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队,这是赵叔那边传过来的。”小宋点开。
手机上正播放着一段视频,时间是六月十二日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
视频时长十分钟。
这段视频很奇怪,小宋直接把声音调到最大,视频里只有满屏的漆黑,依稀能看出楼道的模样,再往前是两道门的侧影。
音孔里嘈杂着一些刺啦刺啦,宛如旧磁带转动一样的杂音。视频里没有录到任何东西,没有人,没有一切事物出现,只有进度条柔顺而迟滞的向前推动着。
江燃盯紧屏幕。
杂音和黑屏一直持续到两分零一秒,小宋白着脸提醒他:“江队,来了。”
刺啦刺啦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任谁都会下意识认为这不过是监控摄像头老化产生的杂音,但紧接着,随着小宋话音落下,那声音竟然突兀的开始扩大,像是正在由远及近,甚至到了摩擦耳道的地步。只见仍然一片漆黑的屏幕上,一团更加浓郁的东西,逐渐开始探出它钝尖的边角。
从监控里看,那似乎是个三角形和椭圆的拼接体,顶端还长着一颗小小的圆球。此时这个拼接而成的怪异物体正沿着走廊地板缓慢向前移动着,像坐扶梯一样平滑,黑影随着移动慢慢变小、变小,在监控下展现出它糅杂成一片直线的末端。
撕啦、撕啦——
很快,江燃又听到了另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
意识到什么,江燃面色僵硬,马上附身扯出抽屉里的塑料袋——撕啦,那片薄薄的白膜在桌面上撕扯展开,发出和视频中一样的声音。
小宋瞳仁颤了颤:“江队……”
视频里的黑影停在左侧房门前,办公室里的两人这才看见,原来它是有手,和脸的。
黑影打开房门,背着它身上那袋东西,挤了进去。
此时进度条走到十分整,视频播放结束。
江燃几乎是紧挨着问:“接下的监控录像呢?”
“没了,”小宋说,“这才是最奇怪的,他——这东西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
“从监控里拍到的画面,按门的高度比推测,”萧潇往嘴里丢了块鸡肉,伸出手比了比小宋的体型,“那东西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五到一米五五区间,体型偏瘦,正面骨骼宽度大约只有小宋的二分之一。”
“二分之一?”小宋低头量了量自己的“二分之一”,又看看萧潇,不可思议:“这东西是练过缩骨吗?”
“换句话说,”小宋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它真的是人?”
江燃和萧潇对视一眼,回头吩咐:“小宋,过去通知老赵继续调监控。告诉技术部门,务必再好好检查一遍二楼从202室到楼梯口这段楼道,屋子里先不要动,还有,带人再去问问,六月十二那天晚上十点三十分一直到凌晨,有没有看见过奇怪的人,或者听到过奇怪的声响,尤其是三栋一到四楼。”
顿了顿:“注意小心行事,有不对的地方马上通知我。”
“是!”
江燃给小宋派活的这段时间里,萧潇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整盒炸鸡,她把剩下的那盒推给江燃:“江队,垫两口。”
“谢了。”支走小宋,江燃在盒子上按了一下,“你怎么想的?”
“没说一定是人。”萧潇又开始往嘴里倒咖啡,“至少我没见过有人的腿长这样的。”
她点了点板子上贴着的那张照片,上面特地截到了那东西的背面。
“谁的腿是一条棍儿啊?”
“尸体我解剖过,能确定是人类没错。尸体上没有检测出遗民的气息,但如果是两天的话,味儿也该散了。”
“反倒是这东西,长得实在不像人类。”萧潇屈起指节敲了敲照片上的黑影,神情严肃了点,“虽然暂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江队,我们申请接手这案子。”
“如果江队你同意,我马上打电话通知祈队。”
“别着急,你先别着急。”意识到这案子很可能涉及到遗民,江燃的太阳穴崩得突了一下,拦下萧潇蠢蠢欲动的手,“你先这么着——等我们再查……”
一抬头,看见萧潇握着手机,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一声不吭的盯着他看,眼神死倔,好像他现在不表明个态度,她就直接杠上了。
“嘿,你这丫头。”江燃气的想笑。
“江队。”萧潇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跟他解释,“您知道我们祈队的脾气,我不能隐瞒不报。你了解我们祈队的性子,但凡这案子跟遗民有一点关系,他都不可能允许普通人涉险的。”
“所以,”萧潇总结,“我得上报。”
“你是说,这案子突然又跟遗民扯上关系了?”
