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五·归期)
院子里的草莓熟了第一茬时,孙祥壹特意摘了颗最红的,踮着脚喂到包胜文嘴边。对方刚下班回来,衬衫领口沾着点风尘,张嘴含住草莓的瞬间,眼底的疲惫都淡了些:“甜。”
孙祥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转身蹲在菜畦边继续摘,指尖被草莓的汁水染得通红。包胜文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喉结动了动:“祥壹,跟你说个事。”
孙祥壹回头看他,手里还捏着颗没摘完的草莓:“怎么了?”
“之前欠的那些钱,”包胜文走过去,把信封递给他,“今天都收回来了。”信封很厚,孙祥壹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包胜文,眼眶突然就热了——那些压得两人喘不过气的欠条,那些在地下室里辗转难眠的夜晚,好像都随着这一沓钱,烟消云散了。
“都……都清了?”孙祥壹的声音有点发颤。
包胜文点头,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湿意:“清了。以后不用再担心有人找上门,也不用再住地下室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以后收入会稳定很多。”
孙祥壹把信封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突然扑进包胜文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太好了……包胜文,太好了。”
包胜文抱着他,手指轻轻顺着他的后背,闻着他发间淡淡的草莓香,声音很柔:“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孙祥壹把铁盒里的欠条都拿了出来,一张一张铺在桌子上。包胜文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用打火机把欠条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纸片,把那些曾经的窘迫和艰难,都烧成了灰烬。孙祥壹看着灰烬被风吹到窗外,落在老槐树下,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无比轻松。
“还留着铁盒吗?”包胜文指着那个已经空了大半的铁盒,里面还剩下几片刀片和几颗纽扣。
孙祥壹把铁盒盖好,放在床头柜最里面:“留着吧,算是个念想。”念想里有地下室的冷风,有深夜的热馄饨,有彼此扶持着走过的那些难捱的日子。
入夏后,老槐树的枝叶长得愈发茂盛,遮天蔽日,把院子里晒得阴凉。孙祥壹考到了驾照,每天早上会开着那辆旧车,送包胜文去公司,然后再去菜市场买菜。他的厨艺长进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把菜炒糊的毛头小子,包胜文的胃也彻底好了,再也没疼过。
有天周末,两人开车去郊外的水库钓鱼。孙祥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握着鱼竿,眼神专注地盯着水面。包胜文坐在他旁边,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小心点,别掉下去。”
“知道啦,”孙祥壹咬了口橘子,含糊不清地说,“上次你还说我笨,这次我肯定能钓上一条大鱼。”
包胜文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等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孙祥壹钓了半天,只钓上来几条小鲫鱼,有点泄气地把鱼竿扔在一边:“什么嘛,根本没有大鱼。”
包胜文捡起鱼竿,重新帮他挂上鱼饵:“别急,钓鱼要沉得住气。”他把鱼竿递给孙祥壹,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再试试。”
孙祥壹跟着他的力道握着鱼竿,没过多久,鱼漂突然往下一沉。“有鱼!”他兴奋地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往上拉,包胜文在旁边帮他稳住鱼竿,一条斤把重的鲤鱼被拉出水面,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我钓到了!”孙祥壹笑得像个孩子,抱着鱼桶跑过来,把鲤鱼放进去。包胜文看着他雀跃的样子,眼底满是温柔,伸手擦掉他脸上沾到的泥点:“厉害。”
晚上回家,孙祥壹亲自下厨,把鲤鱼做成了红烧鱼。鱼香飘满了整个屋子,包胜文坐在餐桌旁,看着他端着鱼从厨房出来,系着那条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快尝尝,”孙祥壹把筷子递给包胜文,“看看好不好吃。”
包胜文夹了一块鱼肉,入口鲜嫩,咸淡刚好。他点了点头:“好吃,比饭店做的还好吃。”
孙祥壹笑得更开心了,给自己也夹了一块,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包胜文,你说我们要不要回老家看看?”
包胜文愣了愣:“回老家?”
