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变活人

厨房里亮着冷调的白炽灯,桌上的菜和桌子一样附着油光。

“为什么卯时没赶到就不好办?”大爷复述了一遍闻黛的问题,他把头扭回去,低下来面对着手中捧着的碗,手捏着筷子扒拉着碗里剩下的一条蒜薹,“这个……不好讲。”

用筷子快速地扒着饭吃,大娘的脸从挡在前面的碗里抬出来,捧着碗的手托着碗放低了些,她面露不悦地横了眼对面的男人,“有什么不好讲的,就你懒得讲。”

转头面向闻黛时她又堆出笑,昂昂下巴道:“你莫听你这个伯伯胡说八道吼。为啥子要在卯时之前赶到嘞,你看我家里面供了佛应该猜得到吧?我们这一带的人,没几个家里不供的,尤其是我们之前待的那个村子,就是你要去的那个村子。”

“老一辈的说真心信佛我是信,后面两代谁是真心的?怕遭报应才信,我估计他们自己也知道。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他们还没干好久,有个头子突然就出了事情,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是死在田里面,身上又没有伤口,你说奇不奇怪?”

大娘连饭都顾不得吃,把碗搁在桌上,握着筷子搭在碗沿处,说得上头时就敲个几下。

“别个说他是出去抽烟,因为那个土上面掉了个烟头。谁不晓得他是去跟村子里的寡妇乱搞……那个寡妇是早早就回屋了的,她说那人想在地里面吹下风。”

“抽烟还能把人给抽死啊?吹风更不可能吹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吧?反正我活了五十来年了我是没有见过。”

“后面啊,就都猜,肯定是这个人作孽太多了。那件事以后,他们就都会在事前事后上香拜佛。每天早上六点的时候,都会起床,他们不但自己上香拜佛,还要逼到被他们拐来的人一起拜,要他们说自己是自愿过来的。”

手里握着的筷子拨着碗里的饭菜,闻黛垂着眼皮,积蕴着思虑的眼仁映着低处。倒是忘记问畅习当初在人贩子手里有哪些经历了——仙家也没说。

大娘说得口干舌燥,她起身去洗碗池那儿打开水龙头,从碗柜里拿了个空碗接了完水,喝了两口便接着说:“我是听说有的人没有被带到这里来,那些人是稍微好一点的,不会被卖掉或者干好多恶心的事情。”

“反正被带进了村子里的人,都过得好不到里去。每天卯时他们要吹唢呐的,然后唱那个调子,我听不懂是什么,从村子里一路唱到山下面,就是唱一路再回去,路上他们会带到那些被拐了的人。”

“到了卯时他们就是搞这些事情的,先逮到那些人拜佛,再去唱唱吹吹的,要是碰到这个时候我们过去,豁——”

大娘放下手里的水碗,碗中的水荡动时,她两只手恰好也用力拍了个巴掌,瞪着眼睛,小幅度地摆着脑袋,语气夸张:

“你完蛋了,我也完蛋了,我们全都得完蛋。他们好敏感的,不是村里的人过去他们本来就是不会欢迎的,如果你还刚好撞上他们搞那种事,就凭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你也跑不了。”

和大娘那双眼白微微发黄的眼睛相对视,闻黛咽了咽喉咙。与此同时,耳朵又听见了大爷的叹息,她捩过视线。

只见大爷似乎索然无味地放下了筷子,他抬起下巴,偏着脸面朝闻黛,“他们有最简单的办法,拿你变成他们的自己人。尤其是你长得还这么突出……”声音戛然而休。

他的眉心一缩,歪着头摸着下巴看着闻黛的脸,把闻黛盯得想原地遁逃了才开腔:“你明天出发之前要把脸遮一下,弄泥巴是不行,太明显了。”

筷子被撂在了碗上搭放,大爷把手抬起来比量着,他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似乎在观察,看着自己面前被挡了一半脸只露出眼睛的闻黛,他嘶了一声道:“这下要了命了,你把下半张脸挡到都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

双手环胸微微后仰着身体的大娘也在打量着闻黛。

她夹着额心下唇上撅,思考了半刻,蓦地甩过头看向大爷道:“哎呀,你女之前不是给我送了那个什么粉底液啊?就是涂到身上死黄死黄的那个,她说什么要买和自己皮肤的颜色相符合的粉底液,结果就送了我死黄死黄的。你说我拿那个粉底液涂到这个妹子身上怎么样?”

