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在威胁我吗?”

她脆弱得让人心疼,像风雨中飘摇的花,叫人时刻牵心。

周鹤庭又喊来了Livia给她复查。

Livia就住在古堡后面的独栋小屋,不远,很快就拎着药箱过来了。

“好好配合医生检查。”

她就穿着件薄薄的睡裙,医生检查少不了要撩开裙子,他不适合在场。

小姑娘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半点都没有顾忌,衬得他像个思想脏污的坏人。

符萦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Livia确定周鹤庭走远后,突然说道:“萦,周先生很紧张你,也很尊重你,昨天你一直拉着他的手,他就坐在床边陪了你很久。”

符萦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瞧出玩笑的痕迹,她们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她也不认为Livia会善意地告诉她这些私密的事情。

那只有一种可能,Livia在套她的话。

然而Livia只是低头给她的脚踝换药,脸上瞧不出异样的神色。

符萦抽回脚,气息凛凛,审视着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周鹤庭身影恰好晃过卧室门,走进了别厅,身后跟着一位拎着餐盒的女佣。

在周鹤庭转身的瞬间,Livia上前一步,弯腰贴近她,一字一字道:“昨晚你没有喝醉。”

符萦心慌了一瞬,急匆匆去看门口,那里早就没了周鹤庭的人影。

她略微放下心来,手撑着床面坐起来,手心的床单捏出无数扩散的褶痕,脊背紧崩,看向Livia时,面容愈发清冷。

“你在威胁我吗?”

Livia无视符萦吃人的目光,全然当作没听见,很客气地问道:“符小姐,你配合我一下可以吗?”

符萦盯着她的蓝色眼睛,质问:“Livia,你想干什么?”

Livia站在一旁,俯视着她,金色长发打卷,随意散着,窗边的光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古典温柔。

她抿着薄唇,眼底闪过纠结,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能离周先生远点,你配不上他。”

符萦嗤笑一声,“Livia,对你来说演坏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Livia脸色一僵,怨怒地瞪了她一眼,匆匆收拾起药箱。

“你还没有给我换绷带,不可以走。”

“周鹤庭就在门外,你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对吧?”

符萦掀开床单,坐在床沿,晃着脚,眼神静和,淡淡地轻觑着她。

Livia脸上的色彩很丰富,五颜六色的,唇紧抿成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郁闷至极,幽幽看了门口几眼,苦着一张脸,打开药箱,扯出绷带,拧眉蹲了下来给符萦包扎。

符萦心不在焉凝视着那堵繁复华丽的墙,周鹤庭就在那面墙后,她不知自己看的是这面墙还是墙后的人。

她脑海的万千思绪如潮翻涌,顷刻融为一句说不出口的叹息。

我会离开他的,但不是现在。

“萦,你会后悔的。”

Livia离开前,莫名其妙留下了这句话,语气搞得很郑重其事。

符萦没有在意,只是沉默地盯着墙面。

周鹤庭叫了她几声,没有回应,踱步到门口,看见她恬淡安静地坐着,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的心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被她静若处子的一面吸引到了,很久以后他才懂得,刻骨铭心的痛意,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初现了端倪。

半晌,周鹤庭得不到回应,走到她跟前,晃了晃手,“是不是在这太无聊了?”

“嗯?……啊,我在看墙上的花纹。”

符萦慌乱得手都不晓得怎么放了,一会撑在床上,一会指着墙,竭力装出自然的模样,反倒弄巧成拙了。

周鹤庭笑了笑,瞥了眼墙上的画,接着她的话茬道:“好看吗?”

符萦拘谨地坐在床沿,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下,“好看。”

线条流畅灵动的花叶卷纹,勾勒出一幅精致的画,怎么会不好看。

周鹤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仔细凝眸瞧着她的脸,视线一沉,光亮黯淡下来。

烧退后,她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犹如冬日霜雪,美是美的,却没有了赤忱鲜活的热烈,有种远山幽寂的静谧,让人感觉她骨子里就是孤寂清冷的……还有几分局促不安。

是他的错,没能让她放下防备。

周鹤庭想逗她一下,打破那份沉闷,“在想谁?你的心怕是要飞出这窗外去了。”

“想你。”