距离公安总局五公里远的一块地儿,祈长宁避开隔壁早点摊泼出来的脏水,在一片混合着调料味儿的蒸腾湿气里,操控着车七扭八拐的钻进巷子,他顺着导航看了看,找到“捷诚宾馆”。
亚克力板在楼顶上坏了半个,要亮不亮,楼底下等着个人。
“是我判断失误,”萧潇说,“案子办完后,我马上去写检讨。”
“尸体上看不出来什么,这是事实,这事不能全怪你。”
祈长宁摇下车窗,冲对面招了招手,顾遇安的视线迟疑的在车屁股和窗玻璃里那人脸上环视一圈,看见个熟悉的长相,才拖着行李哼哧哼哧走过来。
似乎是手上没劲儿的缘故,他挪动得实在是慢,祈长宁耐心等了一会,顾遇安还在往这边蹭,手里的蛇皮口袋和石灰地面亲吻得难舍难分,看样子还得再走上好一会,祈长宁终于忍不住挂了电话。
“这样,我接完人就过去,你告诉江燃,让他们把交接材料整一下。”
手里的口袋蓦然悬空,几乎整个人都顺着那股力道往上拉了拉,顾遇安抬头,祈长宁正站在他前边,一只手提起他的蛇皮袋子,没什么表情的两只眼睛垂下看他。
“跟上。”
这人冷冰冰砸下一句话,直接从他手里抢过袋子,扛着转头就走。
顾遇安被迫脱手,从口袋里拿出张手帕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祈长宁已经把他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接着扔下一句指令:“上车。”
顾遇安擦完汗,不紧不慢收好手帕,围着车前座和后座分别转了一圈。
祈长宁都已经准备打火了,见人还没上来,猛然一顿:“你还有行李没拿?”
顾遇安看他一眼,老实巴交:“没有。”
“那你瞎转什么?上车。”
顾遇安纠结:“我说了,您别生气好吗?”
祈长宁最见不得有人磨磨蹭蹭:“赶紧说。”
顾遇安于是问:“祈队长,您说我能坐前面还是后面?”
“我如果坐后面,您会不会觉得我不尊重您,是在把您当司机?如果我坐副驾驶——冒昧的问一下,您有女朋友吗?我不能坐女友专坐。”
祈长宁觉得荒谬,但顾遇安的表情告诉他,他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的,坦荡实诚到让人心惊。
“没有。”最后祈队黑着脸坦白,“我没有女朋友。你赶紧上车,接完你我还有活儿。”
“好。”顾遇安慢吞吞点头,堪称迅速的拉开副驾驶车门。
祈长宁的车撤出巷子,往大道上面飞,顾遇安老老实实缩在副驾驶上,好奇的打量着车的内部,视线游弋到旁边开车的祈长宁身上,颤了颤,马上烫到一样躲开,然后,再移过去……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祈长宁像口老钟,坐姿打的四平八稳,内里却觉得不是个事儿。
浮云间走之前特地嘱咐过他:“祈队,一会去接新人,您千万记得给点好脸色。”
祈长宁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瞎说啥呢您~”浮云间胆大包天,拿他打哈哈,“整个总局谁的脸能有您的凶。”
“嘴角稍微往上勾勾也行啊,反正,千万别把人给吓跑了!”
“咱们好不容易招到的!”
——咱们好不容易招到的。
这句确实是绝杀。
旁边人现在小心翼翼的偷瞄他,眼神闪烁,看上去确实有点怕。按照浮云间说的,祈长宁尝试着勾了勾唇角,没成功,他只好把脑子里的词儿搜刮了一遍,企图通过聊天安抚新人。
“听浮云间说你原本住在连桥车站那边。”
“啊——是。”
“怎么突然换旅馆了?”
顾遇安盯着鞋尖,解释:“因为昨天晚上,我在那边的旅馆看到了一只蟑螂。”声音有点轻:“我害怕,所以就连夜换了。”
祈长宁不太能理解“害怕”这个词,尤其是跟半块扁豆那么大的蟑螂联系起来。
他决定换个话题:“我看过你的资料,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会写报告吗?”
“会。”顾遇安点了个头,“大学那会我担任过校报的主笔,也替老师写过东西。”
“嗯。”祈长宁挺满意,“没接触过案子。”
“没接触过。”
祈长宁:“以后我带你,你有机会接触。”
顾遇安听完嘴唇白了一白:“祈队长,其实我……”
车子刚好停进南苑小区,祈长宁示意他:“到地儿了,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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