“嗯,”孙祥壹点头,眼神有点向往,“我想回去看看我妈的坟,也想带你看看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比城里凉快多了。”
包胜文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好啊,等忙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回去。”
孙祥壹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包胜文笑了,“到时候我们开着车回去,带你去爬山,去摘野果,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没过多久,包胜文的项目顺利结束,两人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开着那辆旧车,踏上了回老家的路。车子驶离城市,沿着国道一路向前,路边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青山绿水。孙祥壹扒着窗户,看着熟悉的田野和村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离开老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回来。
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村子里很安静,只有几声狗吠和蝉鸣。孙祥壹带着包胜文,先去了妈妈的坟前。坟前长满了杂草,孙祥壹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把杂草拔掉,包胜文在旁边帮他递纸巾,默默陪着他。
“妈,我回来了,”孙祥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带他来看你了。他叫包胜文,对我很好,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他转头看向包胜文,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妈,你放心,以后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包胜文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很温柔。他轻轻鞠了一躬:“阿姨,谢谢你把祥壹养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坟前,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孙祥壹靠在包胜文怀里,眼泪慢慢止住了——他知道,妈妈在天上看着他,一定为他高兴。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村子里待得很惬意。孙祥壹带着包胜文去爬山,去河边摸鱼,去田埂上摘野花。包胜文第一次体验这样的乡村生活,觉得新鲜又自在。晚上,两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远处的蛙鸣,孙祥壹靠在包胜文怀里,慢慢讲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我小时候总在这里爬树,”孙祥壹指着院子里的一棵老榆树,“有一次不小心摔下来,把膝盖摔破了,我妈抱着我哭了好久。”
包胜文伸手摸了摸他的膝盖:“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孙祥壹笑了,“早就好了。”他抬头看向包胜文,眼神很认真,“包胜文,谢谢你陪我回来。”
包胜文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傻瓜,我们是一家人啊。”
离开老家的前一天,孙祥壹在院子里摘了很多野花,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包胜文头上。包胜文的脸有点红,却没摘下来,任由他笑着拍照。孙祥壹看着照片里的包胜文,突然觉得,他们的日子就像这花环一样,虽然平凡,却充满了生机和温暖。
车子驶离村子的时候,孙祥壹回头看了一眼,老家的房子和树木渐渐远去。他靠在包胜文的肩膀上,心里很踏实——他知道,无论走多远,只要身边有包胜文,哪里都是家。
回到城里,日子依旧平淡而安稳。孙祥壹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花店的工作,每天和花草打交道,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包胜文的公司越做越好,却还是每天准时回家,陪孙祥壹吃饭,散步。
冬天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的老槐树被白雪覆盖,像披上了一件白棉袄。孙祥壹和包胜文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捧着热奶茶。
“包胜文,”孙祥壹突然开口,“我们要不要养只狗?”
包胜文愣了愣:“养狗?”
“嗯,”孙祥壹点头,“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像你挂在钥匙上的那个小熊一样。”
包胜文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啊,等雪停了,我们就去宠物店看看。”
雪停后的第二天,两人真的去了宠物店,领养了一只白色的小泰迪。孙祥壹给它取名叫“铁铁”,因为它像那个铁盒一样,会陪着他们走过以后的日子。
铁铁很粘人,总是跟在两人身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蜷缩在他们的脚边。孙祥壹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先抱起铁铁,跟它玩一会儿。包胜文看着他和铁铁打闹的样子,眼底满是笑意。
有天晚上,孙祥壹抱着铁铁,靠在包胜文怀里,看着窗外的老槐树。月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包胜文,”孙祥壹的声音很轻,“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苦尽甘来了?”
包胜文低头看他,眼神很温柔:“算。”他伸手握住孙祥壹的手,十指紧扣,“以后只会更甜。”
孙祥壹笑了,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铁铁在他们脚边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厨房的暖灯还亮着,锅里炖着明天早上要喝的粥,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他想起那些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的夜晚,想起那些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想起第一次见到包胜文时,对方冷漠却又带着暖意的眼神。原来,最冰冷的锈铁,也能在彼此的温度里,慢慢褪去锈迹,露出温润的光泽。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老槐树上,落在车顶上,落在院子里。孙祥壹靠在包胜文怀里,觉得无比安稳——他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只狗,有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些曾经的伤痛和艰难,都变成了成长的勋章,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提醒着他们珍惜眼前的幸福。就像那两根锈铁,历经风雨,终得相依,在岁月的打磨下,长出了永不褪色的温暖铠甲。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