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排的吊扇还在慢悠悠转着,把午后的热气搅得昏昏沉沉。熊万祺趴在课桌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校服外套被他团成一团垫在额头下,布料上还带着操场阳光的温度。
操场方向传来的"哇——"声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断断续续飘进窗户,明明已经很轻了,却还是像小羽毛似的搔在他耳尖上。他的肩膀微微发抖,不是生气,是那种又羞又窘的慌乱,像被扔进热闹集市的小兔子,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校服下摆,浅卡其色的布料被拧出一道道褶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为什么他们总这么喊..."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鼻尖蹭着带着洗衣粉清香的袖子,热气把眼眶蒸得有点发潮。
刚才在操场被全班注视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像放电影似的。那些惊讶的眼神,憋回去的笑声,还有赵磊硬邦邦的"慢点",都像彩色的玻璃珠,滚得他心里叮叮当当响。他明明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姑娘",怎么最后好像更坐实了这个称呼?
"呼..."他往臂弯里埋得更深,连头顶的旋儿都快蹭到桌面了。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打卷,贴在皮肤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
教室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满室的寂静。熊万祺的肩膀瞬间绷紧,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偶,连呼吸都放轻了。脚步声停在他的课桌旁,带着点熟悉的橘子汽水味——是林小满回来了。
"班长?"林小满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在水面上,"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去操场了呢。"
熊万祺没抬头,只是把脸往胳膊里又塞了塞,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被布料滤得发虚。
一只冰凉的矿泉水瓶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瓶身还凝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喏,给你的。"林小满把水放在桌角,手指轻轻敲了敲瓶身,"你刚才超帅的!拎着水桶走路的样子,比赵磊他们稳多了。"
"帅"这个字像小石子,突然砸进熊万祺心里。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差点撞翻桌子。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翘着,眼睛里还蒙着层水汽,亮晶晶的,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带着点惊慌和委屈。
"帅、帅什么..."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像被风吹得发抖的树叶,"别乱说..."
林小满把水往他面前推了推,憋着笑看他。熊万祺慌忙伸手去接,手指触到冰凉的瓶身时抖了一下,矿泉水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赶紧握紧,瓶身的水珠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很舒服,可掌心的汗却越冒越多,拧了好几次瓶盖都没拧开,塑料盖在手里打滑,发出"滋滋"的轻响。
"我帮你?"林小满伸出手。
"不用!"熊万祺立刻拒绝,像是被点燃的小炮仗。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这次"啪"的一声,瓶盖终于拧开了。冰凉的水汽涌出来,扑在他发烫的脸上,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他赶紧灌了两大口,水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浅蓝色的校服领带上,洇出小小的圆点。林小满递过来一张纸巾,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的很帅啊,"她憋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就是...'小姑娘'版的帅。"
"噗——"熊万祺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他慌忙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脸"腾"地红透了,像被泼了盆热汤。他瞪着林小满,眼睛圆圆的,带着点气鼓鼓的样子,可嘴角却没忍住微微上扬,像被阳光晒化的糖。
"你也取笑我..."他嘟囔着,声音里没什么火气,倒有点撒娇的意味。
林小满笑得更厉害了,伸手帮他把歪掉的领带系好,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脖颈时,熊万祺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好啦不笑你了,"她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说,"说真的,你今天特别厉害。以前都不知道你力气这么大呢。"
这句话像温水,慢慢淌过熊万祺的心。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上映出他泛红的脸颊。"其实...也不是很大,"他小声说,"就是...习惯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他常帮爷爷搬花浇菜,那些沉甸甸的花盆练出了他手臂的力气。只是上了中学后,大家总觉得他长得秀气,没人注意过他能轻松抱起讲台旁的饮水机水桶,就像没人注意过他偷偷在小区跑步锻炼一样。
窗外的"哇"声早就停了,操场方向传来收拾器材的叮当声。林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加油牌,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熊万祺加油",旁边还画了只笨拙的小熊,正迈着小短腿跑步。
"明天给你举这个,"她把加油牌立在桌角,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保证比赵磊他们瞎喊有用。"
熊万祺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熊,突然觉得心里那些乱糟糟的情绪像被理顺了。他拿起加油牌,指尖轻轻摸着小熊的耳朵,塑料板被阳光晒得暖暖的。
"谢谢。"他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林小满刚要说话,教室前门突然涌进来一群男生,赵磊打头阵,手里还抱着卷彩带。"班长呢?快来帮忙挂拉花!"他嚷嚷着,看见熊万祺时愣了一下,随即挠挠头,"那个...刚才谢了啊,省得我们跑了。"
后面跟着的男生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班长,你这力气能去报铅球了!"
"明天3000米肯定没问题!"
熊万祺的脸又有点发烫,他把加油牌藏到课本后面,低下头小声说:"我去打水。"说着就站起身,拿着空水瓶往教室外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
路过赵磊身边时,对方突然往旁边让了让,没再挡路。熊万祺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走出教室时,正好撞见夕阳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铺了条温暖的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运动手环,屏幕亮着,显示今天的步数已经超过了平时的两倍。明天的3000米,七圈半,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这次不会只有他自己在心里喊加油了。这个念头像颗甜甜的糖,悄悄在舌尖化开来,让他连走路的脚步,都带着点雀跃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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