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咬着牙将鞭子甩开。

劣质的鞋由于激烈地磨蹭裂了个底，她满身灰尘，狼狈又倔强地死盯着沈翩舟。

像被压抑着奴役着却仍然倔强的幼狮。

漂亮，耀眼，义无反顾。

沈翩舟握着鞭子的手松了松。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鬼怪积分榜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前二十多是鬼怪的老人，游戏商店不知有多少好东西——虽说副本明确禁止玩家自相残杀，但歪门邪道的东西，杀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也是为什么舒雅一直看沈翩舟不顺眼，但也一直没发作的原因。

而今沈翩舟为了给她一张作息表和她撕破脸，真够奇葩的。

若换个人来，舒雅说不定已经脑补出一整场勾心斗角的大事了。

可惜这位是沈大小姐。

长鞭自动收回，吸食过血液的鞭尾萦绕着剔透的质感，胡乱地交叠在沈翩舟的腰上，给大小姐本就不普通的面貌和气质渲染得诡异又强大。

像个大反派。

“舒雅同学没有听老师的话，被老师关在小黑屋一天。”

十分钟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这句话。

系统捻着调子，压低声音，说得阴沉又机械。

宿舍楼，703。

温敛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张纸，摸出只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画了一丛紫色郁金香，零散地写着几个字。

“头发，传说，江诗画，林百玫。”

他和女鬼签署了协议，既要通关，又要帮女鬼报仇，陈她的冤情于蓝天白云之下。

冤情暂且不提——被杀的少女和离奇的教学楼，这些仿佛都和所谓的宿管无关——但温敛总觉得，以副本的德行，上个副本能给一个新人冠个“000”的名号，这个副本也能给他扯出不少幺蛾子。

笔尖沙沙作响，温敛将江诗画和林百玫连在一起，死活也想不出两人的区别和联系。

他一定漏了什么。

脖子上利落的勒痕，手臂纹着的郁金香，身后的画框和手腕处三道极短的伤痕。

画框可以解释是凶手还没放，伤痕呢。

那三道伤痕过于齐整，显然不是挣扎过程中受的伤。

会是谁？

他为什么只在江诗画手腕上划了三道伤痕。

是在传递信息，还是仅仅是凶手可怖的施虐欲。

温敛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他奔波了一天，状态很差，疲惫地合上眼，还没睡多久，系统的播报声就响起来了。

“舒雅同学没有听老师的话，被老师关在小黑屋一天。”

什么玩意？

不听老师的话，被关在小黑屋？

这是什么意思……舒雅那混球玩意又干什么？

小黑屋是哪里？

他上回能猜出舒雅去了哪，顺手也就拉一把。这次是真毫无头绪了。

不过听系统这阴阳怪气的调子，估计错处不大，以儆效尤罢了。

他重新站起来，盯了眼墙上的挂钟。

老式的钟表缓缓走动着，嘀嗒，嘀嗒。

副本里的时间永远漫长又短促，还没做什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六点了。

他该点名了。

温敛想起了什么，径直敲响了谢云霜的门。

女宿管的声音很哑，像是感冒了：“进。”

温敛走进去，唇角勾勒出一个儒雅的微笑：“谢老师，我可以跟你借一下点名册吗？”、

谢云霜红着一双兔子眼，眼镜无影无踪，她手指发颤，从抽屉里摸出了点名册，递给了温敛。

温敛柔声问：“您怎么了。”

方才喝咖啡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如此异常。

女宿管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温敛识趣地不再问，缀了一句：“被关进小黑屋的学生，点名的时候怎么办。”

“饶她吧，进了小黑屋，出来也要脱层皮，再记个过，真可怜。”谢云霜抽了张纸，拭干净脸上残存的泪，语气很抱歉，“刚刚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失态了，不好意思。”

“当然没关系，是我打扰了您的休息时间。”温敛看着女人通红的眼睛，表情得体，礼貌地告别，跑去点他的名了。

下午教学楼的战绩为“1”。

除了舒雅，吃了东西的学生都活着。

真遗憾啊，没吃早餐的那几个姑娘。

温敛点完名，照常去了员工餐厅。

员工餐厅今天没什么人，有两个宿管正窃窃说着什么，看到温敛走近，默契地缄口不言。

温敛不认识那两位，不影响他社交。

他轻柔柔地笑，漂亮的灰色眼睛里像盛着一片星星。

“为什么今天没什么人啊。”

