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看见了，却选择视而不见。那么到底谁不正常？
——仅自己可见
实验高中高二年级的十一假期放了三天假，十月四号这天开学。
早自习的时候罗牧垚跟林欣然就发现戚玉娇没来上学。
他们十一前换了一次座位，现在她们两个坐在第四组第五排，因为林欣然想坐窗边，于是跟罗牧垚把座位换了回来。
罗牧垚前头的座位一直空着，而坐在林欣然前头的郗有从早上进教室后就一直垂着头。
因为放假前林欣然有过对戚玉娇跟郗有关系的猜想，这会儿她也不敢随便调侃，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倒是大课间的时候，许凌可跑到罗牧垚座位旁，问她们：“娇娇怎么没来？”
林欣然扭头看着男生，有些尴尬地抿抿唇道：“你问娇娇了吗？”
许凌可皱眉道：“我发短信问了，她没回我。”
而就在这时，马胜利忽然走进教室，大吼一声：“郗有？哪个是郗有？”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向了此刻坐在第四组墙边的那个低着头的女生，马胜利随着众人目光也看过去，道：“哦，就是你是吧！我就记着你们班有个女生成天像假小子似的，果然不正常，你给我出来！”
罗牧垚跟林欣然这时都站了起来，而郗有终于抬起头，一脸不屑地直接路过马胜利走出了教室。
“到底……到底怎么了？”林欣然问。
只是没人能回答她。
许凌可率先冲出了教室，林欣然也跟了上去，罗牧垚走出教室的时候，邬子兵也从座位上起了身。
许凌可冲到二楼，但没有去老师办公室那一侧，而是跑向了教室那一侧。因为他们这栋楼老师办公室跟教室一侧之间隔了一个花园天井，只要办公室没拉窗帘，就可以从教室这一侧看见老师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他们四个走到二楼教室走廊上，撑着栏杆探头朝老师办公室方向看。
这会儿周义玲办公室里拉了一半的纱帘，所以他们能看见里边站着两个陌生女人，马胜利刚把郗有带进来，其中一个女人就迎上去，抬手拍了郗有肩膀一下，貌似力道不小，郗有被拍得连连后退。
林欣然捂住嘴巴惊呼，道：“天呐，那个是娇娇妈妈。”
罗牧垚问：“哪个？”
许凌可答：“背对着我们、拎着包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不是推人的那个。”
林欣然道：“推人的阿姨可能是悠悠妈妈，我初中家长会好像见过那个阿姨一次。”
许凌可着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好几圈，想要看清被帘子挡住的地方有没有戚玉娇。
他一回来林欣然就着急问：“娇娇在吗？”
许凌可摇头道：“没看见……可能不在。”
办公室里，短发的中年女人狠狠推了一把郗有之后，立即被周义玲拉开。郗有全程低垂着眉眼，没说一句话。戚玉娇的妈妈又跟郗有妈妈交涉一阵，随即离开了办公室。然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郗有和她妈妈、马胜利还有周义玲。
他们四个看见马胜利先是对郗有指指点点，嘴巴一刻也停不下来，而郗有的妈妈被周义玲扶着在座位里坐下了，郗有妈妈跟她瘦削的体型很不相似，身材稍显臃肿，然而隔着窗户玻璃都能感觉到女人此刻体力的透支。
不久，第三节课上课铃声打响，四个站在二楼走廊上的人也不得不回到五楼。
但郗有这一整天，都没再回到座位。
直到晚自习课间，郗有终于回了教室，班上同学都十分好奇地朝第四组这边看了过来。
郗有在班上只跟戚玉娇、林欣然、罗牧垚三个人走得比较近，跟其他人没什么太多交集，此时大家似乎都在等着林欣然起个话头，好让他们听听八卦。
然而林欣然却叫他们失望了。不仅林欣然没吭声，连许凌可也没问郗有任何问题。
而郗有一坐进座位就开始收书包，似乎不打算上最后半小时的自习了。
这时裴晋却刚好过来问林欣然：“欣然，我联系不上玉娇，我问她我们下周出演话剧她能来吗，她没回复我，你能联系上她吗？”
林欣然这时小心翼翼地朝前头看了一眼郗有，低声道：“我……我也联系不上。”
裴晋低下头，皱眉道：“那怎么办？公开课时间已经定在下周四了。”
林欣然只是又看了郗有的背影一眼，这时许凌可也走过来聚在了罗牧垚座位旁。
郗有一直低头安静收拾书包，起身后拎起包挎上肩膀，罗牧垚抬眼看过去，只觉得郗有今天的身影相比平日更显瘦削，浑身上下散发着忧郁气质，像一片秋天的落叶，看似轻盈，却实则承载着旁人不懂的故事。
“她会来的。”
郗有忽然留下这一句话，让她身后的几个人纷纷惊讶得张开嘴，面面相觑。
裴晋还打算追上去问些什么，却被许凌可一把抓住后衣领生生捞了回来，对他低声道：“书呆子别去！”
罗牧垚一直望着郗有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耳畔仍旧回荡着刚才女生离开前，那低声而决绝的四个字。
后头两天，戚玉娇和郗有都没来上学，罗牧垚跟林欣然前排的座位一直空着。
他们班倒是没有什么关于两个女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讨论，但在罗牧垚和邬子兵周五中午在学校超市吃午饭时，却在隔壁一桌人的口中听见了关于戚玉娇和郗有的流言蜚语。
“听说实验班出了一对蕾丝边。”
“什么边？”
“哎呀就是lesbian，女同性恋。”
“真的？？？”
“肯定是真的，有人去他们班看了，那两个女生的座位还空着呢。”
“怎么发现的啊？”
“好像是其中一个女生十一在家里写日记，被家长看到了。”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实验班果然玩的花啊。”
“老马不都说了吗？这届实验班专出牛鬼蛇神，越是成绩好的人越不老实呢。”
……
邬子兵和罗牧垚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说话。
他们回教室的路上，罗牧垚问邬子兵：“你觉得这件事最后会怎么办？”
邬子兵耸耸肩，答：“不知道。”
罗牧垚道：“欣然一直在担心我们的话剧，说她们俩中间这么久不排，最后一场不知道能不能演好。”
邬子兵答：“那就不演。”
罗牧垚却道：“要演。”
邬子兵闻言朝女生看过来，他还很少看见罗牧垚这么坚持一件事的样子，不禁笑了下，道：“好，都听你的。”
罗牧垚意识到自己莫名认真了，解释道：“我是觉得，这可能是她们最后见面的机会了。”
邬子兵这时忽然长叹一声。
罗牧垚问：“叹什么气？”
邬子兵答：“我女朋友为别人的爱情担心的样子，真可爱。”
罗牧垚问：“那你叹什么气？”
邬子兵又看了罗牧垚一眼，笑容越发无奈，道：“叹气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了呢。”
