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暑气好大,大到一个人好像可以永远寄存得下另一个人。
——来自时光机
邬子兵指尖拉过褪色的藏蓝棉麻窗帘的刹那,两颗年轻的心跳与布料摩擦声同时炸响。
卧室暗下来,罗牧垚大脑已经无法运转,原来情至的时刻可以像大海般叫人窒息,也可以像大山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笨拙又僵硬地信任着这个她选择了信任的人。
邬子兵的吻很轻柔,女生今天穿的是衬衫T恤,纽扣随着她仰头的动作绷成危险的弧。然而男生只是赤脚踩在崭新的粉色女式塑料拖鞋上,双手撑着椅子把手,白T下后背张力十足的肌肉若隐若现,突兀的肩胛骨隆起,而罗牧垚的双脚已经跟随身体一起蜷缩进椅子里。
阳光裹着蝉鸣撞进纱窗,空调外机在窗台外嗡嗡颤响,邬子兵手背在木椅边缘上爆出青筋,忽然把膝盖压进椅面,也缩小了跟女生之间的距离,却因为这个动作,身体撞向桌沿后打翻了一瓶刚拿进屋却没拧紧瓶盖的雪碧。
罗牧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度,不禁睁开眼,男生俯身时汗珠坠落在她锁骨凹陷处,像枚滚烫的琥珀,倒下的汽水在书桌摊开的草稿本上迅速淌开,液体逐渐凝出深灰色的水痕。
罗牧垚伸手抚上了男生脖颈,像在保持她心中的安全距离,但指尖也嵌进男生湿润的发尾之中,空气里遍布着清甜气息,齿间来不及咽下的薄荷糖随舌尖温度化作细小星芒,像是逐渐急促的呼吸声里粗糙的颗粒。
……
上午的阳光从阳台一整排的老窗斜照进客厅,罗牧垚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邬子兵从厨房里给她倒水。邬子兵端着一杯白开水出来,递到女生手里。
罗牧垚接过水捧到嘴边,问:“是不是要去擦擦桌子?”
邬子兵却只是在她身旁坐下,道:“不急。”
罗牧垚喝了口水,道:“会招蚂蚁。”
邬子兵答:“那我就跟蚂蚁聊天,告诉它今天发生了什么。”
罗牧垚道:“蛮不讲理。”
邬子兵道:“那你喜欢吗?”
罗牧垚还没回答,邬子兵就从她手里接过水杯,一边斜眼观察她的表情,一边仰头喝干了她剩下的水。
罗牧垚早就意识到她和邬子兵谈情说爱的方式像极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下限的挑衅,谁胜谁负又时常难以分清。这也像极了她对愉悦的态度,每次太过沉溺的时候都会不由得产生警惕。可好在邬子兵总能接住她不分场合长出来的刺,还用适配她的盔甲把她再一次柔软包裹起来。
“接下来,是看电影、还是排练话剧?”邬子兵问。
罗牧垚反问:“你认真的?”
邬子兵拇指摩挲着杯壁,语气不怀好意道:“我是觉得、咱俩那部分剧情还挺带感。”
罗牧垚这时忽然道:“戚玉娇问了我要不要跟她换角色。”
邬子兵道:“你没答应?”
罗牧垚答:“我觉得没必要换,就只谢了她的好意。”
邬子兵又朝女生看过来,这一回他看得很认真,从上到下、从发旋儿到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女生的表情。
罗牧垚问:“你看什么?”
邬子兵答:“看我女朋友吃醋的样子。”
“我……”罗牧垚没有急于否认。
她沉默下来,思考着自己的情绪里有几分是吃醋,又有几分是对曾经那个不够坦荡的自己的惭愧。
罗牧垚问:“你知道上学期戚玉娇来找过我吗?”
邬子兵道:“许凌可跟我说了。”
罗牧垚道:“我总觉得是我骗了她。”
邬子兵没有答话,而是继续看着女生,目光里大多是柔和、也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求。
“不过,戚玉娇可能已经放下了,你觉得我感觉得对吗?”罗牧垚看向邬子兵问道。
邬子兵挑了下眉,问:“我感觉什么?”
罗牧垚道:“也许戚玉娇现在其实……”
“不喜欢我了?”邬子兵十分自然地接过女生没说完的话。
罗牧垚忙道:“我不是说你不够被喜欢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邬子兵笑了一下,道:“行了,知道你不是在吃醋了。哎,我这个男朋友命真苦。”
听邬子兵这样说,罗牧垚陷入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当中。
她只好垂下脑袋道:“我只是觉得我欠她一个道歉,可现在找她道歉都只能显得我傲慢。”
邬子兵肩膀一沉,把脑袋往后靠进沙发里,轻声道:“那就再等等。”
罗牧垚问:“等什么?”说完看过去,看见男生仰着头,下颌线优雅自然,优越的侧颜在光线的雕琢下叫她差点走了神。
而男生就这么慢悠悠地继续答道:“我也不知道等什么,但我相信你什么都能等来的。”
罗牧垚被男生的情话勾回了神,却又因为这样只属于她的温柔瞬间失守。
邬子兵说完就笑着朝女生看过来,满意地看着他达成的效果,顺势一把将女生搂进了怀里。
罗牧垚一头撞在邬子兵紧实的胸膛上,感觉自己又一次掉进了这个人精心编织的陷阱当中。
然而,她短暂地觉得自己竟然也可以没有未来,只为了这一瞬间耀眼得只为她酿的蜜。
几场骤雨、几缸蝉鸣,像摇晃汽水瓶后溢出来的泡沫,转瞬即逝的盛夏过去,高二学期的开学仪式在一场绵绵秋雨之后举行。第二周开始,《雷雨》话剧也准备进行第一次排演。
周三下午第三节课,他们一行人再次来到科技楼,却发现去年他们排练舞台剧的那间教室上头不知何时挂上一把锁。
“啊?”许凌可冲上去,用力晃了晃大铁锁,扭头对他们几个道,“坏了,肯定有老师发现了,现在怎么办?”
