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现在的江辞，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离开江家一无所有的他，这样的年纪下，他不是在某个雨夜冻死饿死在街道角落，就是走了不该走的弯路。

他现在能吃上饱饭，能穿上干净的衣服，有个能安稳睡觉的家，都是因为遇见了沈遇。

他和他非亲非故，只不过是年少时有过相识的经历，却能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带他回家。

江家一件件收回去的东西，沈遇用着自己的方式，一件件的送给他。

他没了读书的机会，沈遇就想办法让他读书。

沈遇悄无声息地就为他撑起了一片天，比江家好上千倍百倍。

这么好的人，他不想辜负沈遇为他所做的一切。

听到江辞的回答，贺苒似笑非笑地瞥向江辞身边的沈遇，嘴里的话却是对着江辞说的：“为什么说是为了小遇？读书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读的吗？”

江辞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慢慢反应过来还是当着沈遇的面说出的话，顿时耐不住自己的脸皮了。

心想着说好了只问一个问题，结果怎么接二连三地问。

但是又不好驳了贺苒的问题，索性硬着头皮说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沈遇给的。”

为了不辜负沈遇，也不想让付出了这么多的沈遇失望。

后面的话不用江辞说下去，贺苒差不多就能猜到一二，这个年纪的孩子心肠最是纯粹，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了解江辞的情况，就知道沈遇是江辞机遇和幸运。

江辞能有一颗回报的真心，而不是单纯的接受沈遇的接济，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足够了。

贺苒很满意江辞的回答，向江辞伸出了手，温和地笑着道：“我的问题问完了，江辞，欢迎你加入嘉桐。”

江辞受宠若惊，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仅凭两句话，就让贺苒同意他转学了。

不管贺苒为什么就同意了他转学，只要结果是好的，江辞就不想去纠结那么多了。

他起身僵硬地去和贺苒握手：“谢谢校长。”

心里想着自己没有把事情搞砸，没有辜负沈遇给他机会，一颗心欢呼雀跃得就快要跳出胸腔。

贺苒半开玩笑道：“为了不辜负对你好的人，那是不是我们应该把成绩好好提一提？”

说起成绩，江辞眼皮子一跳，脸色红白交加：“我会努力的。”

要说以前，他好好学习的时候，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后来因为自己的身世，加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他便浑浑噩噩度日，上学除了打架就是逃课。

学习不学，进度和同期学生拉开，别说成绩下滑严重，后来连考试都没去考过。

要是在之前，劝解着让他好好学习，江辞一定会抗拒，现在虽然重新捡起课本，或许会很困难，但是他不想放弃。

-

转学的事情有了定夺，剩下的办理手续晚些时候，江默会派人过来处理。

今天是周末，今天办好了入学手续，明天周一江辞就能进入学校学习。

从江辞和贺苒对话开始，江辞就没听见沈遇说过一句话，就连他说他进嘉桐，是为了沈遇，沈遇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直到离开校长的办公室，沈遇就对他只说过一句“走了”，然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到了电梯里，江辞实在是受不了沈遇的沉默，看着电梯门倒映出来的模糊身影，唤了沈遇一声：“沈遇。”

沈遇散漫地抬眸，像是刚被江辞的声音拉回思绪，他目光移向江辞，没有感情波动地“嗯”了一声。

江辞双手插兜，鞋底在地面上擦了两下：“我能进嘉桐了。”

哪料沈遇依旧淡淡地“嗯”了声，态度极其的不走心和敷衍，导致江辞放在口袋里的手一下就握成了拳头。

看向沈遇的眼神特别不可置信。

“嗯”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对他进嘉桐的事情，满意还是不满意？

还是因为察觉到他的成绩不好，默默已经开始嫌弃他了？

沈遇的思绪一直都在之前江辞所说的“进嘉桐，是为了他”里，当时听到这句话，感触其实挺深的。

仿佛给了他一种感觉，江辞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少年的一颗心那么诚挚火热。

而他这颗救命稻草，当初为了避免麻烦，并不想接纳江辞。

要是被江辞知道了自己当初的想法，怕是现在这颗诚挚的心，要绝望的更透彻了。

傻里傻气的一个人，这么简简单单就彻底相信他了，防止这么傻的人被骗，他只能养到底了。

尚未来得及收回全部的思绪，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沈遇感觉到了小小的怨气，是从他身边的江辞身上一点点散发出来的。

