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煜垂眸看她:“那萱萱自己呢?萱萱想嫁状元郎吗?”
杜清萱觉得这问题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当然想了,若是嫁了状元郎,我便是官家娘子,日后人人都得高看我一眼,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若他日后官路顺遂,我便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即便官路不顺,只能做个末流小官,也能衣食无忧,一世安宁,有何不好?”
杜清萱说着,眼里闪着憧憬的光:“可惜没人知道状元郎是谁,当然,这千万里挑一的好运气是轮不上我的。”
宁煜轻声笑了:“原来萱萱挑夫婿的要求这么简单啊!”
杜清萱以为宁煜在取笑自己,轻轻推了他一把:“不许笑!”
可说完自己也笑了,轻轻撞了下宁煜肩膀:“是吧,我也觉得特别好笑,科考前总是各家议亲最积极的时候,可我瞧着,倒像是摸黑寻物,科考放榜前都不知道抓了个什么玩意儿。”
“萱萱觉得我能考上吗?”宁煜突然问她。
杜清萱一愣,她还真没想过宁煜会去参加科考,像他这样的望族嫡子,等着继承家业就好,何必去吃那科考的苦呢?
宁煜笑容温和:“我想好了,我明日就去与太傅商量举行冠礼的事,然后参加开春的科考。”
“啊?”杜清萱还是没明白。
宁煜看着她,正色起来:“字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一同禀明太傅,到时候由他赐予我。”
接着他凑近了些,杜清萱看见了他眼底星星点点的光芒,听见他坚定地说道:“萱萱,我字无执。”
—
待到热闹退去,宁煜送杜清萱回了杜宅,远远瞧着她进了门,宁煜才缓步离开。
“公子。”
尘嚣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小声说道:“那文家兄妹正在街上找姑娘呢!还唤着名字找,也不怕坏了姑娘清誉。”
宁煜冷笑一声:“光禄寺丞家嫡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尘嚣看着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清萱姑娘!”
“清萱姑娘!”
文家兄妹冲着街旁的巷道不停地喊。
居然还正巧撞上了!尘嚣连忙去看自家主子,只见他阴沉着脸躬身捡了颗石子,指尖轻弹,那文卓潇就趴到了地上。
“哥!哥!”
文楚愉和吴钧赶忙去扶他,发现他头磕在了街边的货摊上,人已然晕过去了。两人吓得不轻,连忙架着他寻大夫去了。
“该!让他们乱叫!”尘嚣得意地哼了一声,却发觉宁煜还是阴沉着脸,只得乖乖闭
了嘴。
“把上次文恪办宴席搜刮油水给永安的证据准备好,送去给张勤,让他好好给皇帝尽忠。”宁煜语速很快,眉头也紧紧皱着。
“是。”尘嚣赶忙应下。
—
“我的儿啊!怎么伤成这样?”文母哭哭啼啼地去看儿子。
文楚怡气得直跺脚:“都怪杜清萱那狐媚子勾了哥哥的魂,要不是哥哥去找她,哪有这样的祸事?”
文楚愉想要为杜清萱分辩,可话到嘴边就想起哥哥浑身的伤,终究没能说出口,说不怨,那是假的。
文恪刚应酬回来,就急匆匆地往文卓潇床前赶,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万不能有闪失啊!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是让他乖乖在家温书吗?”
文恪进门就低声呵斥起来,既要宣泄怒火,又要顾念着昏睡中的儿子。
文楚怡抹着泪:“杜家那个狐媚子不知施了什么妖法把哥哥勾了出去摔成重伤。”
文楚愉去拉她,又被她推开了,文楚怡继续哽咽着说:“我和母亲都是劝着的,偏生一个没看住,竟然叫哥哥偷溜出去了。”
文恪气得攥紧了拳:“果然是商人之女,只晓得钱财利益,偷偷私会外男,真是半分脸面都不要!待到明日退朝,我必得找人去杜宅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看杜清萱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
大殿之上,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睥睨众臣。近日,吏部张勤整治得厉害,永安手里的很多干将都栽了跟头,这朝堂上的人终于能看得顺眼了些。
“众卿可还有事要议?”
“臣吏部尚书张勤有本启奏。”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的朝堂突然生出几分肃杀的气氛,很多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这段日子,张勤每次启奏都是罢官掉脑袋的大事。
虽然永安公主有意包庇,但近日南境太平,总要忌惮着皇帝召宁大将军回朝,凡是罪状确凿的,都发落了。
皇帝心里窃喜,心道永安手里的蠢才终于又犯事了,于是抬手将张勤召了上来:“讲,朕绝不姑息!”
