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一个月，杜清萱的日子都过得平静而安逸。
“姑娘，快别贪睡了，起来跟奴婢接露水去。”
听见门口传来瑞露的声音，杜清萱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露水？什么露水？”
瑞露已经进了屋，伺候着杜清萱梳洗：“姑娘怕是忘了，今日是乞巧节，接了露水抹在眼上和手上，定能叫姑娘眼明手快。”
杜清萱随着瑞露出了屋，发觉宅里已经热闹起来了。端着瓜果贡品的女使一个接一个的从身边过，空旷的院子里都晒满了杜老爷的书。
这番折腾一直持续到晚上，夫人领着三个姑娘在院内穿针拜织女，杜老爷则领着儿子不停地拜着魁星：“求各位神仙显灵，保佑我儿日后能高中状元！”
“老爷！老爷！”看门的小厮乐呵呵地跑了过来。
杜老爷嫌弃地驱赶着他：“滚滚滚，边儿去，别碍着魁星保佑我儿。”
小厮脚步一停，回禀道：“老爷，文家姑娘来了，要请咱们清萱姑娘一起逛巧市呢！”
“什么文家姑娘，小门小户的也来巴结杜宅，你告诉她，清萱哪都不去，以后少来我杜家占便宜！”
小厮傻了眼：“老爷，是光禄寺丞文大人家的女儿文楚愉啊！”
杜老爷一双眼瞪得老大，拉着小厮的手急切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带了好些礼物给姑娘呢！”
杜老爷脸变得飞快，转眼就抛下儿子去内院寻杜清萱去了。
“清萱！清萱！”杜老爷笑容满面地小跑过去。
“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吴夫人看见他那张脸，就知道有事。
杜清萱眼瞅着杜老爷跑到自己跟前，拽着手腕就要往外院去。
“老爷，何事？”吴夫人不悦地拦下他。
“夫人不知道呐？文家小姐来寻清萱同游巧市呢！我们别耽搁了，快出去，别叫文家小姐等急了。”
吴夫人看见他脸上那谄媚样就来气：“什么文家，先前看不上杜家，此刻又来纠缠，怎的就能轻易顺了他们的意？”
“哎！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文家能看上清萱那是天大的荣幸，你还摆上谱了？”杜老爷冷哼一声，拽着杜清萱快步走了。
夫人阻拦不住，说话的间隙一行人已经到了杜宅门口，杜老爷看着满满当当的礼物笑得合不拢嘴，抬手就将杜清萱推给了文楚愉。
“我家清萱见识少，文小姐别嫌她粗鄙，当个玩伴逗趣解闷总是可以的！”
“你！”
吴夫人气得直哆嗦：“你就这样糟践清萱！”
杜老爷懒得理她，命人收下礼物，拽着吴夫人回去了。
听见杜宅大门砰的关上，杜清萱扯了扯嘴角，问文楚愉：“文小姐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文楚愉也没想到杜老爷是这副嘴脸，意识到冒犯了杜清萱，急忙赔礼道歉：“杜姑娘，实在对不住，我本意真的只是想与你一同去逛巧市。”
“是吗？”杜清萱扫了她一眼。
文楚愉心虚，只抿抿嘴，没有接话。
两人就沉默地上了街，旁边是张灯结彩的铺面和热闹非凡的人群，两人间的氛围却冷到极点。
果然，杜清萱在转角处看见了文卓潇和吴钧，一看就知道是约好了在这里堵她。
杜清萱转身就走，可那文卓潇却追了上来，扯住她的衣袖。
“清萱姑娘，我母亲要回玉佩一事非我本意。我一直都是倾慕姑娘的！”
杜清萱抽回手：“文公子，自重。”
文卓潇见她要走，赶忙拦下：“我发誓！我对清萱姑娘是真心爱慕，若有半分虚情假意，必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杜清萱没说话，这誓言却吓坏了吴钧和文楚愉。
“文兄，今日是参拜魁星的大日子，提死多不吉利。”
吴钧说着为难地看向杜清萱：“清萱姑娘，这些日子文兄是记挂着你的，他被母亲关在家中月余，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可好。”
文楚愉连连点头：“是啊，哥哥在家中茶饭不思，整日都想着姑娘，人都清瘦了不少。”
杜清萱此时细细看他，发觉当真憔悴不少，心下不忍，耐着性子劝他：“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是没有好结果的，文公子另觅良人吧。”
文卓潇还是不依不饶：“清萱姑娘是担心日后嫁入文家受委屈？”
看来文母和文楚怡为难自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杜清萱来了兴趣，她还真想知道这些名门子弟究竟是如何看待婆媳妯娌之间矛盾的。
于是静静看着他，听他继续说。
“你不必担忧，我早与母亲说明，是我心悦你，是我离不开你。至于楚怡，那日回去我便教训过了。”
好没诚意的说辞！
杜清萱转身就走，文卓潇又急急去拦：“清萱姑娘！恳请你等等我，待我进士登科，成了朝堂官员，府内自有我说话的地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进士登科？
似乎是有点盼头，但杜清萱却无论如何都不心动，对于文卓潇，她现在是半分喜欢都没有。
“我母亲已经答允，只要我中了进士，她即刻上杜宅提亲。”
