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序悄至,残蝉噤声,暮色如凝血倾洒天际。每一次切断跟傀儡的联系,从浴缸水池里醒来的与幸吉都感觉做了一场漫长而潮湿的梦。
和同期们并肩行走在日光下的记忆恍若虚影。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体残破不堪,连皮肤暴露在月光下都会感到针扎般刺痛。虽然被取名为“幸”,但他这一生都被困在自卑、踌躇与疼痛中,最为人称羡的居然是用残缺的□□换来的『天与咒缚』……长路山高水远,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①
地下室里太安静了,唯有吐丝的蜘蛛与他作伴。与幸吉明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目光却始终跟随着这只地窖蛛,看它在晦暗中摸索,鼓起的半透明腹部泛着微光。
一圈、两圈…它顺着丝线垂落,再爬到另一处固定支点,从腹部扯出细丝,反复穿梭拉扯,编织出框架。再以圆心为起点,一圈圈螺旋状吐丝,细密的网眼便逐渐成型。
他连手指都不曾抬起,磅礴的咒力波动却像决堤的潮水般冲刷过整个地下室!浴缸里漾出层层涟漪。那只费尽心思织出了巢穴的蜘蛛也仰面摔在地上,长长的节肢胡乱舞动,苦心编织的蛛网如薄纸遇火,在不可抗力面前化作纷飞的银丝。
而后,理所当然的,这只蜘蛛小小的脑袋不足以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像是这世上大多数人脑袋空空,能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按部就班过完这一生,已是万岁。若遇到无法理解的打击,便只能低头叹一声命运。于是,那只地窖蛛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就又用它腹部的纺器开始浩大的工程。
那细细的、在昏暗中也闪着微光的蜘蛛丝啊,就像健陀多看到的那根蛛丝一样。身处地狱的罪人,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也足以让他们振奋,所以神为何要给予他健陀多的考验呢?明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地顺着蛛丝向上爬,也会自私的将其视为独一无二的救赎,不容他人染指。②
与幸吉想,他不会妥协于所谓的命运。
“呜哇!好重的霉味,哪怕是我也不太喜欢这种地方诶~”他交易的恶魔终于现身了,浑身缠满绷带的人形睁开一只眼回望,真人好奇地左顾右盼“你就是在这种地方搓机器人的吗?简直像个家里蹲宅男一样!”
“真人,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为了自己不受到惩罚,快快践行束缚吧。”失真的电波音从他怀里的对讲机传来,看来诅咒师藏头露尾还不肯现身…与幸吉脑中闪过很多可能性,脱口而出的却是质问:
“你竟敢拿着我的装置去暗算乐岩寺校长,这跟我们约好的大相径庭。你要怎么解释?”
真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有这回事,他开怀大笑道:“你在装什么好人啊?说得好像要献祭人命你就不干了似的,死的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吗?其实你的心跟咒灵也不相上下吧——哪怕欺师灭祖也要获得健全的身体。”
“你亲爱的同期们知道你是叛徒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或许是吧,他是个与咒灵为伍、残害同胞的罪人。但他既然已经出生在这世上,还得到了那节五号电池,在看到了光明后怎能忍受黑暗呢?
好想走出这地下室啊……
他离自由只差那一步。
真人的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灵魂仿佛也随之颤栗,与幸吉默默闭上了眼睛。
“珍珠奶茶真的像网上说的那么好喝吗?”少女的喃喃自语突兀的闪现在他脑海里。③
——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曾真正行走在阳光下一样,人终将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可是,现在,或许他真的能够和三轮一起分享一杯珍珠奶茶吧?与幸吉握了握手掌,活动了下肩颈,第一次深呼吸时没有感觉到肺部在隐隐作痛。
真人把手一摊,邪笑道:“束缚已除,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但我猜,你肯定不甘心一辈子背负着叛徒的名头吧?”
当然,他一直都是贪心的,这无可否认。与幸吉抬起手来,满屋的机械丸随之回应了他的召唤,少年厉声道——
“来战吧!”
