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郑局所说，国师当年在全国灵脉的重要节点上留下了多重封印阵法镇守国脉，夜游人负责时时刻刻守护检查。”
沈鉴手指一转，那薄片飘飘悠悠地又飞回到郑局手中。
他眨了眨眼，眼中层层流转的金纹瞬间褪去，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所有人的错觉，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有劳您守着这阵钥了。”
没有人接他的话，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恍惚间，钟骊如大梦初醒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反应过来。
这短短一晚上的事恨不得比她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要精彩。她刚回过神，就感觉到一阵腿软，扑通一声又跌坐会地上。
郑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干巴巴地“呃”了一声。
沈鉴没管他们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国师以一己之力千年前所画的阵法可以撑这么久，一是因为他天纵奇才，二是因为有我夜游人一门世世代代维护。”
说到这他皱了皱眉，眉心显出一道清浅的刻痕，看起来也十分头痛：“但如今玄蛇已出，青纱帐疯，百越市的阵法怕是松动了，之前的雷暴天气就是预兆。”
理智告诉郑局，现在终于出现了能解决此事的人他该松一口气，但情感上，他简直如遭雷劈。
但多年政治生涯锻炼出来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涵养让他强行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继续干巴巴地“呃”了一声：“呃沈队说的是，那——”
他说不下去了。
他现在无比想给刚才破罐破摔急躁发言的自己两巴掌。
好在有人开口解救了他，是被沈鉴敲过头之后就没再吭过声的姬灵：“那个什么国师留下的封印法阵，是在封印什么？”
她问这个问题时收起了语气里一贯的漫不经心，目光熠熠，脸上难得露出了点认真的神色。
沈鉴深深看了她一眼：“机密。”
他看到姬灵立刻皱起的眉，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只能说，国脉所有封印法阵连成一线，封印着最应该被封印的存在。”
话锋一转，沈鉴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又回到失踪案上：“我有阵法，可以进山一试。”
他说完这话，指尖微动，只听一阵哗啦啦风吹林叶的声音，无数的落叶从荣山各处飘来，在他身侧纷飞旋转。沈鉴的手向下一指，那落叶就自动落到了地上。
他站在落叶中心，长身玉立，身上本就不浓的人气显得更淡了，仿佛要随风而去。
姬灵没得到回答，但也没继续追问，眯了眯眼盯着沈鉴的动作，就见他抬手凭空画了一道线，下笔如有神助，空中划过的细线痕迹慢慢渗出金光，须臾化作一道符咒的模样，蜿蜒如蛇，嗖地向一地落叶射出。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那一地落叶无风自动，哗啦啦响动翻飞起来，仿佛正听人指挥，每一片急急地寻找自己该在的位置。
片刻后，地上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法阵。
九零四所现存的法阵案本里，绝没有这样的样例，如此复杂、又如此精密。
更何况沈鉴只在须臾间动动手指就布下了完整的阵法，连起草修改都不用。
郑局看他的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审视，换上了满满的惊叹，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沈鉴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模糊，“我把定位留在这阵中，就算进山之后被青纱帐影响，也能靠这个作为锚点走出来。”
至于怎么找……
他的目光落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姬灵身上。
“找棵树问问。”
沈鉴说这话时微微偏头转向姬灵，语气笃定，还有点气定神闲，微妙地把场面的主动权交到她手中。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谷琅抹了把脸，把“什么叫找棵树问问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生生咽下。
虽然他想吐槽的地方有太多，但他的生存本能告诉他这时还是闭嘴比较好。
钟骊还跌坐在地上，干脆也不打算起来，倒是直白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怎么问？”
姬灵一听沈鉴这话，也微微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正正地看过来时，才看见他的眼角微微弯起，明明是极含情的眼型，却因为浅淡的瞳色显得有些清冷。姬灵这时仔细看去，一眼望进他的眼底，恍惚间似乎又看见有金光在其中流转，摄人心魄。
姬灵看得有些入神，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又清了清嗓子：“这倒是不难。”
沈鉴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
他自己主动暴露了身份，又拿出了这样的法阵，半点没有藏着掖着，这时主动提她，自然是想让她也露一手，交一点底牌。
姬灵没多少被算计了的恼怒，也不隐瞒，并指在自己手上一划，一粒血珠从她的指尖滑落，却没有直接落向地面，而是离手之后，幽幽地悬在半空。
