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包厢内虚假的热络。凌耀端着那只温润如玉的白瓷茶杯,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纤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心底翻涌的怒意。她脸上那抹公式化的、无懈可击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淡去,眼底凝结起一层凛冽的寒霜,视线扫过张总那副自以为是的面孔,却没有立刻发作。
严溪立刻察觉到boss周身气压的骤降,她脸上迅速堆起更殷切的笑容,试图将那令人窒息的话题拉回安全的轨道:“张总,您看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个技术参数,关于耐受阈值部分,我们实验室最新数据有了显著提升…”她同时端起分酒器,为张总已然半空的酒杯斟满,自己也举起酒杯,“我再敬您一杯,感谢您对我们项目的重视。”
然而张总却仿佛听觉系统选择性失灵,完全无视了严溪的努力,自顾自地继续着他那令人尴尬的推销“凌总您还这么年轻,又是万中无一的S级Omega,事业做得再大,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是?总不能一直单着。我这人没别的,就是热心肠,看着着急。说起来,我有个女儿,也是A级Alpha!今年刚二十二,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模样周正,性子也单纯,就是贪吃了点,实在。”他说着,目光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瞟向坐在旁边,从开席就埋头苦干、专心致志对付一只巨大龙虾的年轻Alpha女孩。
女孩闻言,茫然地从龙虾堡垒中抬起头,嘴角还滑稽地沾着一抹橙红色的酱汁,清澈的眼神在父亲和凌耀之间转了转,显然没搞清状况,又觉得眼前的龙虾腿更具吸引力,于是毫不犹豫地低头继续啃咬,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凌耀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像是无言的嘲讽。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本身已是一种尖锐的回应。严溪在一旁急得额头几乎要沁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拼命想打断这令人窒息的话题,却发现任何商业话术在对方**裸的“保媒拉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家婧铱啊,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不像其他那些Alpha,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张总兀自夸耀,见女儿光顾着吃,完全不接茬,对自己拼命使的眼色也视若无睹,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恰好看到那个沉默寡言的服务员又在给女儿更换骨碟,动作轻巧得几乎像不存在,他便把这腔邪火一股脑撒了过去。
“哎!你们怎么回事?!”张总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换盘子这么勤快干什么?碍手碍脚的,没看见我们在谈重要事情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斥责让包厢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张婧铱都吓得停下了咀嚼,叼着半截龙虾腿,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
凌耀心底最后一丝耐心终于彻底耗尽。她优雅地拿起雪白的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污渍,随即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张总,项目既然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后续细节,您让人直接与严特助对接。若贵司真心想合作,按流程走即可。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见凌耀要走,他连忙起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试图挽留:“哎哟凌总!凌总留步,别急别急!我这人就是嘴碎,心是好的!项目当然是真的想合作,百分百诚意!我还特意安排了其他节目,就在楼上…”
“不必了。”凌耀打断他,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张婧铱,语气略带嘲讽,“令爱似乎不太舒服,张总还是先照顾好家人吧。”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凌耀的话,张婧铱突然丢下龙虾,“哎哟”一声捂住肚子,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爸,我肚子好痛啊!”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张总又急又气,一边想去扶女儿,一边忍不住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关键时刻你闹什么肚子!”
然而,他话音刚落,自己也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脸色变得惨白,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再也说不出挽留的话。
凌耀冷眼旁观这场闹剧,不再多言,对严溪使了个眼色,便径直朝包厢外走去。严溪立刻跟上。
一旁,始终低眉顺眼的服务员,此刻正低着头,极力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和浓烈的不屑。然后,默默退到角落。
离开包厢,走廊里安静下来。凌耀脸上的寒冰之色并未消退,反而因为张总提及苏临月而蒙上一层阴郁。“项目继续跟进,保持必要联络。”凌耀对紧随其后的严溪吩咐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如果张总以项目以外的任何借口约见,一律回绝。”
“明白,凌总。”严溪点头应下。她看着凌耀略显疲惫和烦躁的侧脸,犹豫了一下问道:“凌总,我送您去停车场吧?”