“幸吉跟机械丸的咒力联系被切断了,原地下室住址空无一人,现在初步确定他就是与咒灵串通的内奸……”但更极端的情况是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歌姬头疼地打电话告知五条悟这一消息,接连失去老师和学生,她内心五味陈杂。
“这也没办法,但我感觉他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再找找看他有没有留下来线索吧。”五条悟挂掉电话,指尖悬在通话结束的界面上,却难得有些茫然。
是冲着他来的吧?应该是吧。可针对他的事情还少吗?从他出生、六眼降世以来,桩桩件件让人烦不胜烦。五条悟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毕竟他可是最强啊。
悠仁、惠和野蔷薇前段时间打败了特级,也升上了准一级。杰那家伙在悄悄浏览钻戒的页面,有人凑近时却做鬼心虚地息屏……硝子一直在原地停留,烦躁时只要去医疗室就能看见她。至于奈娜……
已经很好了吧?人世间哪有万事如意。他推翻了咒协、亲朋好友大部分都在身边、新生代咒术师正蓬勃向上…为何他此刻却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疲乏和茫然呢?总不该是他的反转术式失效了吧。
“悟,涩谷发生突发情况,伊地知正在外面等着向你汇报。”夏油杰打开办公室门就看见挚友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桌上的红茶热气袅袅,碟中方糖却无人取用。
“怎么了?没买到限定甜品吗?”夏油敏锐的察觉到他微妙的心情,却只是闲聊般说道:“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都在等最强,海上也需要灯塔给船只指引方向,离他退居二线还遥遥无期……其实他也并不着急,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给孩子们一点成长的时间又如何……这么说来,是因为学生里出了间谍而伤心吗?他像只被骤然点亮瞳孔的雪豹似的露出恍然之色。
“与幸吉确定是藏在高专中的间谍了哦~如果还没死的话可能就要杀了他吧。”五条悟声音平平道,双腿自然分开,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握住红茶杯柄。可惜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顿了顿。
“…这样啊。”夏油杰和他一路走来,十分清楚他并不是在心软或惋惜些什么,不如说,最强总是把太多事情都当成自己的责任了。或许悟想的是:为何不一早察觉学生的异常吧?杰走至窗前背对他,眺望远方的群山:
“悟,你想过没有?咒术工会不能重蹈复撤。”
掌权者迟早会洗牌、现在的条例也不一定适合未来的形势、人心无常。如果想要避免咒术工会成为第二个咒协,需要做些什么?
“活水停滞久了也会变成一潭死水,虽然我们能做的有限,但设立一个共同的目标…或者是超越利益的信仰,这个信仰或许不必是最强。最重要的是让咒术工会不再是权力倾轧的棋盘。”咒术师的生命也不再是上位者的筹码,甚至更进一步,看见弱者的苦痛。
“哈哈哈!”骨瓷杯发出轻磕声,五条悟站起身来笑道“还是那么喜欢讲大道理啊,杰。不过这样的未来,我也在期待着。”
所以现在,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吧!
2018年10月31日,万圣节晚上19:00。东京涩谷区,只有术师能双向通行的帐落下了。
“一刀切吗?”被临时申请协助的华国外交助理,奈娜和阿尔正立于帐外,聆听辅助监督的安排。
“还是要以一般人的性命优先,尽可能地消灭咒灵。话虽如此,敌人也是有备而来吧。”灰原雄挠了挠头说“但没想到咒灵竟然如此猖狂,此刻被困涩谷地铁站内的数十万普通人都成为了他们的人质。”
怪不得咒术工会立刻申请了跨国援助,简直堪比恐怖袭击了……“那悟呢?”奈娜直戳重点。
“五条前辈已经进去了,夏油前辈正在试图打破帐、找到立下帐的人。除此以外还有数名一级术式和高专学生们在帐外待命。”
“让未成年上前线?”阿尔不禁咋舌,却被奈娜瞪了一眼:原则上来讲他们不能插手别国内务。
灰原雄:“还有夜蛾校长和硝子在不远处的营地作临时医疗点,两位如果受伤就去这疗伤吧。”他在地图上把位置指出。
“不过亏他们敢挑两个特级主力都在场的时候闹啊,不想活了吗……对了,奈娜。”阿尔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问道:“副使呢?”
奈娜:“……她在信号切断前有提到今天也去歌舞伎町,算算时间,有可能跟普通人一起被困在了地铁里面。”
阿尔:“…算了,倒也不用担心她。不过,下班晚高峰来了。假使列车还没停运的话,普通人可是一车接一车地送进封闭空间里…难保不会发生踩踏事故啊。”
关键是,那个男人想做什么?——在这里坐以待毙是无法得到答案的。奈娜看向不断敲打手机屏幕的灰原雄,问道:
“所以,我们只是待命吗?应该不止这些吧。”
晚上20:38,涩谷地下三层,五条悟现身。
眼罩被慢慢地扯下来,那双目空一切的苍蓝六眼蔑视着众人:“原来如此…既然费劲心力让我出现就别藏头露尾了,放马过来吧!”
①节选自《苦昼短》李贺
②典故引用自《蜘蛛丝》芥川龙之介
③三轮霞在姊妹交流会中被真希夺刀后说过,她本身也是个贫苦的孩子呢。还有那节五号电池也是她给机械丸的,好像说是义理巧克力?
其实我能理解与幸吉的不甘,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当然他是必须要赎罪的,在咒回动画里,最让我泪目的是他跟三轮自白那段。虽然这对小情侣的情感没什么铺垫,但“你幸福就够了”这句话,和他的名字真是,来自jjxx的诅咒啊。
我也想过要不要让他活下来可,Emm做了坏事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吧?就不详细描写他的死亡了。但奇怪的是,如果与幸吉自曝给五条悟咒灵的计划就算成功的话(让五条赶来救他?),干嘛不留一份定时邮件呢?多买几台电子设备随便放在犄角旮旯里,整个日本那么大羂索也没办法一一排除吧?
另外涩谷大战中,冥冥的乌鸦其实是最合适的侦查工具吧?不想浪费战力所以让她上前线吗……除此以外人手少得可怜,好多辅助监督白白牺牲了。是咒协安排的吗?好混乱。
还有差不多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就能让最后一个原创角色登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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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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