她轻轻一抹，指尖那道极浅的小口子瞬间消失不见，手指又恢复了原来的莹白。
悬在半空的血滴色泽鲜红，如同一粒剔透的琉璃珠，倒映出姬灵的面容。
她手指一挥，那血滴立刻如利箭一般，朝最近的一棵树射去。
方才逮捕玄蛇的动静太大，姬灵的火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附近的植物，那树也被波及，燎着树干上有些黑印。
它仿佛被姬灵放火给吓着了，就众人说话的这一会工夫，已经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地往后跑了几米远。
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沈鉴身上，一时间没注意周围的情况，那树沾了青纱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直到大家这时被姬灵的动作吸引看去，才发现它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又是一阵令人心寒的战栗爬过钟骊的脊背。
青纱帐竟然如此可怕，难怪大伯居然栽在这里！
好厉害的跑路速度！
姬灵那滴血到了树前，直射入树干消失不见。
这一番动作过后，场面又陷入了寂静，没发生任何变化。
在众人疑惑得太过明显的神色下，姬灵脸上的神情却没变化，反而悠闲地双手抱臂，指尖轻轻地搭在手臂上敲动。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和沈鉴如出一辙。
她的手指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那棵树的枝叶突然不自然地抖动起来。
钟骊吓得连忙起身连退几步，狐疑地看向抖动慢慢蔓延的树。
它抖得太厉害，连枝干都看得出震动的幅度，让人疑心它的根是不是还埋在土里。
郑局的手中已经又聚起气团，所有人谨慎地摆出了准备动手的架势，倒是姬灵非常淡定。
“别担心。”
她歪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打了个比方，“人刚起床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伸个懒腰吧？”
所以这是树伸懒腰的动静吗？
众人的疑惑还没来得及得到解答，就见姬灵拍了拍手，面对着树语气轻快：“好了，现在告诉我，山上应该有三个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不说的话——”
一小簇火苗轰的一声从她掌心窜出，映亮了她半边侧脸，火光中的她笑意带上了几分威胁：“不说就把你变成烧火棍！”
树要如何交流呢？
同样的疑惑浮上每个人心头，正当所有人暗自好奇时，那棵树上深刻的沟壑的表皮蠕动片刻，豁然裂开，张开一道竖着的血盆大口，张嘴说话时内里幽深，一眼看不到底：
“喺度。”
树说话了！
钟骊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震碎了。
这一晚上在亲眼见识到了上古精怪之后，又目睹了疯动的青纱帐，现在还看到了口吐人言会说话的树！
这树讲的竟然还是百越市方言！
树声音很低，语调深沉，恐怕是在此地待久了，此时被姬灵一滴血催生了灵智，开口竟然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口音。
钟骊震撼地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努力辨认片刻，有些激动地向所有人宣布：“树说，人在这！”
虽然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但钟骊顾不得内心纷乱的想法，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地图，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把手机往树跟前一凑，哗哗翻着屏幕：“喺边喺边？”
她都不知道这树是靠什么来观察，也不知道该把手机屏幕对准在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乱晃，希望树能看懂手机地图。
但树哗啦啦一阵抖动，树叶沙沙作响，没有继续说话。
钟骊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有些犹豫地回头问姬灵：“树要怎么看手机呢？”
这话问出来她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强树所难，只好用希冀的眼神看向姬灵，期望她能有什么办法。
姬灵自己都才刚出土不久，对手机也半生不熟，更别提怎么教树上网了。
但她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维持着自己气定神闲的世外高人形象，悄悄朝沈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帮忙。
沈鉴接受到了姬灵的求救信号，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树和姬灵之间来回徘徊，斟酌片刻后开了口：“青纱帐如同一个大型的孢子社群，在其中穿行的时候孢子会感应到你，并向社群反馈，它们之间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沈鉴喃喃自语：“如果我们能够接入它们的交流频道，就能够听懂了。”
写这一章树的动静的时候老是想到《银河护卫队》的格鲁特，想到树拔腿就跑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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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问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