大娘的主意显然出到了点上,大爷一拍桌子,嘹亮的嗓音被扯出来附和:“可以嘞!就这样就这样,到时候你出发之前涂一下这个姨娘的粉底液,不然你这个皮肤太白了。”

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闻黛傻愣在凳子上。

简单填饱了肚子,闻黛洗了澡就回了大娘给她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一整天都没怎么打开看过的手机多了好些消息,一部分来自崔琳,一部分来自陈斯辙,还有一部分来自闻黛出发前刚加上微信的女行案员蔡琪——上一回处理孤独死老人案的那位。

崔琳发来的关心的消息被她简要地回复,她没直言自己找到了人贩子的老巢;万一里面没有文薇薇的影子,空欢喜一场会更令人难受。

至于女行案员则是如实交代,并且她坦诚告知明天凌晨自己就会出发去人贩子的老巢,暗中录下的对话录音亦传输给了女行案员。

同时,当前的位置也被她发了过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她出了事情,最应该依赖的还是行案员。

【蔡琪:证据比较充分,你抵达以后如果能拍到照片也发过来,我好找理由安排警员过去】

【蔡琪:保护好自己】

闻黛回了个“好”便切去了和陈斯辙的聊天框。

这人还是没多会说话,她哼了声,指腹按上语音键,“你别咒我啊你,哪有人会对一个要为人民除公害的善良女性说:‘小心点,别成了被拐的一员。’的?”

对于她的语音,不知道陈斯辙到底听没听,因为他秒回。

【陈斯辙:在没有自保前提下的为人民除公害,叫送人头。】

闻黛只觉喉头一哽,她发了个“滚”字就想终止和陈斯辙的对话,否则,她认为她极有可能会和陈斯辙吵到第二天出发。

但偏偏这人仿佛是对她的“滚”字选择了视若无睹,紧跟一条待在白色气泡里的消息弹出来:【我会尽快处理好手里的案子。找到了文薇薇别冲动,先保证自身安全。我可不想合作进行没多久,就先没了搭档。】

视线在这段消息上描着文字,闻黛的嘴角在无知无察间上扬。

这厮表达关心的方式,还真是贱得一如既往。

她把身体后仰,倒在柔软的被子上,脚尖不再勾着鞋子,钻出来的脚跟着蜷起的腿上了床。

钻进被子里的闻黛鬼使神差地回了他一个“晚安”。

再之后的消息没看,她锁了屏将手机放到一旁充电,顺手啪掉了亮着的灯的开关。

在她闭上眼的时刻,黑下屏的手机亮出迟迟登出来的消息——

【陈斯辙:好梦】

兴许是托陈斯辙的福,闻黛即使没能看到他这条难得的具有祝福性质的信息,也依然做了罕见的美梦——梦里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梦里有父母,陪着她从小到大,而不是永远地停在了十岁那年。

梦总要结束,她自发地醒过来,旋即便听见了“叩叩”的敲门声。

大娘的声音不复白天的明爽,携上了些困倦的哑意:“妹子,妹子!起床咯妹子!”

闻黛伸长胳膊拍开灯的开关,她挪着腿下床,含糊地用力嗯了声答应。

匆匆碌碌地洗漱完,等来的是拿着粉底液的大娘,她把盖子拧开,将粉底液递到闻黛面前,“来,赶紧搽上,我特地提早了一个小时叫你,我听我女儿说化妆都是要化好久的。哎,她以前闹着要给我化妆就是,我坐得屁股都痛咯。”

原本对这所谓的“死黄死黄”还毫无概念,闻黛在看见罐子里的粉底液颜色后锁紧了眉毛。

说棕不至于棕,黄是一种另类的黄,只使人觉得像是脚底下踩着的泥巴混了树皮色。

她坐在竹木床上,拿着自己的背包搂来腿上放着,随身镜被大娘主动拿过去替她照着。

闻黛道了声谢,在上粉底液前,先把妆前该有的流程给完整地走了一遍,在防晒霜之后才让这死黄死黄的粉底液上阵。

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演了一幕大变活人的感受难以言喻,原先莹白的肌肤成了泥巴混树皮,被深肤色降低了明显度的五官,出挑度瞬间大打折扣。