戚玉娇走上去,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锁,道:“那我问问周老师,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协调一间教室。”
裴晋走过去道:“先不麻烦老师了吧,我问问学生会的朋友,看是不是科技楼管理方式变了,能不能借到钥匙。”
许凌可这时从两个人中间钻出来,嘴角抽了两下:“都是大官,惹不起。”
然而戚玉娇和裴晋折腾一阵,最后还是没解决问题,而且一节课就45分钟,一晃大半就过去了。
这时许凌可冲邬子兵眨了眨眼,邬子兵朝他看过来。
许凌可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道:“兵哥,要不我们去你家排吧?”
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许凌可的话。
许凌可接着道,“其实娇娇家也近,但去女孩子家多少有些不方便嘛。”
戚玉娇也走到许凌可身边,看着邬子兵道:“我觉得许凌可提议可行,邬子兵你家方便吗?”
邬子兵看着戚玉娇,答:“可以。”
戚玉娇立即问:“那我们周六去?”
邬子兵却斩钉截铁道:“周末不行。”
戚玉娇皱眉的时候,许凌可连忙道:“干嘛占用宝贵的周末时间?我们周五下午第三节课去呗?完事还能一起好好搓一顿。”
戚玉娇低头想了想,道:“周五也行。”然后看着邬子兵问,“你可以吗?”
邬子兵答:“可以。”
商定了排练地点,裴晋说:“那我晚自习跟老师报告一下,毕竟是在上课期间离校。”
可没人附和他的话,大家这会儿已经开始往食堂出发,心思也转移到了其他事上。
到了周五下午,第二节课一下课, 大部队就浩浩荡荡出发往邬子兵家走。
他们七个人当中,只有裴晋不知道邬子兵家的具体地址,在走进小区后问邬子兵:“你住这么近?这是你爸妈给你租的走读房吗?”
邬子兵还没答话,许凌可率先道:“这是兵哥姥姥姥爷家,但现在他一个人住。”
裴晋道:“这样挺好,上学放学都不用在路上浪费时间。”
许凌可道:“怕浪费时间你可以住校啊。”
裴晋道:“嗯,我妈也想过,但……”
听到这里,林欣然迫不及待出声询问:“但什么?”
裴晋答:“但她最后还是决定找人每天开车接送我了,这样路上一共也就花半小时,我还可以在车上学习。”
裴晋一句话让许凌可跟林欣然都沉默下来。
但许凌可沉默片刻后又开始贱兮兮地笑,左边看看戚玉娇没得到回应,右边看看郗有也没得到回应,只好看向林欣然,林欣然嘲笑他道:“装什么星爷,一点都不像。”
许凌可“啧”一声:“林欣然你是第一个质疑我模仿星爷的人!”
就这么在楼梯上打打闹闹地爬到三楼,他们来到了邬子兵家门口。
邬子兵开锁推开门,大家挤在了门口和玄关处,许凌可道:“我带了鞋套,穿一个进一个吧。”
罗牧垚在队伍最后吊车尾,因为她不想显得自己已经很熟悉邬子兵家似的,上楼的时候一直都压着步子。
然而作为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人,许凌可却收回了刚打算递鞋套的手,罗牧垚低头看见,她那双粉色拖鞋已经整齐地摆在了鞋垫边上。
她都能想象出邬子兵刚才自己换完鞋,特地从鞋架上给她拿下鞋子摆好的样子了。
许凌可“嘿嘿”笑两声,道:“嫂子你就不用鞋套了。”
说完便给自己套上鞋套,转身进了屋。
罗牧垚穿上拖鞋,也走进客厅。
大家多少都对这个家有些好奇,正在客厅里四处张望。
许凌可张罗道:“别乱动啊,我都是第一次来兵哥家,兵哥爱干净,而且咱们最后还要把客厅复原的。”说完就扭头对邬子兵谄媚一笑道,“所以兵哥,能不能把你家沙发先搬到餐厅去?”
邬子兵朝许凌可看了一眼,道:“随便。”然后转身走向阳台那边。
裴晋和许凌可合力将沙发搬去了餐厅,林欣然立刻找来扫帚,把客厅清扫一遍,戚玉娇将剧本一一发到每个人手里。
罗牧垚这会儿站在客厅里靠近阳台的一侧,邬子兵走过来摆弄一阵窗帘后,就站在了她身旁。
罗牧垚知道邬子兵不会在公众场合同她做亲密动作,所以也并不紧张。
而许凌可一面像个小蜜蜂似的忙碌,嘴巴还一刻不得闲,远远见到这一幕,凑到林欣然身边装作神秘兮兮地道:“我发现一件事。”
林欣然很捧场地问:“你发现了什么事?”
许凌可道:“你家罗姐身上装了吸铁石。”
林欣然疑惑道:“哈?”
许凌可望着邬子兵跟罗牧垚站立的方向道:“还是跟兵哥配了对的。”
林欣然这时显然已经懂了,也只是淡笑不语。
而许凌可还是忍不住接着道,“不然怎么有罗姐的地方,就有兵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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