罗牧垚虽然感觉邬子兵叹气背后肯定有别的意思，但此刻男生的油嘴滑舌叫她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而且她越发觉得邬子兵像棵不动声色的大树，处变不惊的外表下其实扎着很厚很深的根系，每当她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大树的哗哗叶响总能把她的注意力带回那些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枝繁叶茂。但她也不急着去看那些地下的盘根错节。
就这样吧，她心道，让他们慢慢来。
*
他们排练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雷雨》舞台剧，终于要在公开课后表演了。
公开课定在了十一假期结束第二周的周四上午第三节课，表演在上午第四节课进行。
可直到这天第二节课下课，戚玉娇还没来教室。
裴晋跟林欣然终于坐不住了，都围到了郗有座位旁边。
而就在这时，从教室门口接连传来同学们的惊呼声。
“娇姐？”
“卧槽！”
“娇姐来了！”
……
戚玉娇一进教室，就迅速回到位子上，放下书包，对林欣然道：“快，我们抓紧时间再走一遍戏。”
郗有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演员们都聚在了三四组走廊上，大家一拍即合，许凌可抱好道具，戚玉娇说：“我们去开水房那边吧。”
罗牧垚很高兴看到这一幕，在跟着大部队往开水房前的空地走的时候，看到戚玉娇跟郗有肩并肩走在一起，就好像上周那个不愉快的插曲从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这次舞台剧演出的观众除了二十班学生，教室后排还摆满了椅子，有从校外来的公开课评审组，也有实验高中的领导，就连窗户外的走廊上都站满了老师。
王志明举着罗牧垚的数码相机，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教室正中间，给他们的演出录像。
第一幕、第二幕全都顺利进行。
但进行到第三幕的时候，看见郗有跟戚玉娇一起从讲台上走到教室右侧候场，站在走廊上的马胜利竟待不住了，走到教室前门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想进教室搞破坏。许凌可还在布置道具，好在邬子兵和裴晋都在前门的地方候场，两个高个子男生发现不对劲后，立即一左一右把马胜利挡了个严严实实。
邬子兵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胜利，问：“马老师，有什么指示？”
马胜利瞪了瞪邬子兵，话却是看着裴晋说的：“别演了别演了，就到这吧，让她们俩一起上场，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裴晋语气相比邬子兵显得柔和许多，开口道：“马老师，我们是按照一节课时长排练的，现在忽然中断，影响整体演出效果。”
马胜利怒道：“要什么效果？实验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邬子兵这时却挑眉轻笑道：“马老师连个观众都不算，有什么权力终止我们的演出？”
“你！”马胜利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脸的坑坑洼洼这会儿显得更加面目狰狞。
就在这时，周义玲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快步走向马胜利，把人引导到一边，小声道：“马主任，今天校领导都在，演出顺利完成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乱子的，但要是您节外生了枝，这个后果就不知道谁来担了。”
马胜利眼珠子迅速转了几圈，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皱起大鼻子怒看向教室里郗有跟戚玉娇的方向，撂下话道：“等会儿再收拾你们。”
在这个小插曲之后，第三幕终于顺利出演。
这一次在结尾处，郗有扑向戚玉娇的动作格外用力，罗牧垚出演的繁漪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只有一句台词：“啊，不——”
望着在地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她的这句短台词也说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投入真情实感。
演出结束，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仅20班的学生们看兴奋了，教室后排的老师跟各种领导也都满意地鼓掌点头。
王志明举着相机，向身边的人感慨：“我靠这帮人演技可以啊！”
实验的老师也明显因为学生们的优秀感到脸上有光，还有校外的老师问周义玲：“这些演员真的都是你班上学生吗？”
……
七个演员手牵着手，在讲台上站成一排，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掌声随后再次响起。
罗牧垚站在队伍最右边，左手牵着郗有，郗有右手牵着她，左手跟戚玉娇紧紧握在一起，戚玉娇左手边是林欣然。男孩女孩们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大大方方欢笑着。
罗牧垚感受着整间教室为他们的演出而响起的真心的鼓励，同时却也能隐隐感觉到一场好戏落幕后一切热闹急转直下的凄凉，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而她预感得也并不错，这一次，竟是她们四个女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
因为戚玉娇家里给她办理了转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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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谢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