杜清萱脚步一顿，她没想到文母竟然会同意。
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如今科考已近，文母此举不过是哄着文卓潇专心科考罢了，待到考完，娶不娶又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即便真的上门提亲，纳个小门小户的妾室对于文家也并无损害，还能哄的儿子高兴，有什么不好？
可待到容颜老去，文卓潇真心耗尽，那时她在文府又当如何立足？杜清萱吓得冷汗直冒，只觉得必须抓紧时间与文家撇清干系，当即提起裙摆就跑。
好不容易逃到杜宅门口，却发现那门关得死死的，想起杜老爷的态度，杜清萱直犯恶心，他日文家若要她做妾，这杜老爷保准答应，说不定还要磕两个响头谢恩呢！
杜清萱攥紧了手帕，无奈地又转回了街上。
“清萱姑娘，吃块巧果吧！”
“清萱姑娘，你看这灯漂不漂亮？”
“清萱姑娘，喝盏甜汤吗？”
……
杜清萱被文卓潇烦得冒火，一转头发现那人正拿着钗饰往自己头上戴。
“够了！”
杜清萱怒喝出声，朝前跑去，文卓潇当然不肯放过她，步步紧追。
—
“公子，这乞巧市真是一年塞一年的热闹！不知姑娘今日可有与好友同游？”
尘嚣给宁煜奉上茶，一同看着外边的热闹。
忽然宁煜眉头一皱，指着街上一个乱窜的男子问道：“那是谁？”
尘嚣定睛一看：“那不是光禄寺丞家的嫡子文卓潇吗？怎么当街追逐女子？”
“哎！”尘嚣惊呼出声：“那不是姑娘吗？”
宁煜摔了茶盏，步履匆匆地下楼。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忽然来了个歌舞表演班子，杜清萱一喜，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文卓潇想跟上，却被歌舞班子的人团团围住，推搡着他远去了。
杜清萱见身后没了文卓潇的影子，终于松了口气，弯下腰捶着自己酸痛的腿。
再抬头，就看见宁煜已经站在眼前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只满眼担忧地拥她入怀，替她整理好跑乱的发髻：“萱萱遭人欺负了？”
他看到了？
杜清萱靠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点点头：“遇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宁煜眸光一冷，扶着杜清萱慢慢朝前走去：“萱萱别怕，这委屈，日后都不受了。”
“啊？”
杜清萱有些茫然，以为宁煜觉得追逐自己的是个市井无赖，赶走便好了。
没走两步，杜清萱就瞧见揽月楼今夜在檐角挂满了红绸和灯笼，风一吹，就轻轻摇曳，尤其是那顶部坠着风铃的两盏纱灯，造型别致，叫她看直了眼。
“萱萱？”
宁煜低头看她，只见她望着揽月楼顶发呆，于是轻轻敲了她的额头：“萱萱想上去看看吗？”
“可以吗？”杜清萱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当然可以！”宁煜脚尖轻点，踩着檐角带她上了楼顶。
“哇！”
杜清萱看直了眼，如今吸引她的不再是那两盏灯，而是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连绵不绝的万家灯火。
宁煜扶着她慢慢坐下，微笑着看她：“你倒是不怕高。”
杜清萱激动地摇着头：“我不怕高，我喜欢到高处去，我想去看繁华盛景，去触碰那些璀璨耀眼的东西。”
宁煜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吹着凉风，看着美景，杜清萱心情好了许多，将心里话都对宁煜说了。
“今日追我那人是文家公子，他说他心悦我，想要娶我。”
“哦？”
宁煜转头去看杜清萱：“萱萱喜欢他吗？”
“婚姻之事，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值得托付终身，可以依靠的人罢了。”
杜清萱说着，眸光暗了暗：“原本想着，这文家公子家世相貌都好，若是以后能考个功名，嫁与他还能做个官家娘子，从此一朝扬眉吐气。”
宁煜心里一紧：“萱萱应下了？”
“没有。”
杜清萱摇摇头：“文家看不上我，说到底，婚姻一事不是我挑人，而是人挑我。”
宁煜倒是松了口气，转而哼笑一声：“娶萱萱？那文卓潇想得倒美。”
杜清萱只当宁煜哄她高兴，自嘲一笑：“女子与男子不同，出身就是全部，男子即便出身寒门，也有科考做指望。说来可笑，人人都想做状元郎，可乌泱泱一堆人进考场，最后进士也不过二十来人。但只要他们说自己要科考，便总能叫人高看一眼。”
杜清萱说着低了头：“而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知配不了高门，就总想给姑娘找个有潜力的，等他金榜题名，跟着鸡犬升天。”
杜清萱说完落寞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远处黑压压的群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