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萱看着镜中的宁煜和自己，悄悄红了脸，她背过身，乌黑的发丝就从宁煜指尖滑落。
“我，我先换衣裳。”杜清萱结结巴巴地说着。
“好。”宁煜没有多说，放下梳子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杜清萱再开口唤宁煜时已经梳洗完毕。
宁煜推门进来便看见她一袭青衣，亭亭玉立的站在铜镜前，鬓边簪了两支青玉小钗，清新淡雅。
“用膳吧。”
宁煜打开食盒，将里头精致的小菜一个个端出来放好，又给杜清萱盛了碗防风粥。
杜清萱小口小口吃着，期间偷偷看了宁煜好几眼，见那人神色如常，也静了心，小声问道：“我昨夜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宁煜摇摇头：“没有，只是靠着石灯睡着了，你家女使在，我不便送你回客舍，差人告诉她你要给佛祖跪一夜的经，就带你回了雪青别院。”
杜清萱哦了一声，乖巧地喝着粥。
用过早膳，杜清萱一个人在别院里逛，比之上次倒是多了些人，每个院里都能有一两个小厮，见着她就行礼问安。
杜清萱逛了一圈，只觉得院中景色虽好，却还是少了点人气，那些小厮行礼时的笑脸都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只要她转过身便又恢复了冷酷无情的模样。
她细想想觉得有些瘆人，就又回到屋里。
书架上大多是圣贤古籍，看着无趣，杜清萱坐下，轻轻地又碰了一下琴，那声音就像是玉坠跌入泉水般，悠扬的一声后，柔和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圈圈泛开。
杜清萱顿时来了兴致，在家中也学过抚琴，但是担忧自己琴艺粗陋，辱没了这琴，便只是用指腹轻轻弹拨。
正入迷，杜清萱就感觉有人环住了自己，手也被温热的手指覆住，她回过头，额头碰上了宁煜的下巴，心立即砰砰直跳。
宁煜倒很镇定，带着她弹起琴来，起初琴音柔和，似美人低语，忽而平和的琴音急转直下，有风雨飘摇之感，在杜清萱以为要偃旗息鼓时却又渐渐激昂起来，犹如雄鹰振翅。
杜清萱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曲抑扬顿挫，极耗心神，绝非寻常曲调，暗含着青云直上的鸿鹄之志倒更像是宁煜这样天之骄子的真实心声。
一曲毕，回声不绝。
杜清萱无力地向后一靠，正好倒在了宁煜怀中，宁煜没有说话，只轻轻握着她的手。
良久，宁煜低声问她：“萱萱，你喜欢弹琴吗？”
杜清萱还在出神，闻言一激灵，急忙起身。
宁煜怀中一空，没来由得感觉有些冷。
杜清萱整理好衣衫，气息不稳地说道：“我，我不喜欢弹琴，低沉含蓄，承载的太多太累，我喜欢明快张扬的声音，我觉得人就当这样热烈肆意的活。”
她说的很快，将心里想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宁煜静静看着她，眼底有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化做了他唇边一点清浅的笑意：“不妨事，轻快明丽的乐器，萱萱可是喜欢古筝、琵琶一类，若是喜欢，我便为萱萱寻个师父，好好教导。”
微风推窗而入，丝丝凉意，倒是让杜清萱冷静下来，宁煜请的必然是名师，好好学完有个一技之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会麻烦？”杜清萱看着他，眼底闪着期盼的光芒。
宁煜莞尔一笑：“当然不会，你若想学便趁上香祈福的空隙过来雪青别院，从明日起，你师父就住在东院，你到了，自去寻她便是。”
窗外忽然传来了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宁煜起身将雪白的信鸽抱到了桌案上，取下字条。
“你既有事，我便回去了。”
宁煜没避讳她，打开字条，淡淡说道：“没什么事，明日端午，圣上在明康殿设宴，要我参加。”
杜清萱又是心中一紧，宁煜竟然已经显赫到皇帝端午设宴都有他一份帖子的地步。
宁煜抬头看她，眼里有落寞的神色，脸上还有两分无可奈何的愁容：“我原本想和萱萱一起过的。”
杜清萱转转眼珠，心里搜罗着说辞：“自然是圣上要紧，我都没想过要怎么过端午，大约还是在寺里养病吧，你留在这里反倒无趣。”
宁煜叹了口气：“宫里才是真无趣，他们都……”
他想了想，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冲杜清萱笑笑：“确实推脱不掉。”
“瑞露还在寺里，我先回去了。”杜清萱起身离开，宁煜招招手，尘嚣便从门外进来了。
“公子，御史中丞杨启游的母亲给闵贵妃送了一匣子珰珠，想为家中三公子求官。”
宁煜一哂：“三公子？我记得他家大公子还未得官职吧？”
“是，三公子的母亲乐姨娘是在杨母面前养大的，而且中丞大夫人跋扈，这些年仗着永安公主的势力，在杨家不敬婆母，作威作福，杨母恨死她了。”
“行，尽快把这消息在透露给中丞夫人，好让她去找永安商量对策。”
