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洛伦兹力的方向判断。苏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流畅地移动,记录下要点。
身后坐着新同学这件事,在课程开始几分钟后,就变得和教室里的其他背景音一样寻常。
上午的课程在规律的节奏中结束。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桌椅挪动的嘈杂。
苏屿正收拾书本,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父亲苏明海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
「晚上家宴,在悦海楼,你林姨和小哲都去。放学直接过来,别迟到。」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苏屿回了两个字:「知道了。」
悦海楼,A市有名的酒楼,价格不菲。这样的家庭聚餐,通常意味着父亲有生意上的事要谈,或者,只是为了维持某种“家庭和睦”的表象,展示给林姨那边的亲戚看。
“怎么了?”陈谅凑过来,看见苏屿收起手机时略显沉寂的表情,了然地眨眨眼,“又是家庭聚餐?”
苏屿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认。
“唉。”陈谅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反正就是吃饭,低头吃就行,吃完赶紧撤。”
“嗯。”苏屿点点头。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经过后门时,苏屿无意间瞥见闻季洲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讲电话。他侧对着这边,午后的阳光在他周身镀了层浅金,神情比平时在教室里看起来松缓些,带着点随意。
苏屿收回目光,并未停留。这与他无关。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今晚的饭局上,尽量减少存在感,安然度过。
下午的自习课,苏屿正在演算一道棘手的数学题,思路却被身后一阵轻微的、持续的咳嗽声打断。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克制。
苏屿笔尖顿了顿,想起陈谅提过闻季洲似乎水土不服。他沉默了两秒,从抽屉里拿出一板全新的薄荷喉糖,撕开包装,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过去,将糖片轻轻放在了闻季洲摊开的书页边缘。
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完成一个简单的流程。
身后低咳声停了片刻。
然后,是极轻微的塑料剥落声。
“谢谢。”声音依旧微沉。
“不客气。”苏屿应了一声,笔尖重新落在草稿纸上,没有回头。这只是一个同学间随手的小善意,不值一提。
闻季洲扔了颗糖进嘴里,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下。
放学时,天色阴沉,下起了瓢泼大雨。
苏屿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幕,微微蹙眉。他没带伞,去公交站这段路肯定要淋湿,而湿漉漉地赶到酒楼,恐怕又要引来林姨几句意有所指的“关心”。
正当他准备冒雨冲出去时,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在身旁撑开,隔绝了溅落的雨滴。
闻季洲站在半步远的地方,看着雨幕,语气平淡无波:“雨很大。”
苏屿看向他。
“你去哪个方向?”闻季洲侧过头问。
“校门右转的公交站。”
“顺路。”闻季洲说着,将伞面往他这边倾斜了些,“我送你过去。”
他的提议听起来纯粹是基于现状的逻辑判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苏屿看着他那把足够宽敞的伞,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伞下的空间不算拥挤,但也绝不算宽敞。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路沉默。只有雨点敲击伞面的噼啪声,和偶尔因避让行人而不可避免的、短暂的手臂轻碰。
闻季洲想,苏屿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是特殊的香味,是清新的味道。
他甚至开始好奇…苏屿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走到公交站,苏屿再次道谢。
闻季洲只是颔首,雨水沾湿了他靠近伞沿的肩头。他转身,撑着伞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苏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然后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时间。这场雨和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改变他今晚需要面对的现实。
他坐上公交车,车窗外的景物在雨水中模糊倒退。他想起父亲威严而不容置疑的眼神,林姨脸上那永远得体却难达眼底的微笑,还有同父异母的弟弟苏哲被宠溺得有些天真的性格。
那个家,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需要谨慎应对的社交场合。
在悦海楼装修考究的包间里,父亲苏明海正与林姨低声交谈着。见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
“来了?坐吧。”父亲语气寻常。
林姨则扬起一抹笑:“小屿到了呀,外面雨大吧?快擦擦。”语气亲切。
“嗯,林姨。”苏屿低声应了,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弟弟苏哲正低头玩着手机,看到他,喊了声“哥”,便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
饭菜很快上齐,席间的话题围绕着苏哲最近的学业、林姨看中的新款首饰、父亲公司的新项目展开。苏屿安静地吃着饭,只在被问到时才简短地回答几句,像个合格的背景板。
直到父亲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提起:“小屿,听说你们学校新转来个学生,叫闻季洲?B市闻家的?”
苏屿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父亲带着审视的目光。他心下明了,这才是今晚这顿饭的重点。
“嗯,是同班。”他回答,语气没什么起伏。
“闻家……”父亲沉吟着,眼神里带着商人精明的盘算,“那是真正的显赫。你既然和他同班,有机会的话,可以多接触接触。多个朋友,总不是坏事。”
林姨在一旁笑着帮腔:“是啊小屿,这样的同学可难得。你性子闷,要多学学怎么和人打交道,尤其是这样家世的同学,对你以后有好处。”
苏屿垂下眼,盯着碗里的米饭,感觉胃里有些发沉。他讨厌这种将人际关系明码标价的感觉。闻季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偶然坐在他后面的、看起来很难接近的同学,仅此而已。但在父亲和林姨眼里,却成了一条需要经营的、潜在的人脉。
“知道了。”他低声应道,不想在这种场合争辩。
这顿食不知味的家宴终于结束。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霓虹灯的光晕。他感到一阵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他拿出手机,看到陈谅发来几条插科打诨的消息,心情稍微松快了些。至于父亲的话,他选择暂时搁置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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