“不用了。”凌耀摆摆手,“你去看看张总那边什么情况,毕竟是合作方,能帮就帮一下,别闹出太大动静。”
严溪应道:“好的,那我处理完立刻向您汇报。您自己小心。”
凌耀没有回答,只是独自一人,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向电梯厅的方向。但她并没有按下通往地下停车场的B层按钮,而是抬手,按亮了标识着酒店顶层的数字。那里,有一家以其绝佳视野和高昂消费而闻名的空中酒吧。她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神经,驱散心头那团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
顶层,“云巅”酒吧。
与楼下中餐厅的古雅奢华不同,酒吧充斥着现代感的冷色调装饰,幽蓝色的灯光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环境有些喧嚣,背景音乐是节奏感强烈的电子乐,混杂着酒杯碰撞声和男男女女的低语轻笑。凌耀无视了侍者引导卡座的建议,直奔光线昏暗的吧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一杯涅槃。”她对着酒保吐出几个字。这是酒吧招牌的特调,以烈性著称,基酒是高度的龙舌兰和苦艾酒。
琥珀色的液体很快推到面前,里面漂浮着一缕诡异的蓝色火焰,慢慢熄灭。凌耀甚至没有等火焰完全消失,便仰头灌下了小半杯。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滚烫地滑入胃袋,带来短暂的刺激感。然而,酒精似乎并不能驱散她眉宇间锁住的沉重,反而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更深沉的疲惫和落寞,让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更加浓郁。
很快,一个自诩风度翩翩、穿着花哨衬衫的Alpha端着酒杯凑了过来,带着略带甜腻的古龙水味,试图融入凌耀周身那片无形的冰冷屏障。“嘿,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多无趣?这杯我请,赏脸一起喝一杯?聊聊?”
凌耀连眼皮都没抬,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Alpha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的拒绝,脸上那点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瞬间僵住。在同伴隐约的目光和酒吧氛围的催化下,酒精上头的他恼羞成怒。Alpha的手下意识摸向自己后颈的抑制贴,这是某些低劣Alpha惯用的伎俩,只要他偷偷释放一点信息素,就能干扰Omega的心神,甚至引发不适,从而达到某种卑劣的目的。
“装什么清高?一个人来酒吧的Omega,点这么烈的酒,不就是为了…”他那充满恶意和揣测的话没能说完。一只看似纤细、却异常稳定有力的手,猛地从侧后方伸出,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抓住了他那只企图撕开抑制贴的手腕。
抓住他的是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戴着口罩的年轻人,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先生,公共场所故意释放信息素骚扰他人,根据《信息素管理治安条例》第17条第3款,轻则罚款拘留,重则进去蹲几天,留下案底。需要我立刻联系安保和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冰冷的警告。
Alpha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对方精准点出法律条款的行为吓了一跳,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感受对方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寒意,他顿时怂了,那点龌龊心思烟消云散。他悻悻地收回手,甩开林月初的钳制,色厉内荏地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谁、谁想放信息素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这就去投诉你!什么服务态度…”
林月初看着那Alpha灰溜溜地混入人群,这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把目光重新转向吧台边那个对身后发生的冲突似乎毫无所觉的女人。
让她既放心又莫名气恼的是,凌耀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甚至连肩膀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下,仿佛身后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拙劣的搭讪,还是险些发生的信息素骚扰,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口啜饮着杯中残余的酒液,侧影在迷离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和…脆弱。
该死的!之前在别墅的时候,她稍微靠近一点就警惕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一个人在酒吧,被这种垃圾Alpha盯上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警觉性呢?被狗吃了吗?!
林月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暗处,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看着凌耀一杯接一杯地喝。看着那个平日里强势冷硬的女人,卸下所有伪装和盔甲后,背影显得如此单薄和无助。酒精没能融化她的冰冷,反而像是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更加透明、却也更加坚硬的墙壁,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林月初心中蔓延,是恨,是怨,还有一丝…
终于,凌耀似乎喝够了,或者说醉意上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想要离开吧台。然而刚迈出一步,就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林月初,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快于大脑的思考,像一道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在她摔倒前,一把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和肩膀。同时,她极力压低了声音,惊慌失措道:“客人,您小心!”
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重量让林月初心神一荡。凌耀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动,微微蹙起了精致的眉头,带着浓重醉意的、朦胧的双眼费力地抬起。酒吧变幻的灯光掠过她的脸庞,当她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在扶住自己的人那张被口罩遮挡大半、却有些熟悉的眼睛和轮廓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穿透了酒精的迷雾,认出了什么,含糊地、带着鼻音低语:“林…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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