宁煜轻轻拂过琴弦：“明天端午宴上，总归要有点热闹可看才行。”
天蒙蒙亮时，杜清萱听着似乎有哭声，换了衣裳起身才发觉是瑞露在门口搂着一个男童哭。
“阿弟，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尽心侍奉爹娘。阿姐既进了杜宅，便是杜宅的人，不可随意离开。这些是阿姐这个月的银钱，你拿去买几个角黍带回家去，今天是端午，也应应节气。”
男童哭的伤心：“阿姐，你跟我回家去吧。娘病了，就想见你一面，好不容易你今年没在杜宅，随我回家过节吧。”
瑞露连连摇头，推着他走：“你快走，过会儿姑娘该醒了。”
那男童却死死拽住她不肯撒手，瑞露捂着脸，哭的伤心。
“瑞露，今天我还要去佛前跪经，不用你照顾，你跟弟弟回家去吧。”杜清萱拢拢衣裳，和善地冲她笑着。
“可是，姑娘……”
瑞露还没开口就被杜清萱打断了，她从桌上捡了几个包的好看的角黍，又从荷包里拿出两枚碎银给瑞露：“这角黍是夫人送来的，该有你一份，这银子算端午赏钱，给你娘买两副药，再买点吃食，一家人好好过个节。”
瑞露当即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给杜清萱磕了头：“谢谢姑娘！”
送走瑞露，客舍便冷清了下来。
杜清萱简单梳了头，用梅花簪一挽便算是梳妆好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这样早，会是谁？
杜清萱疑惑地开了门，却见是依依挎着篮子，带着艾草和菖蒲来了。
“清萱姑娘，我来邀你同过端午节。”
杜清萱微微讶异，依依却已经热切地在门上挂上了艾草和菖蒲，她笑意盈盈地说道：“这是避邪毒的，正好给姑娘驱驱病气。”
“好。”
杜清萱迎了她进门，将角黍递给她：“昨天我家里送来的，瑞露一早热了，你尝尝。”
依依拨开一个莹白如雪的粽子，又淋了桂花蜜，轻轻一咬，哈着热气说道：“你家人手艺真好，这角黍清甜不腻人，当真是好吃。”
杜清萱笑了，又从旁边翻了两个给她：“这是豆沙和蜜枣的，你也尝尝，我家夫人最是细心宽厚，送来的都是好东西。”
两人高高兴兴地分吃完了角黍，依依便领她下山观竞渡去了。
“呀！人这样多？”杜清萱望着江边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犯了愁。
“姑娘别慌，咱们有别的去处。”依依拉着她，从小巷过去，到了一道红漆线描的小门。
依依轻轻一叩，就有满面春风的小二迎了出来，朝杜清萱作揖：“姑娘好，楼上雅间给姑娘留着呢！那可是观竞渡绝佳的地儿！”
杜清萱跟着依依进去，才发觉竟然到了揽月搂，里面人声鼎沸，都是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小二朝楼上一招手，店里的伙计立刻请开客人，为她们让出路来。
有人因此看向了她们，杜清萱正庆幸下山时戴了面纱，就被依依扶上了楼。
她们进了上次宁煜带她来的雅间，依依哇了一声，兴奋地晃着杜清萱的胳膊：“早听说揽月搂菜肴景致都是京城第一，今天可算见识到了！”
杜清萱也欣喜地睁大了眼，此刻桌上摆满了美食珍馐，窗户大敞，江上的竞渡景致一览无遗。
当真是绝佳的观赛点，杜清萱满目憧憬地走向窗边，看着色彩艳丽的龙舟和飘扬的红绸，听见热闹非凡的喝彩声，当真是高兴极了。
一声锣响后，各式各样的龙舟便奋力朝前划去，你追我赶，江边的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响个不停。
“他们要划到哪啊？”杜清萱转头问依依。
依依拉着她，将身体倾到窗外，指着远处一面飘扬的彩旗说道：“那儿！看见那面旗子了吗？率先摘下旗子的队伍获胜。”
杜清萱哦了一声，下一秒就看见挂着紫色绸花的龙舟从桥下钻过，已然领先其他队伍一大截。
“好厉害！”杜清萱欢呼出声，两人捧着糕点，一边呐喊一边玩笑，闹了整整一个上午，直至龙舟比赛结束才停下。
“给你。”杜清萱给依依倒了杯热茶。
两人此刻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嗓子也哑了。
“原来呐喊助威这事儿也很费体力。”依依将茶水一饮而尽，拿起扇子给杜清萱扇风。
此时小二进来了，将桌上的美食一换，他乐呵呵地介绍道：“姑娘，爆炒鳝段、清蒸黄花鱼、醋淋黄瓜、咸蛋黄角黍、雄黄酒、蒜泥白肉、腌蒜头、小葱拌豆腐和炒茭白，是咱们楼里端午主推的五黄和五白，愿姑娘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角黍：粽子
菜名：引用资料中五黄五白菜肴的具体名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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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过端午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