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被溯舟无意识的眼神攻势所打败已经不止一次了。
其实溯舟每次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并不是想要向他表达什么或是索取什么。溯舟看着他，就单只是看着他而已。可是江砚被他那样看着，就觉得自己很该说些或做些什么，不论如何总之要有所行动。他就会说：“我找人给你搬架钢琴过来。”会说：“我给你买个手机，我教你做饭。”会说：“虽然吃过饭了，但好像还是有点饿。”——然后坐下来吃溯舟做的番茄炒蛋。
……是为什么呢。
江砚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看着溯舟那在午后阳光下漂亮且近乎透明的眼睛，又说道：“这周末带你出去外面逛逛吧。”
只是很寻常的午后，很寻常的静谧的相处而已。他又在溯舟别无他意的注视下给出了一个承诺。
看着那双眼睛骤然亮起来是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这回江砚没能很好地履行他的承诺。
他刚给出这承诺的第二天，江墨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要求他周末跟着一起去出差。
“出什么差你亲自出面还不够还要我跟着去？”江砚唯有在江墨面前会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烦闷来，他撑着脸抓了把头发：“哥啊，我才答应了别人周末要出去玩儿的。”
江墨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
看着江砚郁闷的样子他有点好笑，“你多大了，讲话跟江莘宜似的。好歹公司股份你也占十三，别弄得好像这公司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样。”
江莘宜是江墨家芳龄四岁的小公主。
江砚被他打的比方弄得噎住，还是心有不甘，江墨啜了口茶缓缓道：“出完这趟差，今年公司就没你什么事了。”
江砚立刻：“好好好。”
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这是多划算的交易啊。
但就是回去怎么跟溯舟讲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带人出去玩这个话还是自己主动说出口的，隔了一晚上又是自己主动反悔，虽然溯舟大抵也不会说什么，但想想他那种眼神，江砚就觉得心里还挺虚的。
而且出差一走得走一周，这段时间里又该怎么安置溯舟，总不能让他自己在别墅里待一个星期。
手机震动了一下。
溯舟：今天我可以给您做饭吗？[微笑]
江砚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方游移了片刻，慢慢地敲下：好。
江砚已经吃过溯舟做的两顿饭了。
该说不愧是血脉珍稀的鲛人族吗，学什么都很快，哪怕是不属于天赋技能点领域的厨艺也轻轻松松地就掌握得很完美了。
……就是说，溯舟做的菜还挺好吃的。
江砚回到别墅里，溯舟正在厨房里忙活，没有听见他回来的声音。
他走到溯舟身后，清了清嗓子，溯舟立刻转过头来，说：“您回来了。”
他身上规规整整地穿戴着一件围裙，那围裙是江砚的嫂子徐清某一次来做客时恶作剧送给他的，他当然是一次也没穿过——那种粉红色镶着蕾丝边的东西——可是它现在被穿在溯舟的身上了。
“啊。嗯。”江砚盯着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然后命令自己移开视线，说道：“我先到书房里去，饭做好了上来叫我。”
……为什么，粉红色的、镶着蕾丝边的围裙，穿在那个气质有点清冷的鲛人身上居然还挺——契合的——简直是浑然天成。
江砚走进书房，手机响了起来。李谦给他打了一个语音通话。他接起来，李谦在那头很茫然且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嘴几次复又合上，弄得江砚莫名其妙，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十秒后江砚礼貌地问他：“你有事吗？是你打给我的，你在干什么。”
“我崩溃了我告诉你吧。”李谦露出一张破罐破摔的笑脸，“我养的猫他是个兽人，他变成人了，哈哈。”
江砚笑出声了。
李谦从来没有养过兽人，他只肯养纯粹的小猫小狗，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各人喜好不同罢了。李谦之前还很高兴地和他炫耀自己领养到了一只特别特别乖的小猫，天天说小猫又漂亮又可爱又乖巧又活泼简直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猫……结果小猫变成人了。