在不知他的踪迹时,她的心飞出窗外,绕了庄园一圈,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隐晦难窥的殷殷切切,被她深藏在午夜的暗色里,在白天里露出了蛛丝马迹。

周鹤庭心跳骤停了一瞬,下一秒又剧烈跳动,心悸不已,他怀疑自己可能得了心脏病。

他错得离谱,她过分直接坦率,轻易颠覆了刚才的印象,漠然是她伪装出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底色还是自由而热烈的,如燃烧的炽焰。

可高高在上的周先生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只是把往后的生命都在这二十几年间烧了个彻底,现在不过是散发着余烬的微热,那捧燃烧殆尽的灰,就差一场过境的台风,不管不顾在呼啸的风雨中弥散。

“想你刚才去哪了?”

符萦手紧紧抓着床单,仿佛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不过,她脸上笑盈盈的,是恶作剧得逞后开怀的笑,跟小狐狸似,明媚狡黠。

她大抵真的烧傻了,怎么没过脑就说了出来,背上惊出一层薄汗,喧哗的燥热挤在白皙的皮肤上,薄红一片,倒额外添了几分活力。

她不能再陷下去,只得借着拙劣的玩笑掩过去。

周鹤庭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轻轻地,却也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故意抓弄我是吧,罚你今个不能出门。”

她揉着额头,别开脸,轻哼了一声,“Livia跟我说了,今天要静养,本来就不能出门。”

“那罚你不能吃饭好了。”

她的态度像极了阴晴不定的天气,看他的眼神有时很澄净,有时又很复杂,总会让他怀疑自己,好在光阴漫长,他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

符萦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我不饿。”

周鹤庭掀起眼皮,转头叫女佣把食盒拎进来,“逗你玩的,怎么还当真了,气性真大。”

一会,符萦闻着空气里熟悉的香味,不好意思地扭头问他:“好香,是什么?”

“云吞,你烧刚退,吃点清淡的。”

女佣端来一张床上小桌。

符萦急忙拦下,“别放这边,我坐在床沿吃就好。”

站在一旁的周鹤庭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不顾身体,直接下地,“你脚还伤着,不要乱动。”

“我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床单会染上食物的气味,架着一个桌子的话,很像医院……”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像是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低落怅惘。

她双手放着膝盖上,乖巧仰着脸,“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她这不经意流露出的酸楚,眉眼间的愁绪像是累年累月积起来的,携风带雨而来,不是一阵晴天暖阳就能消融。

他此刻心神浮动,就算未知她的往事,也禁不住的心痛,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共情能力了,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禁不住事。

周鹤庭指尖摩挲,忍下了抚平她眉眼的冲动,“不麻烦,很小的事情,去外边吃就好了。”

符萦很快调整好情绪,松开紧皱的眉眼,刚才的愁容恍若一瞬错觉,落落大方道:“那样再好不过,麻烦你了,周先生。”

周鹤庭咽下安慰的话,那太过多余,不是雪中送炭,更似伤口撒盐,顺着她的话轻松说:“不麻烦,客气的符小姐。”

他的话有点调侃意味,打破了那点怪异的氛围。

其实,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适,他从容地向下兼容着你的一切,懂得你所有的言外之意。

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这几天是她人生中最别扭的一段时间,真是难为他了,碰上她这么一个怪人。

谢淮瑜曾经说过她是一个乖拗的人,比谁都叛逆,现在看来所言不假。

他扶着她坐到轮椅上,靠得很近,皮肤上的触感要比昨晚来得强烈,灼热颤栗。

照顾一个病弱女子,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出于教养礼仪,仅此而已。

她在沙发上落座,茶几上摆了一碗云吞、一份蛋饼,两个可颂,一杯温水,一旁釉质细腻的青绿色花瓶插着一束鸢尾。

这顿饭虽看着简单,但符萦知道他是花了心思的。

昨夜装疯卖傻的时候,她口不择言说要吃妈妈包的云吞,显然被他记在了心上,否则也不会是云吞放在这里了。

不过,她已经九年没有碰过云吞了……

符萦垂着眼眸,敛去晦涩难明的情绪,手情不自禁摸上鸢尾浓绿的叶子,很快松开,转头看着周鹤庭,细眉微蹙,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吃不了这么多。”

周鹤庭挪了下碟子,把云吞推到她面前,顺势把花瓶摆到茶几中间,让她抬眼就能瞧见,“没关系,你看着来。”

她接过勺子,捏在手里问道:“会浪费的,你吃了吗?”