她现在觉得自己像从非洲某个偏僻地跑出来的部落难民——不对,照她这个身份,怎么也该是个大祭司。

为了让她贴合她的肤色似的,大娘把镜子递回她手中,手往兜里一摸就攥出块花布巾来。

她挽起闻黛齐腰的长发转成海螺形,再绕几圈用自己的黑发卡别住,最后手中的花布巾发挥效用将头发给兜着。

恍惚地举起腿上的镜子,在闻黛看清了镜中人时,她的嘴角隐隐搐动几下。

笑没憋住,而哈哈大笑时牙齿又露了出来,在点缀着红花的深绿色头巾下方是张死黄死黄的脸,而这死黄死黄的脸被露出来的大白牙衬得越发透黑黄感。

大娘后缩着脖子退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睹着好端端的人没由来地癫笑,她古怪地侧了侧脸眱着闻黛,狐疑道:“妹子啊,你没啥子精神问题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噢你放心,你看到怪吓唬人的嘞!”

还以为腹肌要找上肚子的闻黛捂着笑得发疼的小腹,她“唉哟”了一声,揉着自己又僵又酸的肚子站起来,扭过脖子冲大娘咧嘴一笑,亮白的大牙跃了出来。

“没事儿,就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样子,觉得新奇。”

收拾了些东西出来的大爷还在碎嘀咕念:“你瞅瞅给这些带去咋样,家里刚好还有些过年留下来的礼,这奶提去给你爸妈……”

他一面慢慢抬头,毫无防备地撞上了没收起笑的闻黛的脸,登时,被他拎在手中的牛奶就这么砸在了地上。

冷调的白炽灯的光线打在那张发着诡异的黄的脸上,最闪眼的是那双端着盈盈黑仁的桃花眼和那口大白牙。

要说丑那也不丑,只是见过闻黛先前的样子,再冷不丁瞅上她这么副尊容……

大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得亏是我没心脏病呐……难怪别个儿都说化妆是邪术。哎,你说你这跟变了个人有啥差别?”

“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你不晓得?可都是我的功劳。”大娘白他一眼,走过去拎上落了地的牛奶,招呼着他们两个出了门。

小三轮车上阵,大娘和大爷挤在一块儿并坐在前方,后头载着闻黛以及他们要送过去的礼品。

闻黛举着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了拍附近的环境,拍照时她也借着灯光观量了一番这一路上的环境。

与其他村落所居的地带并无不同,从坡上下来,道路的两边俱是农耕地。遥遥地朝前方望去,下方是郁郁青青的林子,林子围着仅有的一条水泥路,往高了望去,能瞧见顶上的山腰处散落着村子。

说是山腰,其实这山也算不得高,较之于西南的十万大山还是没有可比性。

照片被她一概发给了蔡琪,顾不得现在是凌晨一点多,万一之后出了什么万一,她可就再没机会把东西发出去了。

所谓拍摄环境,只不过是为了给蔡琪拿去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录音也不是找人伪造而成的。向行案员证明时,终末的结果通常还需要证明过程加强论证。

等到三轮车吱嘎吱嘎地跑到山底下时,闻黛顺手再丢了个定位出去,刚要摁上关机键的手指猝然顿住,使坏的心思鼓上来。

她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拍了张照,且蔫坏地把嘴角尽量咧大,仿佛全然没意识到这或许是张能成为自己的黑历史的丑照般,她把照片发给了蔡琪再发给陈斯辙。

给蔡琪备注的信息是表示自己很谨饬,有意识地对外貌进行了掩饰。

而发给陈斯辙的原因很单纯——她就是想吓唬他。所以除照片外没有任何信息。

幻想了一下刚睡醒的陈斯辙,或者夜醒的陈斯辙,打开手机时乍然看见这张照片的反应。闻黛的眼睛跟着唇一起弯,昂着脸在后面自顾自地笑。

因着开车的人成了大爷,大娘听见一阵一阵的乐呵声便掉过头来,她扭着脖子瞥着闻黛,不自觉地也翘了嘴角,打趣道:“笑这么灿烂,在想什么哦?想男朋友啊?”

相信科学,内容我瞎编的。

我一直都觉得闻黛特别有意思!我无敌爆炸嗑她和陈斯辙!!

嘿嘿嘿嘿嘿嘿。

天天开心啊大家!!(我今天就发生了一系列很倒霉的事情,所以希望你们不会再有倒霉的事情发生,一定会越来越幸运啊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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