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苏姨娘好些日子没见到老爷,眼见这这几日家中沉寂,接二连三有奴仆告假,她便有些疑惑。

往日逢十五给夫人请安的定例也免了,她只觉得古怪。

“姨娘,”灵儿急急地跑过来,猛地推门而入,大声道:“哥儿被夫人叫过去了。”

苏姨娘正吃蜜瓜,哐当一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那块没嚼碎的蜜瓜卡进喉咙里,猛然一阵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灵儿慌忙替她顺气,苏姨娘恼了,掐了她一把,骂道:“叫什么叫,一时我有什么好歹,明儿就给你卖去门子里!”

“姨娘息怒,”灵儿自知闹出世故,只敢忍者痛说道:“璋哥儿被叫过去了。”

“去就去呗,”苏姨娘想了想,近来儿子也没犯什么错处,横竖不过是挑两句刺,还能真吃了他不成。

“哎呀,不是,我听说夫人打算把少爷送往豫章郡。”

苏姨娘腾得一下站起来,瞪圆了眼睛,问她:“做什么送他去豫章郡。”

灵儿见苏姨娘记了,跟着忐忑起来,说:“说,说是......夫人给芙姑娘说了一门亲事,说的豫章郡太守府......”

“豫章郡太守?”苏姨娘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在杨峥身边久了,也能听到些许官职称谓,这豫章郡太守应当是个大官,虽说是远了些,也是高嫁了。

“芙姑娘一时寻死觅活,关在屋子里哭了大半日。”

苏姨娘却翻了个白眼,又说:“小孩子家家,别去搭理他,说给太守府的公子有什么委屈的。她以为自己是多少金贵,凭咱们这样的家世出身,已是高攀了。你去劝劝她,见好就收吧,别整日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夫人待她难道还不够好。”

灵儿知道苏姨娘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姨娘误会了,并不是太守府的公子,就是......就是豫章太守,芙姑娘是给太守做续弦......”

“什么!!”

续弦?

苏姨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女儿才十三岁,去给一个糟老头子续弦!!?

吴氏当真好歹毒的心!

苏姨娘将瓜皮狠狠扔在碟子里,气得叉腰,说道:“跟我走,就去问问她来!”

两人闯到屋子里时,只见杨璋愣愣地跪在吴夫人身边,早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吴夫人本就心情抑郁,自然厌烦两个不知轻重的人,眉宇紧皱,抚着额头,端的一脸憔悴。

苏姨娘极敷衍地欠了欠身,大有天不怕地不怕地架势,凉凉开口道:“我听说,夫人要把姑娘许给一个糟老头子续弦,特来问个明白。”

吴氏斜眼看了看苏姨娘,冷笑一声道:“豫章郡太守官居四品,年当不惑,到你这贱人嘴里,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你可知家里老爷,不过是从五品织造,竟还有脸嫌弃旁人。”

苏姨娘从未听过吴氏说这样重的话,心中微微一颤,但想起玉芙毕竟是亲生的,哪里还怕这些,便说道:“我自然不敢,可夫人难道不怕人戳脊梁骨么,从太爷起,咱们家就没做过卖女求荣的事。老爷即便是从五品制造,也是正正经经御笔点过考功名得来的,夫人这是打杨家的脸。”

吴氏嫁入杨家多年,几时轮得到一个妾蹬鼻子上脸教训她,气得她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只听得清脆的碎裂声,瓷片零散了一地。

“好好好,如今自己寻上门来,你且等着,将来还有发落你的时候!”

苏姨娘被眼前景象吓住了,她狠推了一把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儿子,边哭边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妹妹都要进狼窝了,你也不说两句好话,只顾跪在这里做什么。”

“都是我的不是,养你们一场,叫你们处处矮人一头也罢了,如今眼睁睁看你们兄妹往火坑里跳,为娘的还做不了什么,我不如一头碰死了了事。”

说着,她便作势要往柱子上撞。

吓得杨璋与众多仆妇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拦下,苦苦劝了几句。

“闹什么!!”杨峥进来时,看到这寻死觅活的模样,一颗烦躁的心霎时更烦躁了。

他极为不痛快地斜了一眼苏姨娘,训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胡闹,还不快滚下去!”