“没吃,难不成你要分我一半?”

符萦放下勺子,转而把云吞推回他面前。“你吃云吞吧,我吃蛋饺好了。”

周鹤庭看着她,“你昨晚说想吃云吞。”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皱眉道:“大概是我喝醉说的胡话吧。”

“看来醉鬼的嘴最会骗人了。”

说完,他咬了一口被她弃之不及的云吞。

符萦说:“难道周先生活了几十年才知道醉鬼的话最不能信吗?。”

周鹤庭扫了她一眼,不怒而威,“几十年?”

符萦缩了缩脖子,笑着转移话题,“哎呀,我饱了,你慢慢吃。”

她一向没什么食欲,经常吃到七分饱就停了。

“怎么吃这点?”

她实在吃不下了,讨好地笑着说:“嘴巴苦苦的,没什么胃口。”

“我还怕是厨师做的让你失望了。”

符萦摇了摇头,“味道很好,是我的问题。”

吃了迟来的早餐后,周鹤庭拿出了Livia开的药。

符萦抿唇,默默挪到离他最远的沙发角落,怀里抱了个雀蓝色的抱枕,摇着头说不吃药,连头发丝都在说着抗拒。

周鹤庭无奈起身离开,片刻后折返,手里多了几颗糖。

他站在半米外,微弯着腰递过来一杯温水和一板药,“吃了药后,院子里的花随你选。”

符萦耸拉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如莹润的珠光,摄人心魄。

“你……说话算话?”

“当然,我没喝醉。”

符萦摸了摸通红的耳朵,忍着羞耻,咽下苦涩的白色小圆片,嫌弃地接过周鹤庭撕开了包装的糖,攥在掌心。

心底却还在逞强,当她是小孩吗?吃药还要给颗糖。

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小孩子,任性过了头。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每次生病有一点好转后,不是把医生开的药扔掉,就是放到过期。

有时候被发现了,她就仗着爸妈的宠爱,撒娇卖乖糊弄过去。

实在不得已要吃药时,爸妈也会哄她,陪她,喂她糖吃……

后来,她更是惧怕吃药,大把大把的药片不仅在侵蚀她的身体,也在折磨她的灵魂。

她就日益习惯于靠身体的免疫力熬到病好,若真的熬不过去,那恰合她意。

……

最后,周鹤庭递过来的糖还是被她含在了嘴里,是一颗黏腻的奶糖,过分的齁甜,软绵绵化在她的舌尖,淌到心上。

不知是吃了药,还是彻夜的宿醉后遗症,她的精神看起来很萎靡,难掩困倦,周鹤庭让她好好卧床休息。

躺回床上的符萦,眼睛疲乏困倦,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摸出西蒙给她送上来的手机在床上发呆,出神,视线没有了焦点。

她收到了Lena发的信息,约她下周三在南法普罗旺斯见面。

过了一阵,她才回了个好,她们本来打算在佛罗伦萨待几天再转去南法的,顺便把那封信送出去,可惜碰上了莫知诚这个人渣,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萍水相逢的人,一场仓促的因缘际会,终要说一声再见,她不后悔遇见他,只是可惜她太过懦弱。

符萦回完消息后就关掉了手机,从一侧的床头柜上随手抽了本书,一枚红色枫叶书签夹在中间。

她看着封面上的标题,觉得眼熟,过了两秒才恍然想起,这是被周鹤庭借走的那本诗集。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符萦视线沿着房间转了一圈,拿着书的手在抖动。

她住进了他的房间,后知后觉的事实惊得她心神不宁,青色的眼皮经不住地颤抖,手里那本书似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手。

房间华丽繁复,在古堡众多的房间里也是极出挑的存在,但几乎看不见什么私人物品,她心底那点微末的怀疑跟着散了,不料最不可能的答案的才是真相。

符萦把敞开的书盖在脸上,不平静的心湖惊起千层浪,层层叠叠淹没了呼吸,心跳怦怦,她翻身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埋到被子里。

她好像明白了Livia的不甘来自哪,不是昨晚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