张勤一拜:“臣要参光禄寺丞文恪,多次贪墨宴席钱款,所昧下的钱财总计逾三千两。此刻人证物证俱全,听凭陛下发落。”
皇帝很失望:光禄寺丞?一个六品小官而已。
所以随便召了刑部的人出来定罪量刑。
刑部尚书孙古本是永安的人,但此刻细想,不过是丢一个光禄寺丞,左右是个小官,证据俱全也没必要与张勤纠缠,尽早发落也好,别再牵出旁人。
于是上前一步:“按我朝律法,贪墨朝廷钱款,应先将人羁押入狱,然后抄没家产,若是能抵上亏空,则杖一百,判流放。若抵不上,则男丁杀头,女眷发卖。”
文恪吓得丢了魂,难以置信地盯着孙古,他曾在公主府见过此人,都为公主办事,怎能如此无情?
为求自保,文恪上前叩首到地:“臣自知有罪,降了菜品的用料,但所办宴席也未吃出脏污之物,还求陛下从轻发落。”
脏污之物?
孙古眸光一冷,文恪是在要挟永安公主,若是他不能从轻发落,那便要把小皇子周岁宴上虫子的事说出来。
不行,这当口上绝对不行。
于是孙古只好为他求情:“文恪贪墨确实有罪,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大的差错,不如就罢了他的官再抄没家产,也算是惩戒。”
皇帝正犹豫着,就见又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今日朝中革职查办、杀头流放的官员已经太多,文恪此事不算大,尚且未到危害江山社稷的程度,不如稍稍饶过,否则百姓看着一批批流放杀头的官员,难免议论朝廷,也坏了陛下仁德的名声。”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连张勤都没有反驳。
于是皇帝沉声说道:“那便罢了文恪的官,再抄没文家家产吧。”
一声退朝过后,百官从跪在大殿中央的李恪身边一个个过去,孙古斜了他一眼,杀意顿露。
到了宫门墙角,他就将文恪以周岁宴饭菜里的虫子做要挟的事情告知了永安的心腹。
待到众人都走光了,李恪跪在大殿上老泪纵横,一步踏错,败了他文家几十年的积业与声名。
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远远就看见自己的妻儿被官兵粗鲁地赶出了家门。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他腿一软,瘫坐在地。
接着,忽然冲出来一个褴褛的乞丐,对着文恪又踢又打:“狗官!把老百姓几千两的血汗钱都装到了自己口袋里!”
周遭不知内情的老百姓一听这话,立马急了,几千两,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算什么,对于寻常百姓却是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一声声狗官骂得越来越响,众人冲了上去,对着文恪拳打脚踢,直至他口吐鲜血,横死街头才罢休。
领头的乞丐趁乱溜进巷道,对着永安心腹行礼:“主子,事了了。”
心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雪青别院内,宁煜正坐在树下喝茶看书,婉转动听的琵琶乐声从他身后的院里传出,这日子,当真舒心惬意。
“主子,文恪被罢了官,家产尽数抄没。”
宁煜没看他,依旧看着书。
尘嚣话音一顿:“文恪死了,永安公主设计的。”
宁煜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拿虫子的事要挟永安了?”
“是。”
宁煜晃着玉盏里的茶水,冷笑道:“手上人折了这么多,永安还不狗急跳墙。”
尘嚣眨眨眼:“江淮那边来的消息,宜王的兵马还没筹措够。”
宁煜意兴阑珊地点点头:“没关系,我等他。”
尘嚣刚想退下,就听宁煜说道:“去找些舒缓的膏药来,萱萱今日弹了太久,琴弦尖利,只怕伤了手。”
“是。”尘嚣笑着退下了。
杜清萱出来时只看见宁煜一个人坐在树下看书喝茶,乌黑的发上落了两片花瓣。
她轻轻走过去,伸手替他拂去,宁煜却在此时回头,杜清萱的指尖就擦着发丝碰上了他的额头。
杜清萱手中花瓣一落,急忙收回手。
宁煜只是淡淡笑着:“谢谢萱萱。”
杜清萱侧着身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萱萱,明日我在将军府设宴,由太傅为我加冠,你可要来观礼?”
“不要。”杜清萱拒绝得很干脆。
“好吧。”宁煜低头,眼里有落寞闪过。
临走时,杜清萱突然想摸摸马车前的马,可刚伸出手,就见那马猛地扭过头还撅了蹄子,吓得她连连后退。
“我的马乖,可以给你摸。”
宁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杜清萱赶紧拉着他躲到树后:“不行的,车夫若是看到你,回杜宅乱说我就死定了!”
“你说他吗?”宁煜指着寺庙门口喝得烂醉的车夫说道。
杜清萱更急了:“那我怎么回去?”
宁煜拉着她走到寺庙门口,吹了声口哨,毛色靓丽的马驹就在夕阳的余晖里朝他们奔来。
宁煜抱她上了马,又给她戴上斗笠:“别怕,我让沙弥告诉车夫,你找了别的马车回去。”
说完他一牵缰绳,马驹就慢慢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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