回神，一偏头，和江辞郁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因为沈遇突兀地转过来，江辞目光凝滞了下。

凝滞一秒，江辞垂眸不看他，鼻子里呼出一个气音，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不佳，耷拉下来的额发都显得奄儿吧唧的，有点委屈。

一点看不出刚才得知要入学时的高兴。

沈遇联想了下方才和江辞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然后试图找到江辞情绪不佳的点。

为了确保他猜的没错，沈遇一出电梯，就说道：“今天能进嘉桐，全靠了你自己。”

江辞往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心里憋得烦闷，鼻子里又是一声气音，但是忍不住道：“所以呢？”

尾音高扬，分明是很嚣张的气势，反而让沈遇听出了别扭。

似乎能完全确定江辞情绪不佳的点在哪了。

“所以……”沈遇声音顿了顿，一个抬手往江辞松软的黑发上面使劲一揉，微弯着唇，用着初雪消融的微凉声线，夸道，“做的很好。”

不是长篇大论的夸奖，不是华丽的辞藻，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做的很好”，一下就让江辞郁闷了很久的心，一点点松散下来。

像是掉进了一颗蜜糖块，被热水一下消融成了糖水，甜腻的心脏发痒。

江辞低下头，克制不住地小幅度一勾唇，暴露了所有的心思，但是就维持了一秒钟，然后他一敛，拉下个死人脸，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

他拿掉沈遇的手，一如既往地嘴硬：“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哄。”

少年的情绪藏不住，沈遇早就感觉到江辞心情好了不少。

他挑着眉，不经想到，人不仅脸皮薄，脾气臭，而且别扭嘴硬，一点都不坦率。

三岁小孩都比他坦率。

清冷偏低的嗓音，轻飘飘送出几个字：“我不哄什么三岁小孩，我只哄你。”

于是，沈遇看见江辞的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爬上细细密密的红晕，不好好降降温，怕是要烧起来。

看着大跨步，快速往前走去，一点都不准备等他的江辞，沈遇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戏谑的轻笑。

嘴巴不坦率，身体不就诚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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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明天要去学校，于是沈遇开车带他去置办一些学习用品，不然连支笔都没有，哪里像点学习的样子。

郊区的店面都太小，沈遇索性开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带江辞去市区买东西。

市区里东西最齐全的就是嘉行书店，六层楼高的书店。

底楼是结账和学习设备，以及学习文具的区域，往上每一层都有固定类目的书销售，也有供给学习读书的区域。

沈遇先带着江辞去学习工具区域，买了一些文具，几乎都不用江辞自己思考，沈遇就把最好的东西都买了下来。

江辞看着一篮框的学习文具，再看眼前的沈遇，价格不看，眼睛不眨地就给他挑了最好的。

明明是挑了一些文具，江辞总觉得眼前的人，是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通通塞给他，将他的心脏塞得满满当当。

等他有了能力偿还，怕是怎么都还不够。

两个人去柜台结账，江辞一颗学渣的心，突然觉得有些配不上这些东西。

于是，伸手扯了下沈遇的袖子。

沈遇感觉到后，问他：“怎么了？忘买东西了？”

江辞抿了抿唇：“能不能去楼上买点学习资料？我成绩不是很好，怕跟不上学校的进度。”

沈遇没了解过江辞的成绩，不知道江辞的成绩怎么个不好法，但是少年想努力，沈遇肯定一百个答应。

别说是买点学习资料了，一卡车他都答应。

沈遇说：“去挑吧，想买多少买多少。要是搬不动，我叫人来给你搬。”

准备各门功课只买一本的江辞：“……”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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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自己挑选辅导资料时，沈遇根据自己学生时期的经验替江辞挑了一些有用的辅导资料。

学习时光太久远，江辞自己都摸不清买什么，挑了几套试卷后，就让沈遇帮忙挑了挑。

七七八八买了些辅导资料后，结账回家。

坐在车里，江辞掏了一本数学辅导资料，一翻开，眼花缭乱的字符和数字公式，看着看着，江辞陷入了沉思。

沉思长达数分钟，堪堪只学了高一课程的江辞，木着脸合上书：“……”

嗯，看不懂，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