江砚的良心让他压下了幸灾乐祸的笑，还是耐心地陪李谦聊了几句，让他发泄他茫然崩溃的情绪。好一会儿李谦才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又换了话题：“哎你那个小人鱼怎么样了。”
江砚立刻被勾起了自己的烦恼。
“给我一个解决方案。”他命令道，“出差，一个星期，家里不想雇人，宠物怎么养。”
李谦想了想说：“送去清姐那儿养几天啊。”
“让一个天天跑通告的明星帮自己照顾宠物？”江砚重复了一遍他的建议。
“你以为莘宜平时日子怎么过的？爸爸天天去公司，妈妈剧组到处跑，莘宜不也是那么过来的，你也找不到别的地儿养了吧，我这儿可不收啊，我够烦的了我现在……而且他不是挺乖的么，你本来也就是找个地方放放他，保证有人看顾着能安心一点，清姐家别的不说，佣人肯定是够的。”
江砚想了想，也有道理。他说：“行吧。”
二人对着屏幕沉默了片刻，江砚刚想说“没事我先挂了”，李谦突然又说：“你这回这个养了有两个多月了吧。”
江砚算了算。他恍然发现自己养溯舟以来几乎还没怎么算过这个日子呢。往日他开始算养宠物的时间通常是在什么情况下呢？大抵是在他开始觉得腻了的时候。通常也就是一个月多点儿，他就腻了，但他会坚持再养一段时间攒够半年再把宠物送到售卖所去。因为养了不到半年就被转卖的兽人在售卖所的评级是很低的，不会有什么眼光高的买主再去买他们，他们的后半辈子很可能会就这么被毁了。江砚养他们养腻了其实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想因为这个就给无辜的兽人们添罪受。
但他养了溯舟两个多月，他居然一直没去算时间。
他含糊地说：“差不多吧。”
“又腻了？”
江砚没回答，他一时说不好。
其实似乎是没有的，应该说意外地还处于一个比较乐在其中的状态。
李谦却可能因为小猫骤然变人使他受到的打击太大，急需一个让他能刻薄几句的目标来发泄一下情绪，就开始漫无边际地指点江山起来：“我说其实你那个小人鱼，养起来有什么意思呢，又畏畏缩缩的也不懂得撒娇，养了这么久你见他给你漂漂亮亮笑过一回没有啊？我去你家那几回，一直也没见他给过你个笑脸啊，又金贵，养他花了不少钱吧？……”
江砚熟知他的秉性，知道他恰恰是心里不安定的时候就喜欢到处发表评价转移注意力，比之往日提高不少的嗓门更是印证着这一点，因此就一直忍着，听他在那里絮絮叨叨讲废话。
心里却忍不住反驳：你知道什么啊？
溯舟从来就不是个畏畏缩缩的性子，相反他其实是很坦荡的，他偶尔的那些惊惶神色在江砚看来也并不是畏缩，反倒是很勾人心痒的一种“在意”的表现。
他哪里不会笑了？溯舟真正笑起来很好看，虽然他很少那样笑。江砚想起那天他坐下来吃溯舟做的番茄炒蛋时溯舟骤然灿烂的笑脸，恍了一下神，又被李谦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李谦当然看不见溯舟那样笑了。只有他看得见。
李谦根本就不懂。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你养得划算啊，养只猫白送个人呢。”
李谦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丧气地说：“干嘛啊，还护短不让说啊？”
他说这话时气焰已经被打压了不少，声音也压得低，江砚都几乎没听到，他就随意回了句：“护呗。”
自己养的护一下怎么了。
李谦彻底没话说了，“行了不讲了，挂了挂了。”
通话就挂了。
江砚握着手机屏幕，思绪却莫名地飘开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将来把溯舟送到兽人售卖所的那一天。
其实溯舟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适宜被送到售卖所去的，谁知道下一个接手他的人又会对他做些什么。江砚原本想的也是到时候让溯舟自己选以后要去哪里。但刚才和李谦的一番谈话让他忍不住联想溯舟像他以前养的其他兽人一样被转卖的情景。
他会哭吗？
江砚想得出神。
他觉得溯舟会哭的，可能不会哭得很激烈，但是他面无表情地红着眼眶掉几滴眼泪其实就已经足够可怜。他总是有本事让自己看上去平平淡淡的就很可怜。
江砚蹙了蹙眉。
书房的门被敲响。
“主人，饭做好了。”溯舟在门外说道。
除夕喜讯：存稿告罄了哈哈！（心虚）
而且下学期冲刺高考了 呃大概是一个断更半年的状态但是也不一定总之我会写完的。
这个假期应该还会更一点。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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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