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九月,天空是一种被海水稀释过的蓝,澄澈而高远。
海风常年浸润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连拂过教学楼走廊的风,都带着盐的微咸与潮湿。
高二开学已经一周,空气里还残留着新学期特有的、躁动不安的分子。课间铃响,走廊瞬间被喧嚣灌满。
苏屿和好友陈谅靠在栏杆上,分享着一副耳机。陈谅是个Beta,苏屿的少数朋友之一
“听说了吗?三班那个转学生。”陈谅用肩膀撞了撞苏屿,朝走廊另一端努了努嘴。
苏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人群像潮水般自动分开,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过。白衬衫,深色长裤,身形挺拔如初生的水杉。
是闻季洲。
一周前,他在开学典礼上作为转学生代表发言时,就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来自B市,家境优渥,成绩顶尖,顶级的Alpha,——所有这些标签叠加在一个容貌出众的人身上,足以让他迅速成为全校瞩目的焦点。
但他身上有种奇特的磁场,一种被妥善包裹的疏离感。像一颗被放置在水族箱外的名贵宝石,看得见其光华,却触摸不到其温度。他礼貌地回应着所有搭话,唇边甚至偶尔会漾开一抹清浅的弧度,但那双眼睛——苏屿曾无意间近距离对上过——是沉静的,像风暴来临前异常平稳的海面,映不出太多情绪。
“嗯,知道。”苏屿收回目光,将耳机里的音乐声调大了一些。
他对闻季洲的印象仅止于此。一个遥远的、完美的、与他生活轨迹平行的存在。像博物馆橱窗里的展品,欣赏即可,无需产生交集。
“感觉是很难接近的人啊。”陈谅感慨,“不过,长得是真好看。”
苏屿笑了笑,不可置否。他低头看着楼下郁郁葱葱的香樟树,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斑。他的生活很充实,有要好的朋友,有热爱的海洋生物学的书籍要啃,有周末和父亲、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些需要小心应对的交谈。
闻季洲,只是这丰富图景里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背景板。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周后。高二下学期的分班名单,用冰冷的宋体字,印在了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
人群熙攘,苏屿挤进去,仰头寻找自己的名字。
“理科实验班……”他的指尖顺着名单下滑,然后,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旁边。
闻季洲。
他的名字紧挨着自己的。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高二(一)班,教室:明理楼301。
心脏莫名地、轻微地咯噔了一下。像平静的海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涟漪很小,却切实存在。
陈谅挤到他身边,拍他的肩膀,语气夸张:“哇,苏屿!你跟那位‘闻神’一个班啊!还是前后座!”
前后座。苏屿的目光再次确认了座次表。他的名字在第四排靠窗,而闻季洲,在他正后方。
一种微妙的预感,像海平面上悄然升起的薄雾,开始弥漫。
周一的早晨,苏屿抱着新领的教材,走进明理楼301教室。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他的座位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他放下书包,刚坐下,就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产生了某种极其细微的流动。一种干燥的、温暖的,混合着阳光与古老木质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不像其他Alpha的信息素那样具有攻击性或压迫感,它更内敛,更沉稳,像一座沉默山峦的自然呼吸。
是闻季洲。
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像背后悄然升起了一堵温热的墙。
上课铃响,物理老师开始讲解复杂的电磁感应。苏屿听得专注,直到感觉后背被什么极轻的东西碰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
一支纯黑色的、造型简约的钢笔,安静地躺在他椅脚旁边的地面上。显然是刚从后面滚落过来的。
他弯腰拾起。笔身触手微凉,质感沉甸甸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转过身,将笔递向后方。
闻季洲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书,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感觉到苏屿的动作,他抬起头。
那是苏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珠颜色很深,像蕴藏了多年时光的深海,平静无波。
“你的笔。”苏屿说,声音不大。
闻季洲的目光从他脸上,落到那支笔上,然后伸出右手接过。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与纯黑的笔身形成强烈对比。
“谢谢。”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独特的、微沉的磁性,像大提琴最低音弦的振动。
“不客气。”
交流到此为止。苏屿转回身,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黑板。但后背被那温暖干燥的气息笼罩着,皮肤似乎比平时更敏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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