没停,修长的手指拿着鸡蛋往锅边轻轻一敲,呲啦一声,本来就淡的油烟被抽走,只剩下香味飘进沈易阳的鼻子里。

沈易阳沉默片刻,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用两根手指捏住封展挽到小臂处的袖口,很有分寸感地避免碰到他的皮肤,把人往后拽。

这一拽出乎意料地轻松,封展退了半步,手里还抄着锅铲,似乎是觉得沈易阳有些莫名其妙。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沈易阳眉头微微一皱:“封总,这我家。”

封展没吭声,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知道,所以呢?”

这表情太过于理所当然,沈易阳被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本人没有邀请别人来家里做饭的习惯。”

封展握着锅铲的那只手微微一顿,旋即直接递给沈易阳:“那你自己来。”

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沈易阳活了二十五年,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闻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在这纠结的间隙,封展又转回身,继续翻炒起来,头也没回地道:“先吃饭。”

换作以前,这犹如命令般的语气早就能让沈易阳不爽了,但此刻他的肚子却非常应景地叫了一声,沈易阳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满,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果断转身出了厨房。

客厅的灯被封展打开,一眼扫过去和沈易阳印象中别无二致,除了沙发上那件纯黑色的西装外套。

沈易阳顿时想起客卧衣柜里那清一色的深色衣服,眉头又是微微一皱。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怎么结的这个婚,但有一点很显然,结婚快一年了都分房睡,看来他俩关系依旧不怎么样。

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沈易阳又往厨房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封展宽肩窄腰的背影,他个子高,但炒菜时的脊背依旧挺直。

除了那像有人欠了他几个亿一样的冷脸和时刻高高在上的态度之外,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直接打包去走秀都可以。

就在沈易阳正专注地打量封展时,封展端着两盘菜转过身,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沈易阳立刻收回视线,垂眸盯着一尘不染的沙发,煞有介事地把摆得好好的抱枕挪了个地。

“吃饭吧。”封展视若无睹,端出保温袋里的两份海鲜粥,又转头进厨房拿出餐具。

海鲜粥的鲜香混杂着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香味,沈易阳的肚子又是很不争气地一叫,把刚刚摆歪了的抱枕扶正,走到餐桌旁。

西红柿炒鸡蛋和白灼菜心的色彩碰撞强烈,沈易阳还没坐下,封展就摆好了筷子,还顺手替他拉开椅子。

吃饭时两人都格外沉默,只有夹菜时筷子碰撞发出的脆响,还很小心地避免和对方的筷子碰在一起,疏离中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

居然不难吃。

甚至还能算得上好吃。

吃饱后一抬眼,封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筷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沉默再度蔓延开,沈易阳呼出口气,刚想开口,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抬起头,对上封展同样诧异的目光,对视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远处可视门铃上只是张年轻的男子面孔,鸭舌帽下的眉头紧皱,满脸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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