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和呕吐依然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时不时就要出来作祟。
但变化,也很明显。
陈沨开始能喝下小半碗陆母精心熬制的营养汤。
偶尔还能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自己走去院子里坐一会儿。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清醒的时间变长了。
那双曾经涣散无神的眼睛,重新变得灵动。
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随时准备使坏的小狐狸。
这天深夜,老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陆母在隔壁房间睡着了,陈沨刚吐过一轮,此刻正虚脱地靠在陆途怀里,微微喘息。
陆途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着他的嘴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新生的小宝。
"好点了吗?"陆途低声问,声音沙哑。
陈沨轻轻点头,闭着眼感受着陆途沉稳的心跳。
身体的难受依旧清晰。
但比起之前撕心裂肺的折磨,此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安宁"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重感冒时也是这样靠在陆途怀里,仗着生病各种耍赖。
"记得有一次感冒,"
陈沨轻声开口,"我非要赖着你亲亲抱抱举高高,让你喂药,不喂不吃。"
想起以前做过的傻事,陈沨说着就乐了。
陆途嘴角微扬:"你那时候很能闹。"
"可是后来把你都传染了。"
陈沨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发烧也不肯调班,非要回去上班。"
"因为病人在等我。"
陆途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有的从外地赶来,等了一个多月才挂上号。"
这下意识的一句话让陈沨的心轻轻一颤。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向上,看向陆途。
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嘴唇紧抿着,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永远不会消散。
陈沨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陆途为了自己,几乎耗尽了所有。
工作暂停了。
生活变成了围绕病床的无限循环。
那个曾经冷静自持、仿佛无所不能的陆医生,如今被磨砺得憔悴无比。
他不该是这样的。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陈沨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陆途......"
陆途停下动作,低头看他。
陈沨望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他哽咽着吐出几个破碎的字:"...你的假期快休完了吧?什么走?"
话音刚落,陈沨就后悔了。
他看见陆途的瞳孔猛地收缩,揽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看着我,陈沨。"
陆途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看着我。"
陈沨被迫抬起泪眼,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天回京市,我就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手上的病人也都安排妥当。"
陆途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陈沨心上。
"我现在的病人只有你一个。"
陈沨震惊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
他喃喃道,"你的工作......"
陆途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从你要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陈沨,我只要你。"
陈沨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可是......"
"没有可是。"
陆途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你让我往前走,可我的前方只有你。"
陈沨捶他,"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
"你说过太多话,偏偏这句我记不住。"
陆途的声音低沉。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你要我照顾,不是你要我清理。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我醒来,身边没有你。"
陈沨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所以不要赶我走。"
陆途的额头抵上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祈祷。
"宝宝,我受不了的。”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陈沨龇牙,"陆途,你敢再说一遍?是谁说不会殉情的?"
陆途:“人的想法随时在变,你昨天还说自己要努力活一百岁,今天就变卦说丧气话,是你先不讲理的。”
到底是谁不讲理啊!
他一个重病患者,患得患失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变得尖牙利齿了呢?”
陆途更正,“伶牙俐齿,跟你学的。”
“你给老子好好活着。”陈沨气急败坏道。
"那你先好好活着。"
陆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活着,我就活着。这个选择权在你手里,陈沨。"
陈沨恨不得踹飞他。
“把以前的老陆还给我。”他躺床上唉声叹气。
陆途得得缠少来,将人完完全全团进怀里。
"你从来都不是麻烦,宝宝。"
陆途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是我的命。"
陈沨白了他一眼。
心里却软得像一团水。
今晚的老陆老树开花,情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
第二天清晨,陈沨难得地比陆途醒得早。
他侧躺着,静静注视着枕边人沉睡的容颜。
陆途的睡姿很规矩,但眉头依然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为他担忧。
陈沨伸出手,指尖隔着空气轻轻描摹着陆途的眉骨,想要抚平那道褶皱。
"醒了?"
陆途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嗯。"
陈沨收回手,"吵到你了?"
陆途摇摇头,伸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感觉怎么样?"
"还好。"
“想吃什么?”
陈沨靠在他胸前,"今天想吃你煮的面。"
陆途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好,我这就去煮。"
"不急。"
陈沨拉住要起身的他,"再抱一会儿。"
陆途重新躺下,将他圈进怀里。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老陆,"
陈沨突然开口,"等我精力恢复好了,我们一起去镇上逛逛吧。"
"好。"
"我还没看过你说的那片荷塘。"
"现在不是时候,过了时间,等明年夏天荷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还有......"
陈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想看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贼性感。"
陆途沉默了一瞬,“我这就到网上买一件,等晚上妈睡了,我穿给你看。”
他轻轻抬起陈沨的下巴,“别胡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陆途闷闷笑,"等你好全了,我就回医院上班。到时候,你来办公室接我下班。"
陈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
陆途吻了吻他的额头,"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小宝。"
情况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陆途给他配药时,陈沨会蹲在一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明知故问。
"这个蓝色的小药片是干什么的?"
"保护胃黏膜的。"
"那这个白色的呢?"
"提升血小板的。"
陆途总是耐心解答,偶尔还会给他讲解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
陈沨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会开玩笑说:"等我好了,我也去学医,给你当助理。"
"那你可得好好学。"
陆途配合地逗他,"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早上陆途煮的面,陈沨吃的有点多,中午就不想吃了,陆母只能哄着他吃了几块桂花糕垫肚子。
一整天,陈沨的精神都特别好。
下午,陈沨靠在床头,看着陆途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突然心血来潮:"哥,我想听你唱歌。"
陆途的动作一顿,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想听什么?"
"随便,你唱什么我都爱听。"
陆途思索片刻,轻轻哼起了一首很老的英文情歌。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虽然调子有些生疏,但每一个音符都饱含深情。
陈沨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偶尔和个声。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宁静。
一曲终了,陈沨睁开眼,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陆医生,你唱歌这么好听,以前是不是经常唱歌哄小姑娘?"
陆途捏紧他的鼻子,陈沨嘴巴大口呼吸,陆途趁机把药送了进去。
"是啊,我的陈小公主。"
陈沨咽下药,嘿嘿直乐,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好苦......"
陆途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陈沨舔了舔嘴唇,得寸进尺:"还有点苦,要再来一下。"
就这样,一手药在无数个亲吻中见了底。
陈沨心满意足地靠在陆途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衣扣。
"哥,"他轻声说,"等我们老了,你也要这样哄我吃药。"
"好。"陆途握住他的手,"哄你一辈子。"
药物带走安眠的运作用,没多久,陈沨在陆途的怀抱中又沉沉睡去。
陆途凝视着他安详的睡容,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都显得微不足道。只要彼此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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