“小黑屋不是关着一个学生吗？”一人犹豫了半天，在温敛殷切地注视之下，缴械投了降，开始跟他说个中缘由。

“他们都是新来的，好奇，去看看。”

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腾，温敛脸上的笑不知什么时候淡了。

另一人察觉到了温敛的不对劲，用手扯了扯说话人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温敛恢复了笑意，循循善诱：“小黑屋在哪里啊，我可以去看看吗？”

说话人并不管同伴的阻挠，语速飞快：“小黑屋你不知道，就是411啊。”

年级主任办公室，宿舍楼411对应着的地方。

舒雅到底干了什么？

苍天可见，舒雅这回真啥也没干，就是运气实在不太行。

上回满脸阴鸷的男人此刻衣冠楚楚，端坐在舒雅面前，笑容和蔼明媚——笑出了舒雅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听到那播报时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的空间就扭曲成了一个奇谲的形状，转眼她就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办公室。

之所以陌生，是她上次来黑灯瞎火看不清楚。

之所以熟悉，坐着的男人追了她多久，她清楚得很。

这回的玩家阵营倒是丰富。

普通的学生，和女鬼有关联的宿管，以及蛇鼠一窝的老师。

竟然是**型阵营本。

由于时间紧，舒雅不知道温敛和女鬼具体有什么关联，更不知道女生宿舍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到现在都以为，411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

哦，现在是“小黑屋”了。

她睨向站在一旁的沈翩舟，冷笑：“使阴招，真有你的。把我抓来干什么？”

“女生宿舍混进了一个警察。如果他查出真相，知道我们死了那么多姑娘，我们都得玩完。

“我给你提供最正确的作息表，你替我查出来那个警察——怎么样？”

男人声线低哑，语气温柔，带着轻微的诱导意味。

什么警察……

学生皆有各自身份，断然不会是警察。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冷冷地盯着旁边似乎在看戏的沈翩舟。

沈翩舟并没有伤人的内疚或是投身反派的不好意思，直直站着与舒雅对视。

不对。

她过完上个本紧接着过这个本是有特殊原因。

沈翩舟呢？

以她的体量和能力，完全可以在现实世界待上一段时间，卡着副本要求的时间下本。他们能在这个副本遇上，是沈翩舟知道了什么？

大小姐家境殷实，积分遥遥领先，一年也下不了两个本，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舒雅垂眸，犹豫了很久，温声开口，语气慢吞吞的：“怎么会混进警察……”

她找不到作息表，但也不会随意相信沈翩舟给她的。

瘦薄的脊背挺的很直，周围是一幅幅近乎雷同的画。

有一撮黄色的发尾从相框中悄悄探了出来。

是女鬼。

舒雅抿唇，沉默不语。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她，抱着双臂，态度很暧昧，好像他不过是给她递一根橄榄枝，愿意接就罢，不愿意接，那就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了。

另一边，宿舍楼，十分钟前。

在知道小黑屋的地点之后，温敛没妄动。

他回了宿舍，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到画框上。

鬼怪协议是可以短暂地联系上饲主和鬼怪的，女鬼的头发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来，接着是透明的身体。

“怎么了？”

她轻声问，淡黄色的头发浓郁地铺在地上，表情忐忑。

“411以前进过别的学生吗？”温敛语速飞快，开门见山地问。

“我不太清楚。”女鬼皱眉否认，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自己的长发之上。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会，神情微变。

“有，有过的。”

“当时那个学生好像惹主任生气了，主任把她带回来，问她——”

女鬼顿了顿，语速放慢，一点点从记忆里拆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踩着细高跟的女学生神色张扬，长卷发打理得漂亮又柔顺，与呆板，死滞的学校格格不入。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冷哼：“你管我。”

年轻的主任微微一笑，拉着姑娘的手，跟她说下课来411。

主任的办公室是311，为何让她去411？

姑娘不解，但老实去了。

她想据理力争跟主任说给朋友的处分多么多么错误。

可是她太年轻了。

“她叫江诗画。”女鬼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懒散，漂亮的碎金色眼睛里如有烟火，散发着慵懒恣意的意味。

然而昙花一现，很快回归了空洞。

江诗画。

江诗画不是玩家吗？怎么会。

按照时间线来说，这很不对……

女鬼轻柔柔地弯起了笑眼，长发飘荡，嘴角绽起了一个残忍破败的笑容：“她死了。”

她空洞的眼里有怜悯，和讥讽。

讽女孩的不自量力，讥她的天真烂漫。

温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