吴娘子轻叹了一口气,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杨璋也不必跪着了。

眼看着大厦将倾,儿女婚事自然成了救命稻草。

杨家上下百余口,岂能这么轻易葬送了。

侍女将堂屋里收拾干净,又奉了两盏新茶来,见夫妻二人具是一脸愁绪,便也不敢多留,颤颤巍巍地退下了。

“这事是怎么回事,”吴娘子见四处无人,再也绷不住,轻轻抽泣了几声,又说:“怎的平白无故,遭此大祸。”

“你好歹也宽宽心,底下人都看惯了你的脸色,一半点不对劲,就能叫他们琢磨上好些日子。这几日该打点的,也需打点,沉住气。”杨峥是当家人,自然不能与妇人一般哭哭啼啼,只是平江织造局的前车之鉴,少不得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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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宽得下心,”吴氏闻言就觉一阵悲凉,说道:“不说璋哥儿,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即便不是亲生的,养她一场,用心用神的,比我亲生的都好。临了了,原想着将来横竖也要说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成全一家子的体面。”

“我懂,都懂,”杨峥膝下就这一个女儿,自然也是稀罕的,哪里能舍得。

“别说苏姨娘气不愤,我这做主母的,也臊得慌。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许一个鳏夫,别说后院里一圈儿的姬妾,嫡庶儿女一箩筐,年纪最大的哥儿都比芙儿大一岁,现成的虎狼窝子,我岂能能笑得出来!!”

一时又有人来传话,说豫章君夏太守家的人来催,说明儿就家去,请夫人早些将庚帖请了,好回去传话。

吴氏怒而起身,指着传话的人,大口啐道:“叫他赶紧滚!就说我的话,芙儿虽是庶出,养在我跟前的,同我嫡亲的女儿也没什么分别,叫他家老爷少做春秋大梦!”

“夫人!!”杨峥忙唤道。

传话的人自然不敢这么说,只是悻悻地看了一眼杨峥,道:“小人再留那管家等两日。”

“什么人,续弦也得三媒六聘才算过礼,打发个管家来,这是正经娶妻的规矩么,分明就是踩咱们府上的脸!”

杨峥如何不知道太守府有意羞辱人,但实在别无他法,大儿子尚未在京中站稳脚跟,次子又还在考功名,如何能指望的上。

夏太守是寿王殿下的亲舅舅,唯一能与京城搭上话的人物,若能得寿王求情,力保杨家无虞,他哪有什么舍不下的。

夫妇二人正各自忧愁,吴氏抬起头,正巧见一丫鬟似有些躲闪地走过。

她蹙着眉头,府里丫头向来规规矩矩,如今一桩大事压在心头,本就烦躁,正愁无处撒气,便狠狠拍了一下台面,大声训斥道:“鬼鬼祟祟,是要作什么妖,给我滚进来!”

门外的丫头一个激灵,被下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

“夫人......”小丫头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吴夫人冷笑,阴恻恻地开口:“趁着这几日我有事故,一个个都反了天了,倒像是勾搭了什么,打算做什么好事呢吧。”

小姑娘是管事婆子的女儿,正当豆蔻年华,已出落了几分姿色。

听到夫人说这些狠话,心里就犯怵,又没经什么事,早已吓得口不择言。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是三公子叫奴婢过去问话,奴婢不敢不去啊。”

吴夫人治下向来严苛,如今见她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像极了苏姨娘年轻时,当时心里就生了刺,问她:“哦,我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个丫头上心。”

杨峥听是与那不争气的儿子有关,不免抬起头审视了一番这个丫头。

“你叫你去做什么?”他皱眉问道。

“方才三公子说了,在厅堂里落下了一个锦囊,打发小篆来问,奴婢收拾地上的时候,正巧捡到了一个,这才......”

夫妻二人自然听出些许端倪,不过一个锦囊,能叫他这么上心,必然是有些故事。

“拿过来我瞧瞧。”杨峥吩咐道。

见二人不似方才那样怒火中烧,小丫头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竹叶锦囊,恭恭敬敬地呈上。

而那边杨璋迟迟等不到人来,又有些急躁,原地转了两圈后,打算回去自己寻一寻。

“哥儿稍安勿躁,我再去催一催。”

杨璋却不放心的很,唯恐有人捡了去横生是非。

“人多眼杂,万一哪个眼皮子浅的昧下了,我将来如何面对清梧,”说着,他便急匆匆往正堂走去。

刚到门外,就听得吴夫人破口大骂。

他躲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手里捏着的,果然是那个绿色竹叶纹的锦囊,心下便提起来了。

杨峥接过端详了几眼,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见上面竹叶纹理细致入微,几处丝线色彩又周正又出神入化,一看便知道不是府里能做出来的。

他刚想拆了丝线细看,忽听得人大喊一声。

“父亲手下留情!”

杨峥抬头就见三子噗通一声跪下了,蹙眉冷哼一声:“青天白日里,你躲在外头干什么。”

“那个锦囊,是孩儿的,求父亲还给孩儿。”

杨璋却眯起眼,问他:“你是说,这锦囊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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